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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惩戒(下) ...

  •   商芷将《西域列国志》重重合上,墨汁溅在宣纸上晕开一片乌云。窗外更漏指向三更,藏书阁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如剑。

      “殿下真要如此冒险?”兰烟攥着她袖角的手在发抖,“若又叫外人发现,恐怕……”

      商芷已经换上夜行衣,玄色布料裹着纤细腰肢,竟比男子还要利落三分。

      她将誊抄的书册堆成矮墙,让玉露换了她的衣裳,从门外看,只能看到伏案疾书的背影。

      “皇兄若再浑噩下去……”她抬手推开窗栓,夜风卷着雨过后的清凉灌进来,“大宏江山迟早要葬送在太子手里。”

      她翻出窗棂时像只灵巧的夜猫,靴尖点在琉璃瓦上不发出半点声响。巡夜的禁军刚转过回廊,商芷已经借着老梅树的枯枝荡上宫墙。三丈高的朱墙外,商弦羿正倚着棵歪脖子枣树打哈欠。

      “皇妹深更半夜约我来听墙角?”他懒洋洋抛着颗蜜饯,“莫非东宫藏着什么绝世佳酿?”

      商芷一把拽住他前襟:“皇兄可知太子在兵部做了什么?”
      她压低的声音里淬着毒,“他批了调令,要把北境三成的守军换成柳氏旧部!”

      商弦羿玩世不恭的笑容僵在脸上。北境防线是洛将军的玄武营用命守住的,当年楼兰铁骑都未能踏破的雄关,如今竟要交给那群克扣军饷的蛀虫?

      狗洞下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太子的咒骂,在寒夜里格外刺耳。

      “瞎了眼的老登!”商玄庆一脚踹翻紫檀木案几,青瓷茶具哗啦碎了一地。“商芷和昭贵妃那对只会摇尾乞怜的狗东西,放个屁都是香的,本宫呕心沥血为朝廷办事反倒成了罪过!”

      商弦羿的扳指被捏得裂了道缝。商芷将誊抄的《西域列国志》塞进他怀里,纸页间密密麻麻的红批全是北狄近年犯边的记录。

      墙内又传来太子摔砸东西的动静,她压低声音:“若让这等狂徒登基……”

      “六妹何必激我。”他忽然撕下纨绔面具,眉眼凌厉如出鞘宝剑,“你明知我志不在此。”

      “志不在此?”商芷冷笑,从怀中掏出卷染血的绢帕,“那皇兄可知三月前,户部将赈灾粮换成了沙石?”帕子展开,里面裹着几粒发霉的粟米,“这是黄河灾民啃的树皮里扒出来的!”

      “若我为男儿!”商芷突然哽咽,护甲在宫墙上刮出深痕,“何须求皇兄出手?”

      东宫书房内一片狼藉。价值连城的字画被撕得粉碎,砚台砸在柱子上溅开的墨迹如血。几个小太监跪在角落瑟瑟发抖,额头紧贴地面,生怕太子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商玄庆抓起案上仅剩的白玉镇纸,在掌心掂了掂,突然狠狠掷向窗外。琉璃窗棂应声而碎,惊起院中一群雀鸟。

      “禁足?呵,好一个禁足!”商玄庆扯开衣衫,脖颈上一道狰狞疤痕,“当年攻打楼兰,本宫差点被蛮子砍掉脑袋,怎么不见那老登心疼?现在倒好,为了个楼兰来的贱人,反倒把亲儿子关起来!”

      他一只脚踩在桌子上,手里攥着条烤羊腿,狠狠撕咬一口,胡乱嚼了几口,灌着酒水往下咽。

      “他娘的留着商弦羿那头呆驴在身边吃香喝辣,把费力不讨好的活丢给老子干。死老头子气都喘不匀了,还他娘的纳什么楼兰女人。当年就该让老登御驾亲征,好半路直接颠他上西天,老子再哭啼啼地赶过去给他原地火化!”

      几个盘坐在地上弹琴的乐师显然被这番言论吓得不轻,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是该继续奏乐还是该退下。

      “快给老子弹,请你们来吃干饭啊!”哪知太子双目圆瞪,直勾勾盯着地上这帮人,大声呵斥,“就该让你们去给老登奏哀乐,省的你们哭坟一样丧着张脸!”

      一众乐师吓得赶忙就着手中琴弦胡乱拨弄,好一会儿才将乐声合在一起。

      她将太子的咒骂、灾民的惨状、边境的危机一样样摊开,像在下一盘残酷的棋。“太子已与北狄结盟,承诺登基后割让河套。如果丢掉,大宏在西北就再无屏障,异族若来进犯,大宏则无险可守!”

      墙内。

      “殿下息怒……”贴身太监福安战战兢兢地递上帕子。

      “息怒?”商玄庆一把夺过帕子,“那老登不理朝政,终日不是求仙问道就是沉迷酒色,反而本宫成了大逆不道?丞相那条老狗把持朝政,克扣军饷,怎么没人敢放个屁?”

