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12章 ...
-
听到老管家越来越近的急切通报声,钱老太爷霍地起身,同满面焦急的钱正昂一起,快步向堂外走去,钱玉英赶紧迈开小短腿,跟在二人身后。
三人还未至门前,钱正轩那高大的身影便已急匆匆地迈步进了平安堂。
方跨过门槛,他便撩起袍角跪倒在地,向迎上来的钱老太爷磕了个头,沉声道:“爹,儿不孝,让您在六十大寿还为儿如此操心,这么晚了也不得休息。”
钱老太爷忙伸手将钱正轩从地上拉起,急声道:“爹没事,你快说说,边关现在是什么情况了?景王叫你过去,有何安排?”
钱正轩目光落在钱老太爷的脸上,只见他双目布满血丝,眉宇之间尽是焦灼之色,眼尾的纹路在摇曳的烛光下勾勒得分外的深刻苍老。
钱正轩心头一酸,喉间似被什么哽住,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托住了老太爷的臂膀,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八仙桌旁的圆椅上坐下。
随后弯腰将钱玉英一把抱在怀里,坐在了另一侧的圆椅上。
见钱正昂双眉紧蹙、满脸焦急的站在面前,目光灼灼的盯住自己,钱正轩不由莞尔,笑着安抚道:“正昂放心,边关暂无大事。且容为兄道来。”随即示意他坐在自己下首。
怀中沉沉的重量让钱正轩难以忽略,他垂眸看向钱玉英,只见钱玉英仰着小脸,瞪大眼睛,满目担心的正看着自己,钱正轩唇边不禁浮起一抹温软的笑意,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钱玉英的发顶,细软的毛发带着幼童特有的暖意,让钱正轩今夜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下来。
他在心中将想说的话转了几遍,随即开口说道:“这次朔族攻的是山右沱门关一线,主关沱门、次关武宁和忻偏这三大关隘皆有敌,但沱门三关历来屯了重兵,一时间倒也难分伯仲。”
说到这里钱正轩顿了顿,又说道:“此次进攻忻偏关的是朔族东吉部,东吉是朔族诸部落中实力最强的,朔族首领博尔术汗便是出自东吉部。而三大关中,忻偏关最弱,想来朔族也是有备而来。”
钱正轩说到此处,看了看钱老太爷的神色,斟酌了一下道:“忻偏关九大关隘,现已丢了六个,只余三个了。”
“啊!?”话音未落,便听得钱老太爷和钱正昂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钱正昂的脸上瞬间苍白,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急切地说:“消息传来时,九关已失其六,到了现下,岂不是忻偏关都可能全丢了?!”
钱正轩见状,连忙安抚道:“正昂莫急。执掌山右路的安抚使,晋国公梅磐,命人向朝廷传讯求援时,已离了治所并原府,亲帅麾下将士赶往忻偏关了。”
“什么?!”钱正昂猛地从座位上起身,急切间竟带倒了桌上的茶盏。茶盏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啪”地一声落在地上,茶水四溅,在地上晕开一片淡青色的水渍。
钱正昂的脸上满是震惊,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梅老国公可是跟着太祖打江山的!三朝以来,极少见他求援!”
钱老太爷闻言也语带颤抖地说道:“是啊,轩儿!这梅老国公,可是咱大赵的战神啊!他居然派人求援!这可是要出大事了!” 说到最后,他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钱正轩见二人如此焦急担忧,急忙道:“爹,正昂,你们别急,其中另有缘故。”
钱正昂急道:“大哥,有何缘故?你快说!”
见钱正轩面露难色,并不开口,钱正昂的焦虑愈发明显,急切间,声音大了些:“大哥!都什么时候了,别吞吞突突的了!快说话啊!”
钱老太爷见状,眉头一皱,对钱正昂一瞪眼睛,声音中带着几分严厉,吼道:“正昂,你怎可对你大哥大呼小叫的!”
钱正昂也反应过来,脸上一红,忙起身向钱正轩鞠了一躬,神情诚恳地说道:“大哥,正昂无状,实是担心边关之事,望大哥莫怪!”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自责,眼神中满是歉意。
钱正轩虚扶了钱正昂一把,对他摆了摆手道:“无妨,非是为兄隐瞒,只是这其中缘故,却不好对人言。”
钱老太爷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了然,忙道:“可是军情需保密?那便别说了。”
钱正昂也连忙点头附和:“是啊大哥,那便别说了,只是,接下来该如何……”他充满担忧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钱正轩轻叹了口气,微微扬声,对堂内下人道:“你们都先下去吧,等会儿再进来伺候!”
堂内下人闻声,纷纷应是,脚步轻快地退了下去。片刻间,堂内便只剩下了钱正轩父子三人。
此时,怀中那沉甸甸的分量提醒了钱正轩,他忙唤住正要退出内堂的安竹,道:“你好生抱大娘子回翠羽阁吧!”
说完他低头看去,只见怀中的钱玉英闭着双眼,呼吸均匀而平稳,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竟是已然沉沉睡去。
安竹轻轻上前,想将钱玉英从钱正轩怀中抱起,却发现她竟是抓住了钱正轩的腰带睡着的!
