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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赌约 ...

  •   有时候,人确实是要自认倒霉,这是慕淮花一盏茶的时间悟出来的道理。

      慕淮望着案上袅袅升腾的茶雾,指尖在青瓷盏沿叩出三声轻响。这龙井确是好茶,入口清冽如泉,偏生对坐之人笑意藏锋,叫他喉间滋味都变了三分。

      "甄大人若闲情品茶,大理寺衙门的案牍可还堆得下?"他终是捺不住性子,将茶盏往案心推了半寸。玉盏磕在檀木案上,惊得茶汤溅出几点碧痕。

      萧宸却恍若未闻,执银匙将溅出的茶珠舀回盏中,慢悠悠抿了一口:"慕公子莫非不知?大理寺的官印是金子打的,若连这点子陈年旧案都断不清,那帮老骨头早该让位给年轻人了。"

      他忽地倾身向前,袖口扫过慕淮未动的茶盏,龙井香霎时浓了三分:"我瞧公子眉心锁得紧,这茶怕是饮不下去了——不如赌一局?"

      慕淮下意识攥住盏脚,釉面冰凉的触感叫他蓦然醒神。萧宸眼底那抹戏谑太熟悉,似乎在哪见过,可记忆中并未出现她这 个人。

      “大人心中似乎早已有了决断。”慕淮指尖仍扣着冷盏,忽然觉出这茶凉了三分,“何必与我做赌?”他抬眼时,正撞上萧宸睫羽低垂的阴影。

      对坐之人却将茶盏推近他一寸,龙井残香倏然漫过案缝:"慕公子可曾闻过冷茶滋味?"

      慕淮眉峰微蹙,指尖轻叩桌面:“赌什么?”

      萧宸却似闲云野鹤,指尖拨弄着茶盏边缘:“若此案三日之内了结,慕公子便欠我一个人情——如何?”

      慕淮倏然抬眼,烛光在他眸中碎成星芒:“若不然?”

      “不然?”萧宸唇角勾得更深,茶香袅袅升起,“那便由我欠慕公子一桩心愿,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慕淮心头暗哂,面上却不动声色:"少卿大人这般胸有成竹,莫不是要白送在下一个心愿?"

      "此事日后自有分晓!"萧宸但笑不语,心中却暗自盘算:此案将慕淮牵扯进来着实蹊跷,莫非是朝中势力安插的棋子?他虽瞧不出慕淮深浅,但将人留在眼下仔细查探,或能揪出些蛛丝马迹。

      "既与案情相关,慕公子不妨在府中暂住几日。"萧宸若无其事地添了句,"待真相大白,本官自会恭送公子回府。"

      因着宫中事务缠身,萧宸并未久留,将盯梢慕淮的差事全权交给了怀荆。

      不出所料,大理寺仅两日便破了阿月的案子:凶手正是死者枕边人——阿月的妻子趁丈夫醉酒,将毒粉偷偷抹在手帕上,待他擦嘴时递了过去,神不知鬼不觉便送了人上路。

      "这案子结得未免太快了些。"慕淮站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暗藏的银针。窗外槐花簌簌而落,恰似那日溅在案上的茶珠。

      怀荆端着新沏的茶进来,闻言笑道:"证据确凿,阿月也已认罪画押。慕公子莫非觉得有何不妥?"

      慕淮转身接过茶盏,却不急着饮:"李玉死后,就算阿月想将我当做替罪羊,这也完全不合理?"

      “这也很好解释”,怀荆回道,“少卿派人彻查了一番李府,在他后宅发现了不少被他掳来的良家女子。”

      “大理寺记录发现,阿月是最早卖身嫁的李玉,只不过当年李府并未有今日的财富。后来李府凭茶商一道发家致富,李玉也开始家暴跟随自己多年的妻子。”

      "不过倒是有件怪事。李玉死前三日,曾高价收购了一批陈年普洱,说是要孝敬某位大人。可我们搜查他宅邸时,并未见着什么名贵茶叶。"

      慕淮指尖一顿。茶商李玉——这名字他似在哪听过。三日前路过西市,不正是听见几个茶贩议论,说李家茶庄近来生意古怪,白日门可罗雀,入夜却车马不绝?

