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少年[西幻]》原子消逝

39、第 39 章

　　“所以，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儿子的。”里奥说，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种悲凉。

　　雷蒙德沉默了半晌，说：“里奥，过去的事情，我没有什么想要辩解的。”

　　“当然了，毕竟你也没有什么辩解的空间，母亲是假的，所谓的遗物也是假的。我的记忆是假的，你对我的关怀……也是假的。”里奥苦涩地说，“我过去的十几年，就生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面。”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雷蒙德说，“我只想……对你说一句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作为一个父亲的偏心。”

　　“偏心……呵呵，”里奥说，“你的一句偏心，就能轻飘飘地盖掉你之前做过的那些事情，绯瑟皇族的血脉，正是如此高贵。”

　　“我不是有意想要牺牲你，里奥。”雷蒙德忍不住说，“可是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你的兄长，你的哥哥他……”

　　“你和我哥哥都拥有同样高贵的血脉，”里奥打断了他，“可是我不一样，我身上流淌的一半血液，只是来自血脉普通的侍女而已，所以，哥哥的命，要比我更加重要一些，我说的对吗，父亲。”

　　雷蒙德深吸了一口气：“不，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同样重要的，我把你们当作我同等重要的孩子。”

　　“可是你让神官抹除我的生母的记忆，去认一个不认识的人的时候，有想过我是你的孩子吗？你吩咐我无论何时都要戴上这条项链，不准取下来的时候，你有想过我是你的孩子吗？”里奥扯出脖子上面的那条项链，上面的金色符文印记已经显现出来，发出淡淡的辉光。

　　“但那也是为了你的……”

　　“为了我的哥哥，是吧？”里奥说。

　　“但是从我带上了这条项链，我就已经不是你的孩子了，而是成了你偏爱的皇子的吸血容器！”

　　“放肆！”雷蒙德说，“这里是神殿，历代祖先祭拜炎神的地方，不是能任由你撒野的地盘！”

　　里奥道：“那就正好让那些祖宗们看一看，他们的后代对着自己的子孙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你——”雷蒙德指着里奥，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的胸腔上下起伏了好一会儿，又说：“如果不是没有其它办法，难道我愿意这样做吗？”

　　“这些天里，你和谁在一块？是不是那个雪族人？”

　　“是，又怎样？”

　　“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

　　“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放走了他。”

　　“放走了？”雷蒙德周身的气势陡然提升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还就是这样做了。”

　　“你知道在绯瑟历史上，狂躁爆发是在哪一年吗？”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当时的君主和他的孩子，靠着一个雪族的祭司的心脏，苟活下来了。”里奥说。

　　“可是如果我要告诉你，这种狂躁历史上爆发过不止一次呢？”雷蒙德说，“准确地说，是十五次，几乎每一次，都让绯瑟几乎处于灭国的境地。”

　　里奥愣住了：“不可能，明明历史上面只记录过那一次——”

　　雷蒙德打断了他的话：“历史上没有记录的事情多了去了，如果我在告诉你，好几千年前，大陆的北境还有一个和我们同样大的国家呢？”

　　“那是什么？”

　　“那个国家叫做雪国，里面的人，全是雪族人。”雷蒙德几乎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你又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历史上，压根就没有这一个国家么？”

　　“你想要说什么？历史上的记载，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

　　“好好想想，再给你一个消息，雪族上下的所有人，都有能够治疗狂躁的能力。”雷蒙德说，“但代价是，他们的生命。”

　　电光火石间，里奥的思绪触碰到了那呼之欲出的可能，他的面色骤然变得煞白：“你在说什么，不……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雷蒙德说，“为了得到治疗，在国民的一致要求下，绯瑟发动了对雪族的战争，一次又一次地俘虏了大量的雪族人，用他们的心脏作为药引，平息了一次又一次的狂躁之潮，最后，整个雪国都消失了，连他们最后的一位祭司，也都被用来治疗我们的先祖，和他被感染的儿子。”

　　里奥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这样，屠灭了一整个国家？”

　　“如果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里奥头晕目眩，从心底里泛出来一种恶心的感觉，他脚下所踏的砖石仿佛在摇晃，随时都会倒坍下去。

　　雷蒙德急道：“你居然把他放走了，雪族早已覆灭多年，不管那人是不是雪族，都是唯一能救下帕鲁修的人，往大了说，现在，只有他还有能够平息这一场狂躁之潮的能力，你就这样把他给放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告诉我，里奥，他在哪里？我们必须得找到他！”

　　好半天，里奥才哑着嗓子说：“找到他，然后呢？让你们杀掉他，治好帕鲁修？”

　　“对！然后——”

　　“然后雪族又被彻底屠杀干净了，又可以把这一页历史给抹去，是这样吗？”

　　雷蒙德说：“是！谁让我们天生就是被诅咒的人？谁让这些人天生就拥有治愈诅咒的能力？天下的事情，就是如此凑巧！”