      他摇摇晃晃走到兵器架前,抽出佩剑“铮”地一声劈断了半截书架。

      书卷哗啦啦倾泻而下,扬起一片尘埃。

      “楼兰送来的是什么质子?分明是探子!”剑尖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打了败仗不想着雪耻,倒把女人往敌人床上送,这种下作手段也配叫皇室?北狄的蛮夷都知道宁死不屈,楼兰皇室这群软骨头还不如粪坑里的蛆!”

      英朗的青年面目狰狞,当着一众部下口吐芬芳,顺带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

      桌上的酒水美食,翻落一地。

      任凭翻落的酒水、果子四处滚落,屋内众人一动也不敢动。

      他扔下手中的剑,颓然地坐到椅子上,立刻有两个美姬过来,一人捏肩,一人揉腿。

      “江楼月那个该死不死一肚子坏水的疯狗,苍蝇一样过隔几天就来恶心人,安安静静拱你的屎不香吗,他爹真是闲的,狗一样带着自己那帮孙子到处咬人。”

      他怒气冲冲的推开正在给自己捏肩的美姬猛地站起来,“老登猪油蒙了心,非得让他们母子过来当质子,本宫看老登是想给那条疯狗当天降野爹。”

      “江楼月那疯狗有什么本事!还不是靠着他那一肚子坏水才让老子折了柳明德这条右臂。老子解了禁足,亲自跟他们过招,一定把疯狗江楼月的头削下来垫脚。”

      夜风卷着残叶掠过兄妹二人之间的空隙。商弦羿忽然抓起那把枯叶揉碎,碎叶填满了了他掌纹里的旧伤疤。

      墙内传来女子惊叫,似是太子又踹翻了哪个侍妾。

      商芷突然拽过兄长的手,蘸着砖缝里的露水在他掌心画了道线:“这是黄河今夏决堤的位置。”

      又添一道:“这是太子党羽私吞的赈灾银两数。”

      她继续画着:“这是因灾饿死的灾民数量。”

      商弦羿的呼吸渐渐粗重。

      “皇兄!就算是为了江山社稷、天下万民!”

      “我要怎么做?”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商芷一喜,立即道:“请皇兄暗中派人盯紧醉仙楼。”

      远处传来鸡鸣,商弦羿望着妹妹冻得发青的唇色,突然解下大氅裹住她:“若事成……”

      “没有若。”商芷斩钉截铁,“要么黄袍加身,要么冷宫多个疯妇,乱葬岗里多几具无名尸首。”

      她要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哪怕是牺牲一些人的性命。

      第一丝晨光穿破云层时,商弦羿看着商芷轻巧地翻回宫墙。

      她纤细的背影逆着光,恍惚想起十岁那年,小丫头在猎场上几次被摔下马背却还是倔强的要将烈马驯服。

      晨光漫过琉璃瓦时,商芷的狼毫尖在宣纸上洇出个墨团,她揉了揉酸胀的腕骨。

      “殿下,早膳。”三轻两重的叩门声如约响起。

      内侍低垂着头,漆盒搁在书案上时发出细微咔响。指腹抚过盒盖缠枝纹,指尖在“然”字凸起处一按,夹层悄然吐出半截密函。

      洛萧然的字迹力透纸背,“明日戌时三刻,醉仙楼”。

      “告诉将军……”她话音未落,忽觉后颈寒毛倒竖。

      雕花门吱呀轻响,江楼月倚在晨光里,深青色常服被露水浸得半透,锁骨处金纹在逆光中宛如游龙,手里竟也提着个食盒。

      他嘴角溢着笑,眼底却凝着霜,“好巧,我也惦记殿下饿了一夜。”

      骨节分明的手指掀开盒盖,杏仁酪的甜香顿时压过了内侍带来的咸粥气味。

      内侍的喉结滚动了下。江楼月忽然抬手,看似随意地拂过对方肩甲,那内侍却猛地绷直了脊背。

      “退下吧。”商芷轻叩案几解围,内侍如蒙大赦般退出时,肩膀却被江楼月按了住。

      江楼月漫不经心地替他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告诉洛将军,他的心意。”指尖在肩上某处穴位重重一按,“太沉了。”

      门扉合拢的刹那,江楼月打开食盒将杏仁酪送到她面前。

      “殿下昨夜听得可尽兴?”他带着晨露的指尖舀起一勺喂到她唇边。

      商芷略略扫了一眼,这是她前世和亲到楼兰后最爱的吃食。

      前世他虽然偶有讨好,却也不会这样花心思,现下不知又吃错了什么药。

      “殿下不尝尝?”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垂,"本王亲手熬的。"

      商芷抿唇避开,反手推了开,甜羹便泼在了那封密函上。

      苍劲的字迹在羊奶中晕开,江楼月低笑:“看来洛将军的字,”指尖抹过她唇角沾的奶渍,“倒不如他的刀法经得起磋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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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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