      "怀捕头,"慕淮忽将茶盏放下,"可否带我去趟李家茶庄?"

      怀荆面露难色:"这...少卿大人吩咐..."

      "甄大人只说让我暂住府中,可没说禁足。"慕淮轻笑一声,和善的语气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怀荆忆起萧宸的嘱托,答应了下来。

      李家茶庄位于城西最繁华的街市,门面却出奇地冷清。慕淮随怀荆绕至后门,只见院墙高耸,墙角新土痕迹明显,似是近期才加高过。

      "怪了,"怀荆低声道,"前日来查案时,这墙还没这么高。"

      慕淮眯眼打量,忽然蹲下身,从墙根处拈起一撮土,在指间搓了搓:"这土里掺了细盐。"

      话音未落,墙内突然传来重物倒地之声。慕淮与怀荆对视一眼,怀荆带他跃上墙头。院内景象令二人俱是一惊——五六个壮汉正将一袋袋货物搬上马车,而地上躺着个浑身是血的小厮,显然刚被灭口。

      "官盐!"怀荆失声叫道。那些敞开的麻袋里,赫然是雪白的官盐。

      壮汉们闻声抬头,为首的刀疤脸厉喝:"什么人!"话音未落,三支弩箭已破空而来。

      慕淮拽着怀荆急退,箭矢擦着衣襟钉入身后槐树。怀荆吹响警哨,远处立刻传来衙役的呼喝声。

      "走!"刀疤脸当机立断,率众翻墙而逃。慕淮正要追击,忽见血泊中的小厮艰难抬手,指向茶庄库房。

      库房门锁已被撬开。慕淮冲进去,只见满架茶叶中,唯有一排青瓷罐格外显眼。他随手打开一罐,指尖探入茶叶深处,竟摸到硬物——是个蜡封的小竹筒,筒内卷着张字条:

      "盐引三百,已付半数,余款待验货后结清。刘。"

      字迹工整,却无落款。慕淮心头一震——这"刘"莫非是户部侍郎刘璋?此人掌管盐铁事务,若与私盐贩子勾结...

      "慕公子!"怀荆匆匆赶来,"贼人跑了,但截下一车盐袋!"

      慕淮将竹筒塞入袖中:"怀捕头,阿月姑娘关在何处?"

      "大理寺女牢。公子怀疑..."

      "李玉家暴妻子,强抢民女,阿月杀他情有可原。"慕淮目光渐冷,"但她为何要嫁祸于我?除非有人指使她这么做,为的就是引大理寺彻查李家。"

      怀荆倒吸凉气:"公子是说..."

      "阿月背后还有人。"慕淮冷声道,“李玉家可还有人?”

      "有,李玉独子李焕,据说去江南进货了。"

      慕淮若有所思。此时衙役们已开始查封茶庄,他悄然退出,拐进一条小巷。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自树冠扑下,刀光直取慕淮咽喉!慕淮侧身闪避,银针激射而出。刺客闷哼一声,却攻势不减,第二刀已至胸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枚铜钱破空而来,精准击中刀身。"铛"的一声,刺客虎口震裂,长刀脱手。

      "慕公子好雅兴,竟在此与人切磋。"萧宸一袭月白常服,自巷口缓步而来,手中把玩着几枚铜钱。

      刺客见势不妙,掷出烟雾弹遁走。烟雾散去,巷中只剩慕淮与萧宸四目相对。

      "少卿大人跟踪我?"慕淮冷笑。

      萧宸拾起刺客掉落的刀,指尖抚过刀柄上刻着的"刘"字:"慕公子惹的麻烦不小啊。"

      慕淮袖中的竹筒突然变得滚烫。他直视萧宸:"大人赌赢了,在下欠你一个人情。现在,该告诉我阿月案的真实内情了。"

      萧宸忽然逼近,身上龙涎香压过了巷中槐花气息。他附在慕淮耳边,温热气息拂过耳廓:"慕淮,慕小公子,你查案就查案,为何要偷偷溜走?怕我要了你的性命不成?"

