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少年[西幻]》原子消逝

46、第 46 章

　　绯瑟，永燃神殿。

　　传令官带着天大的消息，气喘吁吁地扣开神殿大门，跌跌撞撞地走进去，以头抢地，一声悲鸣：“陛下，前线传来战报——克迪城破了，法师塔被毁！始作俑者是个白头发的少年，疑似是那群冰雪怪物们的领导者！”

　　“冰雪大军即将抵达皇都，请陛下作出决策！”

　　神殿中一片寂静，好半天也无人说话。

　　传令官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神殿两侧站着议事官，各个都神情肃穆，而神殿前方，赫然站着一个红发女人，旁边跟随着几个老者，他们身穿灰袍，那是法师协会的标配。

　　传令官又往前望，那火神像下的王座上，伫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吓得他立刻低下头来，大气也不敢喘。

　　然而，那身影的模样清晰的映入他的脑海中：皇爵雷蒙德的背部有些佝偻，头发散乱，面容尤其疲惫，眉头压出来两道深深的皱纹，那双原本如同狮子一般的眼睛，现在却变得有些浑浊，显得格外无神。

　　传令官瑟瑟发抖，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皇爵。

　　这整个大殿，连同里面的人，就像一具垂死的躯体，既不挣扎，也无反抗，只是等待着死亡。

　　好半天，才听到一句话。“你走吧，这些消息，都已经知道了。”

　　“是！”传令官不敢再在这个恐怖的地方多呆片刻，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里。

　　那红发女人望着雷蒙德，忍不住说：“陛下，那法师塔的防守——”

　　雷蒙德说：“你们依旧在皇都的法师塔操控魂能聚集装置。”

　　“可是，克迪城的法师塔被那个少年那么轻易地摧毁，难保这一次……”薇落娜说。

　　“皇都的法师塔在建造时，采用的材料更坚固，神力的刻印也要多些，应该不会被破坏得太容易。”雷蒙德不咸不淡地说。

　　“……是。”

　　薇落娜和那几个老法师也离开了。

　　神殿中只剩下来一些议事官，大多数来自南方未沦陷地区，还有一些是王城中较有分量的家族代理人。

　　雷蒙德说：“王城边防怎么样了？”

　　一名议事官答道：“陛下，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帝国王库中的所有防守武器，从南方支援过来的城卫军，以及城中剩余的将士们都已经驻守在城边，随时等待攻击。”

　　“粮食储备库中的所有粮草，以及仓库中全部的魔晶石储备，也都已经分发到城边和法师塔上面了。”另一个议事官说，“足够维持一个月的高烈度消耗。”

　　“一个月……”雷蒙德重复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有些迷离。

　　过了一会儿，他才对着前方的几个议事官说：“城中的几个家族，你们可以先撤离了，跑到南方边境去，那里，它们一时半会还打不过来。”

　　一个中年男人模样的议事官说：“我们不走，我们愿意留下来一起守城。”

　　雷蒙德顿了一下，才说：“你们要想清楚，事到如今，我也有一些猜测，这些怪物们的仇恨，多半是面向绯瑟的皇族血脉，而和你们的关系不大。所以，如果它们攻下皇都，把皇室都消灭了，是有收兵的可能的，届时，你们身在南方，说不定还能活下来。“

　　那中年男人摇了摇头：“陛下不必为我们考虑。”

　　“早在我的小儿子芬顿增援比柯城，却在城破后，死在那群怪物手下，连尸骨都没有拿回来的时候，我就再没有什么可留念的了。”他说，“现在，我只恨自己不能亲手多杀几只怪物。”

　　“就像我的孩子拉金那样，”一个议事官说，“他在克迪城包围战中，被一枚冰锥刺中，尽管有众多治疗师医治，但送回来时，始终无法去除的寒毒深入脊髓，过了几天，也走了。”

　　“这些怪物和我之间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不消灭它们，实在难解我心头的痛苦。”

　　“是的，陛下不必为我们考虑，我们已经打定主意要和绯瑟共存亡，”又一名议事官说，“皇都是我们的家园，我们宁死也不愿让它被那群该死的怪物玷污。”

　　雷蒙德沉默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来守卫皇都。”

　　他的脸焕发出些光彩，皱纹也舒展开些：“为了守护家园，我们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底下的人们铿锵有力地答道。

　　议事官们三三两两地走了。

　　又是一会儿，雷蒙德还在王座前方，望着那些人离去的方向，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面色像是苍老了几十岁。

　　他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下来，没有往大门走，却转身拐到一旁被纱帘笼罩的侧室，推开门。

　　床上躺着里奥，本该还昏睡着的他，此刻却起身靠在床头，一双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望着他。

