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火》凌空剑

5、首战

　　弗莱米尔第一次坐火车，坐在车里的时候还很兴奋，但同车的大部分人都死气沉沉的。他们只是抱着自己的枪，戴好头盔，安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窗外没有风景。低矮的贫民窟的房子一间叠着一间，规整而灰暗，像是牢房。在电力火车徐徐的前行中，相似的风景在狭小的窗口不断的重复——弗莱米尔依然觉得新奇。哪怕这些地方看起来这么千篇一律。

　　按道理来说，黎曦是应该在第一趟火车上的。可是知道凯瑟琳会随军一块儿过来之后，他就放不下了。也许是出于一种冥冥中的预感，他总觉得凯瑟琳今天会来火车站。

　　他站在水泥的站台上，向着街道的另一头远远的望去。在下一趟火车无声的靠近之前，一个红色的身影逐渐朝着他来了。

　　凯瑟琳逆着那些上工的人来了。在一片灰白色之中，只有一个人穿着大红色的长裙。裙沿翻飞而起的波浪像是汹涌的海，唯有她金棕色的短发在黑暗的地下闪着太阳般的光芒。

　　黎曦摘下帽子。在凯瑟琳跑来的时候他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撞入他怀里的金发女郎。

　　“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凯瑟琳抬起头。她深蓝色的眼像是刚从海洋中被打捞上来一样，湿润且闪着光亮。

　　悬挂在她纤细指尖上的是一个小巧的吊坠。细软的银被锻造成了精致的白鸽。黎曦望着那只鸽子高昂的翅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挂在这儿。”凯瑟琳的手指点在他胸前。隔着一层粗糙的军服，他的心脏正在那里跳动。

　　凯瑟琳还望着他。也许他现在应该说很多话，可黎曦却不愿意这样。这一刻，他只觉得所有的语言都太过多余了。

　　火车缓缓驶来，扬起的风让凯瑟琳的裙子在风中飘荡。

　　“我还有很多话要说，”黎曦戴上军帽，“等我回来。”

　　“我明白。”

　　战争的风雨还从未刮到过这里。地下世界物资紧张，不是什么地方都有条件高举反旗的，叛乱的地方大多都是矿区，兴许是因为只有他们才有充足的火药和矿物。

　　运送士兵的火车盲目的向前线驶去。

　　上一任指挥官已经被撤职，留下他的士兵抱着枪坐在阵地后方，等待着自己延迟到来的最终命运。

　　实际上，这些反叛民兵中的高层已经全部集中到索尔特城了。他们没有完整的运输线，没有充足的补给后勤来源，无法支撑大范围的作战，已经将所有东西都集中在索尔特城了，按道理来说，应该只是最后的负隅抵抗。

　　——原本也确实是这样的。帝国不可能负担长时间的大规模作战，也不打算在镇压这些人的身上花费太多的精力，他们原本打算速战速决，也确实基本上做到了。

　　索尔特城的特殊之处就在于，这是一座拥有与地上连通通道的城镇。随着帝国的扩张，他们需要打造一个新的城市中心。原本只是一个矿区的索尔特城因为地势较高，方便修建与地上连通的通道，因而被选中，计划在这里修建一座新的电厂。

　　帝国军方现在已经非常确信了，对方一定是从地上找到了外援。他们目前还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类人会愿意协助地下的内部纷争，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

　　不知道对方的外貌，更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因为这位类人指挥官在索尔特城造成的大量伤亡，他们便给了此人一个代号——恶魔。

　　语言在这时候往往显得贫瘠，但伤亡的数字确实看得人触目惊心。黎曦能想到，这会是一场硬仗。

　　他在抵达后才知道，上一任指挥官急于求成，并没有留下太多的记载。他只能朝副官询问了情况，而副官的描述却让他困惑——

　　“在多次围攻失败后，我们集中兵力，调集大炮，打算进行最后的强攻，这是我们离胜利最近的一次，已经攻入城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部队推至中央城区的时候，前锋部队忽然无预兆的集体死亡。我方阵形溃乱，敌方抓住机会，造成大量伤亡，我方只能撤退。”

　　“什么叫‘无预兆的集体死亡’啊？”黎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有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据生还士兵描述，前锋部队在没有受到任何攻击的情况下自己肢解了。我们认为可能是敌方类人的能力造成的损伤。”

　　黎曦无语了。他在地上也走过了那么多地方，还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能力。而且如果对方有这种能力，后面的部队又怎么可能生还呢？还是说对方的能力有范围限制？

　　到底高层军官都是些要脸的人，对方为了被调走的时候不丢人，编了个理由也是有可能的。黎曦想了想就觉得头疼，便要副官把留下来的老兵都调集过来问一问话。

　　这一问，问出来的就更离谱了。有人说是前面的人走着走着忽然头掉了，人也倒下去了；有人说看见前面的人被压扁了，直接烂在了地上；有人还说前面的人是直接溶化了，变成血水浸在地上。