      慕淮浑身一僵。

      "别紧张。"萧宸退后半步,眼中锋芒毕露,"你我目标一致。三日后子时,醉仙楼见。记住,你欠我的。"

      说罢转身离去,衣袂翻飞间,慕淮分明看见他腰间晃动的玉佩——那是东宫属官才有的龙纹佩。

      “原来如此!”

      暮色渐浓,慕淮摩挲着袖中竹筒,忽觉这案子就像那杯冷透的龙井,初尝清冽,细品却满口涩意。

      茶案上的赌约,才刚刚开始。

      萧宸依约将慕淮送回了沈府。至于李府那桩案子,已与他无关——朝堂之争,本就不是他一个书生该掺和的。

      至于三日后的醉仙楼之约……

      “臭小子!你跑哪儿去了?!”身后传来熟悉的怒喝,一道鹅黄身影猛地扑过来,差点把他撞个趔趄。沈君瑶揪着他的袖子,气急败坏道:“我翻遍整个京城找你三天!你知不知道现在外头有多乱?”

      慕淮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这几日的遭遇。

      “我听人说你卷进命案了!”沈君瑶拽着他上下打量,确认他没缺胳膊少腿,才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你要是出事,我任务……不是,我是说,我怎么跟我自己交代?”

      “阿姐,我……”

      “打住!”沈君瑶直接抬手打断,板着脸道,“现在京城乱成一锅粥,听说好几家府邸都被抄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府里温书,春闱前哪儿都别去!”

      慕淮微怔——萧宸的动作竟如此之快?可那赌约……

      “可三日后,我与人有约……”

      “推了!”沈君瑶不容分说,一把将他推进书房,“啪”地关上门,“这几天给我安分点!等外头消停了再说!”

      门外,她转头就对丫鬟小蝶吩咐:“调几个机灵的小厮,日夜盯着少爷!再让他乱跑,我年终奖……咳,我是说,家法伺候!”

      天知道这几天她急得差点掀桌。虽然她穿书前只是个社畜打工人,但养了慕淮这么多年,早把这小子当亲弟弟了,哪能让他出事?

      刚交代完,府里小厮匆匆跑来,递上一封信:“小姐,蓉娘子派人送来的。”

      沈君瑶拆开一看,眼睛瞬间亮了:“牛啊!醉仙楼居然真盘下来了!”她这几日忙着找慕淮,根本没空管生意,全权交给蓉娘打理。没想到这位原著里的边缘角色,商业头脑竟比她这个现代人还强,轻轻松松就拿下了她几个月都没谈成的酒楼

      虽说醉仙楼比不上金樽阁那般奢靡华贵,却有不输金樽阁的好地段,好酒好菜,其中的“醉仙八宝鸭”更是名动京城,是名副其实的京城第二酒楼。

      如今金樽阁卷进命案,达官显贵们避之不及,倒是让这醉仙楼显出了好处——

      沈君瑶摩挲着新到手的地契,眼睛亮得惊人:这样好的地段,这样好的口碑,再配上她那些现代的经营手段......

      "蓉娘可真是送了我一份大礼。"她轻轻笑着,已经开始在脑中列起了改造计划。

      三日后,萧宸包下了醉仙楼顶层最雅致的厢房。

      桌上摆着刚出炉的醉仙鸭、琥珀色的二十年花雕、时令鲜蔬并几样精巧点心,酒香混着檀香在暖阁里袅袅浮动。窗外暮色渐沉,秦淮河上画舫点起灯笼,丝竹声隐隐约约飘进来,本该是极风雅的景致——

      可主座对面,始终空无一人。

      "殿下......"怀荆额头沁出细汗,小心翼翼道,"这都戌时三刻了,要不......"

      "等。"萧宸指尖摩挲着青瓷酒盏,忽地轻笑一声,"孤向来说到做到,岂会像某些人——"琉璃盏在掌心转了个圈,"连赴约的胆量都没有。"

      最后一字落下时,酒盏"咔"地嵌进桌案半寸。怀荆盯着那道裂痕,大气都不敢出。河上忽然传来歌女咿咿呀呀的唱词:"......约也不成眠,等也无人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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