　　“醒了？”雷蒙德一怔，旋即走过来。

　　“嗯。”里奥说。

　　“什么时候醒的？”雷蒙德不经意地问，“骑士们送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你的伤还很严重，没想到现在这么快就清醒过来了。”

　　“很早就醒了。”里奥说。

　　“那——”

　　“所有的话，我都听到了。”里奥又说。

　　雷蒙德说：“比柯城防守失败，眼下，那些怪物们就要行进到皇城了。这一次，希望我们能守下来。”

　　里奥望着他，突然说：“你是在让他们去送死吧。”

　　雷蒙德愣了一下，说：“你是什么意思？”

　　“那些冰雪怪物的来由，还有它们的实力，你比我更了解，你明明知道我们是根本守不下来的，”里奥说。

　　“可是，你还要假惺惺地先让他们撤退，把他们架在高台上，这不是让他们送死是什么？”里奥冷冷道。

　　雷蒙德望着自己的这个孩子，仿佛是第一天认识他，好半天，喉咙里才发出一声笑：“果然，儿子，还是你最了解我。”

　　里奥说：“我比我的哥哥更了解你。”

　　雷蒙德缓缓道：“是，我让他们去送死了，但这也是他们自愿的。毕竟，是他们自己不接受我的另外一个提议。”

　　“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敬爱的君主会藏着这样的心思。”里奥说，“为了什么？拖延大军到来么？”

　　“还是说，为了我那将死的哥哥？”里奥说。

　　雷蒙德又一怔，接着摇了摇头：“里奥，你太聪明了，这样不好。”

　　“不是我太聪明，而是你已经不想掩饰了，父亲。”里奥笑道，笑容看着有些苦涩，“毕竟，无论是谁感受到自己血脉能量的快速流失，都会不自觉地从梦中醒来的。”

　　他一只手扯开衣领，露出里面的一条项链，上面正是那颗炎石——具焚，此刻，暗红色的晶体上面，无数金色符文流转着，不断收缩扩展，像是有生命一般呼吸着。这根项链牢牢地箍在里奥的脖子上面，链身上同样刻着一些符文，里奥轻轻一碰，项链反倒逐渐收紧，留不出一丝空隙。

　　里奥终于放开手，说：“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把我的生命，用来修补另外一个生命。”

　　他又伸出手，手上发出一些光芒，但很久，也只能在手上凝聚出来一小团魂能火焰，没过多久，里奥便满头大汗，火焰也逐渐熄灭了。

　　他身体的血脉能量被吸收的速度比以前更快，现在，他连魂能外化都办不到了。

　　雷蒙德望着他，目光中似有柔情：“里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原本你有很多的机会，把那个少年逮来给帕鲁修治病，或者和谈成功，但是，你都搞糟了，而帕鲁修现在状态越来越差，需要得到治疗，或者至少延缓病情，所以，就只好用你来帮助帕鲁修了。”

　　“这很好，不是么？好歹也算是为皇室做了贡献。”雷蒙德柔声说。

　　里奥涩声说：“我只问一句话，我也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你就要这样对我？”

　　雷蒙德叹了口气：“里奥，这毕竟是不一样的。我也很对不起你，但是，相较于你而言，帕鲁修是更应该活着的那个。”

　　他说完了，里奥却扯出来一个微笑，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悲伤。

　　他终于明白，在雷蒙德眼里，从来就没有他的位置，皇爵的儿子，自始至终，也只有帕鲁修一人罢了。

　　里奥闭上眼睛：“我知道了，你不必再说。”

　　雷蒙德轻拍双手，那房间侧墙竟然裂开一道门，接着，里面的景象显露出来——是黄金棺，里面装着帕鲁修殿下。

　　“里奥，你不用担心，你是有用的，”雷蒙德絮絮叨叨地说，“只要让那些人再拖一段时间，再将你的血脉能量彻底转移到帕鲁修身上去，让帕鲁修完成换血，有很大的概率能让帕鲁修苏醒过来，虽然不能完全摆脱狂躁的影响，但也能恢复大部分力量。”

　　“然后，我就把他送走，先去南方边境，沿着海岸线前往东大陆，这样，即便那群怪物彻底占领了绯瑟，但皇室的血脉也将延续下去。”

　　雷蒙德走到棺木前，近乎痴迷地望着中间那个被暗红色经脉包裹住的帕鲁修：“到时候，帕鲁修完全可以养精蓄锐，积攒实力，有朝一日，返回绯瑟，反攻那些抢占了我们家园的怪物们。”

　　里奥望着雷蒙德对着棺木呓语，状态近似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