安竹小心翼翼地试了试,发现钱玉英手上抓的极紧,将钱正轩的腰带牢牢握住。
若是强行拿开,钱玉英必会被惊醒,安竹不禁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罢了。"钱正轩用指尖拂去钱玉英额前的碎发,声音放轻,"且让她睡罢。"
安竹闻言轻轻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手收回,缓缓退了下去,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随着安竹的离去,堂内重新恢复了宁静,只余烛芯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
钱玉英不敢睁眼,心中却悄悄的雀跃大笑,想把自己打发走?嘿嘿嘿,想都别想!
这诡计得逞的笑意却很快又被一丝暖意所取代。这便宜爹爹对自己还不错嘛!
她的头靠在钱正轩的胸膛,耳畔传来一声声心跳"咚、咚、咚",旋律沉稳有力。
钱玉英忽觉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似是妥帖,又似是温柔,这种感觉包裹着自己,钱玉英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睡意也如潮水般漫了上来。
钱玉英赶紧振作精神,开玩笑,自己还得听机密呢,可不能睡!这感觉一定是原主的本能!跟自己无关!一定跟自己没关系!
钱正轩不知钱玉英此番挣扎,他低头端详了一会儿睡着的女儿,见她那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自己怀中,小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腰带,指节因用力都泛出淡淡的粉色。
钱正轩目光中更是宠溺与怜爱,心头更是柔软,女儿流露出依恋仿佛似一股暖流涌入他的身体,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都温软了几分:“景王得了梅老国公的传来的消息,说是此番朔族来袭,皆因朔族出了大变故。”
话音未落,就听得钱正昂厉声叫道:“朔族出了变故?!梅老国公如何得知?他竟派人私下连络景王!他难道是景王的人?!”
此话一出,堂内空气似乎一滞。钱正轩皱了皱眉,只觉得怒火上涌。
他向钱正昂看去,看到他脸上露出了震惊和不可置信的愤懑表情,钱正轩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胸腔内升腾的怒火旋即化作唇边的一抹苦笑,他抬手敲了一下钱正昂的额头,道:“你要不要去院子里大喊,景王私下勾连权臣?!”
钱正昂揉着被大哥打的额角,低声嘟囔道:“梅老国公身为三朝老臣,怎可私下交联皇子!若真与景王暗通款曲,岂非结党营私?!”
钱正轩看着眼前钱正昂那青涩的面容,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母亲在生下正昂之时,不幸难产离世。父亲在外谋生,自己那时年过十八,挑起了抚养他的重担,这么多年来,他将正昂从襁褓之中嗷嗷待哺的婴童,拉扯到弱冠少年,虽名为兄弟,可真若父子一般。就算在钱玉英身上,也未花如此心血。
正昂自幼命好,没过几年苦日子,家中便财帛渐足。他自小得以读书识字,生活无忧无虑。自己又怜他连母亲的面都没见过,待他不免娇惯了几分,他一直顺遂,没经过大的波折,如今看来,到底是自己庇护太过,养的他有些天真了。
“啪”的一声,烛花突然爆响,钱正轩回过神来,放空的目光落回钱正昂身上。眼前不足二十岁的少年正不服气地揉着额头,神情依旧如幼时那般稚气盎然。
他忽然想起钱正昂开蒙时第一次写字的那日,小手握着紫毫笔,在纸上落下第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字时,自己喉头涌起的那莫名酸涩。
罢了,自己尝过的苦楚,也实不愿再让弟弟与女儿去尝。往后,自己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地,护他们周全,让他们皆活得肆意欢快,便是极好的了。
想到此处,钱正轩放缓了语气道:“满大赵国都知道,梅老国公嫡长媳是景王的亲姨娘,逢年过节从没断了家书、节礼。如今朔族来攻,亲姨娘给亲外甥捎封家书,报个平安,解释个来龙去脉,这讲到何处,都是人之常情!何来结交权臣!”
想了想,钱正轩还是肃声对钱正昂道:“正昂,你已过了童生试,学院的夫子也同我说过,以你的资质,再过两年便可考秀才,入仕途在即,你要时刻记得“谨言慎行”四个字。朝堂之上,一言能成事,亦能败事,你可要明白!”
钱玉英听了,在心里使劲儿的点头,表示同意,这个二叔,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是这么个喜怒皆形于色的做派,想干嘛就干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真是被保护的太过了!
如此这般,等入了官场,他自己吃亏那是肯定的,再严重些,估计要给钱家惹祸的!
诶?今天自己,三十多岁的自己,好像…大概…,也给钱家惹祸了的?!
想到此处,钱玉英讪讪的停住思绪,感觉脸颊微微发烫……这堂内也太暖和了,自己感觉都快出汗了,自己这汗是热出来的!不是羞的!嗯,就是热的!
那厢里,钱正昂被钱正轩训得哑口无言,也很讪讪,他低下了头,闷闷应了一声:"是,大哥……正昂知道了。"
钱老太爷瞪了钱正昂一眼,沉声道:“昂儿,你大哥在边关浴血,在官场周旋时,你还在描红模子呢,咱们钱家这家业,可都是你大哥呕心沥血换来的!这些做官做事的道理,可都得听你大哥的!”
又转向钱正轩,声音柔和道:"你二弟年轻气盛,不必与他计较。方才说到晋国公府与景王府素有往来,得了朔族出了大事的消息,后来如何?朔族出了何事?"
钱正轩面色一肃,压低了声音说道:“年前,梅国公得了消息,朔族的首领,博尔术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