《苦尽》浔恕阳秋

2、师兄又来接我了

　　走出祝渊寝殿已经过了晌午，饭堂慢慢空了下来，只有零星几个人影。穆泽饿得不行，但心里装着事儿，就只要了碗青菜面，坐在角落里呼呼吃起来。
　　面进嘴的那一瞬间他眼泪都快下来了。临州这三个月，带的干粮原本也就刚够自己果腹，还分了不少给灾民。即便还有些积蓄，花了大价钱在那儿也只能勉强饥一顿饱一顿。
　　吃完饭，穆泽往山南的住所走，一路想着方才和师尊的对话，心情不免有些沉重。临州的事牵涉颇深，此番回门定然不能久留，等再过些时日准备齐全了，自己还得再跑一趟。思及此处，他索性放空，慢慢悠悠往前走。
　　时至冬日，但沉星阁修行者众多，布下的结界数不胜数，流云山也因此四季如春，连落雪都不曾见过。途经一片翠竹，穆泽顿住脚步，改换方向，沿着青砖铺就的小路步入竹林深处。
　　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穆泽闭眼调息，微微勾起手指，霎时狂风乱作，木叶纷飞。散落在地的竹叶随着风的流动有规律地扬起，在他手边翻飞聚合，逐渐和风卷成剑的形状。他解下发带蒙住双眼，长发随意地散在肩上。应了心中所想，穆泽感受着手边的风逐渐拧成一股，力量愈发强劲。
　　灵力变强了，穆泽心说。屏气凝神，他果然感应到腰间那枚玉佩正以一种微弱的动态与自己呼应着。
　　他握了握几近成型的剑柄，带了些灵力稍向前一挥，只听风声呼啸后，断竹声声落地。穆泽勾唇笑着，拍了拍手，风渐弱了下来，凝成长剑的竹叶也相继飘开，散落在地。
　　御风练了一会儿，似乎是感觉天有些凉，穆泽收起招式便打算回去。只是临行前他又起了兴致，任发带蒙着眼，背手朝记忆里的方向缓步踱去。
　　穆泽打小方向感就不好，偏偏又是个喜欢在山野田间到处乱跑的。从前每次练功演武，他都习惯性拐走一个师弟或是师妹跟着，每次临回去前都让人家一顿好找。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他的性子，只一听他要练功便避之不及。
　　有一回新来的师妹什么都不懂，穆泽三言两语哄了一番，小妹妹也就稀里糊涂陪了上去。两人不知怎么跑到沉星以外的地界去了，稍一个没看住，穆泽就连影儿都没了。慌慌张张地找不着人，小师妹又急又怕，抱起穆泽留在原地的剑鞘哭着跑回阁中。处变不惊的大师兄出乎所有人预料勃然大怒，提着剑冲出去，最后红着眼把在山沟子里扭到脚的穆泽揪了回来，关了他一个月禁闭。自那之后，门里也就差不多只有严律严秋愿意跟着他乱跑了。
　　不出所料，穆泽估摸着自己又走偏了，干脆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走了一段路，只觉得周身越来越冷，他终于停下脚步，闭眼感受起来。此处灵气波动异常微弱，似是人为阻断过。穆泽想到什么，抬手试着唤风，果不其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心下了然，扯开发带。
　　不远处的山坡上围种了几排葱郁的柳树，中间的空地上，没有坟茔，一座碑孤零零地立在那儿。石碑的正前方摆放着两把剑，左侧那把通体雪白，四周萦绕着深红的光华，被剑鞘完好地护着，像是随时等待主人归来一样。而右边的那把一看便知荒置多年，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感应不到一丝灵气流动。只要走近，便能清晰地从上面看见七道修补过的断痕。
　　端正身形，穆泽走过去，俯身鞠躬后跪坐在碑前。呼吸渐渐平缓，面上也凝重起来。
　　“晚辈穆泽，拜见祝阁主。贸然行至此处，本无意叨扰，还望阁主勿怪。”
　　如阁中其他弟子所做，穆泽从指间引出一缕灵力，喂给面前的两把剑。右侧那把还是一如既往的沉寂，而左边的那把剑振了振，蛾黄灵力缓缓绕了两周，然后被它收入体内。
　　“扬灵，喜欢么？”穆泽低笑起来，轻抚着剑鞘。
　　天色渐暗，穆泽撑着地站起。只觉得腿有些麻，脚一软，趔趄着朝一旁栽去。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突然感觉被扶了一把。回头去看，只一眼，笑容便不自觉出现在脸上。
　　“又劳烦你来找我了。”
　　身后那人看起来神情淡漠，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林川抿抿唇，等他站稳后方才收回手，“师尊说你回来了……我在弟子房没看到你。”
　　穆泽嘴角的弧度还没收敛，眯眼打量着他。大半年不见，林川这副冷着脸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自己还是怎么看怎么高兴。
　　刚要转身，林川就又被扯住衣袖。“等等等等……”穆泽笑了笑，在对方询问的目光中用发带重新蒙上眼睛，然后摸索着抓住林川的手腕，“走吧。”
　　林川低下头，看了眼被握住的手，眼眸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亮光，牵着人往回走。
　　穆泽闭上眼，身子微微后靠。走了好久，感受四周热闹起来，穿过人群，他知道进了院子。刚准备解下发带缓缓眼睛，就听见面前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不知什么东西猛扑到自己身上，弄得他一个踉跄。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想死我了……”
　　林川不语，默默绕到穆泽身后替他解开发带。适应了光亮，一张放大数倍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穆泽又无奈地闭上眼，作势要把那人从身上扒下去。
　　“祖宗欸，差点给我吓死了。你哥呢？”
　　严秋挂半个身子挂在穆泽身上，怎么推都推不开，小声嘟囔着，“谁管他……总不是又在师尊那侍花弄草。”
　　“小没良心的，我一直跟在你后面，”门外传来一道断断续续的男声，严律喘着气走进来，抹了把额上的汗，“跑那么快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穆师兄才是你亲哥。”
　　在穆泽第三次挤眉弄眼后，严律终于想起把自己的好妹妹从他身上弄下来。林川拍了拍穆泽皱巴巴的衣服，穆泽也很自然地张开手臂任他动作，讲述起自己的见闻和与祝渊的谈话。
　　“师尊说是心法问题，前些日子还让我进殿护法，我听了也没太过在意。”严律眼神暗了暗，思考着什么。
　　严秋也敛了方才的调笑，言道：“早听师尊说过，老阁主的银戒会随着每代阁主继任逐渐吸取越来越多的灵力，可这才几十年啊，祝师伯他们连离开沉星都要受之掣肘。”
　　院中陷入沉默，良久，穆泽开口，“我们也帮不上忙，就让师尊师叔他们先研究着吧。临州的事，师尊算是派我当先锋了，休整好，最迟下个月，我还得去一趟。你们就在衍州照应……”
　　“我跟你一起去。”全程没搭话的林川终于开口。
　　“大师兄，你也刚回来没多久，况且……”话说一半，就被林川一眼横过去制止，“休息够了。”
　　穆泽脑子乱着，没有留意到严律的欲言又止。想了想，换上笑容：“也好也好，反正离出发还有段日子，怎么也够调整了……”挪到林川身侧，脑袋轻轻靠在他肩上，做作地眨眨眼：“上次出发你不在，好不容易逮着你，我怎么舍得放你在阁里享清福呢，嗯？”
　　林川垂眸，看着穆泽腰间的玉佩，没有再接话。

作者有话说

　　打算让他们在山上多待段时间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