　　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每个人的恐惧又都那么逼真。可是如果对方真的有这种能力，怎么可能被迫一直龟缩在这么一座小小的索尔特城之中呢？难道他们就不知道从这里打到其他地方去吗？

　　黎曦想不明白，他觉得他一定还缺少了很多信息不知道。

　　他又去巡视了一下帝国军驻扎的位置。索尔特城出城的路已经都被堵死了，现在城里是绝对没有补给的。他们现在用的所有武器，吃的所有食物，喝的所有水，统统都是之前帝国军进攻失败的时候他们抢回去的，按道理来说是撑不了很久的。不过考虑到他们有办法前往地上，不能这样单纯的判断他们的补给来源。

　　如果有办法切断他们所有的补给……想到对方有可能有大规模杀伤的能力，并且也许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办法杀到城外来，黎曦只觉得，也许围而不攻是更好的策略。可惜他现在还不知道，到底上面愿意给他多大的权力来自由指挥。

　　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先发起一场进攻，看看情况。他们的弹药和炮弹并不充裕，黎曦按之前那位指挥官的惯常习惯调配了军队，但只给先锋部队配了武器。这次佯攻只看对方的应对策略，绝不真的打进去。

　　帝国的防线和索尔特城的城门挨的很近。索尔特城的城门已经在上一次的攻防战中损坏，现在只是挂在城墙上，没有办法正常的开合了，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明明调任过来也用了一天多的时间，这中间也没有发起过进攻，黎曦觉得有点奇怪——对方居然没有修缮大门的打算？那道缝隙上没有任何修补的痕迹，似乎对方完全不打算管这道门。

　　黎曦不觉得这是因为他们缺乏足够的修补材料。城门这么重要的东西，就算是把城里的房子拆了也应该补上。要说是没有会修的那更离谱，这可是工业城市。要说他现在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不吉利。

　　狭小的口让部队只能列作细长的部队，逐个向里挺进。黎曦担心原来的兵惧战，这次走在最前面都是新调来、但有战斗经验的。

　　城内一副破败景象，死去士兵的尸体随处可见。城门附近的楼房早就在多次的炮击中变得疮痍满身，用人间地狱来形容这地方都是抬举，到处充斥着腐烂与血液的味道。

　　前线报道说在进入市中心的狭窄通道处竖立着一道新修建的防御工事。知道对方城内有抵抗后黎曦稍微安心了一点，可查看索尔特城地图的时候他又觉得奇怪——如果对方放弃外城，专心守护内城的话，为什么要在进入内城的通道处修建防御工事呢？索尔特城的内城以高楼为主，显然在内城进行抵抗是更加容易的。狭小的通道对双方都是限制，但帝国的武器装备更加精良，玩狭路相逢这套不是找死吗？

　　细线一样的部队有条不紊的推进着。黎曦用红笔在地图上勾住了他们的进行轨迹，又画出了敌方的防御工事。

　　在双层的城中开出一条狭小的通道，就像是河流流入湖泊一样。如果说这场景让他想起什么，那么索尔特城现在就像是一个袋子一样，而他们是撞入袋子里的……

　　“通知先锋部队，不需要进一步推进了，现在就撤！”

　　就好像察觉了他们撤退的打算一样，从城门口附近的废墟里忽然窜出一支部队来。黎曦不知道人要有什么样的意志才能趴在死人堆里埋伏别人。

　　可惜命令的传递需要时间。黎曦的号令下到指挥所，指挥所又发送给领头的士兵。诱敌深入的壁垒脆弱的不堪一击，防御工事后的民兵向城内逃窜。当先锋部队进入内城的时候，无数高楼上黑黢黢的枪口已经瞄准了他们的人头。

　　黎曦知道已经进去里面的人大概是回不来了，不过门口的还可以抢救一下。他只能叫人把部队里最好的炮摆出来，对着门口轰。

　　炮弹打在坚固的门上。黎曦觉得帝国的基建真是见了鬼了，建的这么牢固干什么。帝国的大炮也真是见了鬼了，搞点厚重的铁板子就打不穿了。

　　其实黎曦也明白，地下城市的高度限制了这些武器的发挥，害得他们连往城里面发炮都做不到，更厉害的武器根本摆不上来。那些真正的重型炮弹，连发射器往哪里摆都是个问题，更别提在这里使用了。

　　在连续的轰炸下，那道裂缝又裂的更大了些。只有少数几个人挣扎着从那里爬了出来，更多的士兵还是沦为了门口无数尸体中的一员。唯一的不幸中的万幸就是他们没有派遣后续部队，仅有先锋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