　　里奥说：“皇族的血脉，让我感到恶心。”

　　“我再问你一遍，那个少年，人在哪里？”雷蒙德说，巨大的威压降在里奥身上，里奥却高高地昂起头，凶狠的目光直视雷蒙德，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好，你不说，那大不了就接着抽取你的血脉能量！”雷蒙德挥挥手，神殿后面的几个神官顿时围了过来。

　　里奥抬手，炽烈如火龙一般的魂能喷涌而出，却直接把那几个神官冲晕了过去。

　　“你以为，这点人手奈何得了我？”里奥说。

　　雷蒙德眯着眼睛：“你以为，我就只有这点手段。”

　　里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手掌一烫，手中的那一条项链上面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一颗颗变大，围绕在里奥身上，紧接着，里奥就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

　　“你——”

　　里奥身后传来一掌，正中里奥的脑袋，将他打晕过去。

　　神官伊查慢悠悠地收回手掌，他带着面具，看不出神情：“陛下。”

　　雷蒙德冷冷道：“送到下面的监牢里面去。”

　　“是。”

　　如此又过了十来天，冰雪大军逐渐行至萨达平原的尽头，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反抗，它们和皇都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这天，萨尔维斯带着泽维尔，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大军后方，远远地，看见了一座小城。

　　正是黎明时分，天光还很黯淡，这座城池上却燃起大片火光，十分显眼。

　　再往前走，只见城墙上面火光冲天，人潮鼎沸，守城的将士们手持武器和火把，如临大敌般看着前方不断涌来的怪物，城墙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火炮、巨型弩和投石车，烽火台上面的火焰熊熊燃烧着，烧红了上面的小半片天空。

　　萨尔维斯赞许地点了点头：“难得遇见了些有血性的绯瑟人，不像前几天到的那些村庄，还没有进去，人就已经全部跑干净了。”

　　他望向一旁的泽维尔，笑眯眯地说：“是吧，泽维尔。”

　　一旁的泽维尔面容冰冷，语气平静道：“萨达平原北边的发展不好，小城镇自然比较多，越往南走，靠近皇都了，自然就开始出现城市了。”

　　萨尔维斯赞许地点点头：“你觉得他们的守备力量如何？”

　　泽维尔说：“一些没有用的废物装备而已，不足为惧。”

　　萨尔维斯忍不住笑起来：“我的孩子，你真是越来越会讨人欢欣了！”他亲昵地揽住泽维尔的肩膀，摸了摸他的头。

　　泽维尔依旧面容平静，那张冰冷而美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他走路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呆板，目光转向萨尔维斯的笑脸时，眼神中也透露着木然。

　　“我的泽维尔既然这么自信，那么接下来，就由你去对付他们，让这些蝼蚁们，看到你的实力，好不好？”萨尔维斯说，语调有些低沉。

　　泽维尔说：“好。”

　　萨尔维斯摸了摸泽维尔的脸，赞许道：“好孩子，去吧。”

　　泽维尔的脸上也牵起来一个僵硬的微笑。

　　这座城名叫阿坎，此刻阿坎城的城主正在城墙的高处，司令官焦急地向他汇报：“怎么办？这些该死的怪物实在是太多了，根本都杀不完！”

　　城主透过还算厚实的城墙往下望，只见无数的冰人，夹杂着各色冰霜魔物，前呼后拥地涌到城墙前方，开始逐渐撞击着城墙。

　　“咚——咚——咚——”

　　沉闷的响声传到到上方，连司令官脚下的地面都开始慢慢颤抖起来，他变了神色。

　　巨弩接连射出箭矢，每一击，都能带走一只甚至好几只凶悍的冰原狼，投石车掷出的火石在空中抛出一道道沉重的曲线，砸在大地上，“轰”的一声，地面上顿时显出一个燃烧的大坑，周遭的冰人一下都被消灭干净了。

　　但是没用，或者说，作用太小了。

　　太阳尚未升起，这片晦暗的大地上，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

　　城墙上的两位领导者吃惊地望着眼前的大地。只见荧荧的蓝光，自北方的土地上逐渐蔓延过来，宛如植物在伸展自己的枝条，地面上逐渐开始闪烁微光，凡光芒经过之处，熊熊燃烧的深坑熄灭了，地面上泛起薄冰，被砸成灰烬的那些冰雪造物，此刻竟然开始缓缓地聚拢，蓝光在塑造他们的身体，不多时，光芒褪去，这些士兵便又站在地面上，身体完完整整，僵硬地继续向前行进。

　　司令官吐出一口气，却发现已经在空气中呵出了白烟，不知何时，天上下起星星点点的小雪来。他望向了城主，两人沉默着交换了眼神，连话都不愿再说了。

　　片刻后，城主深吸一口气：“传令下去，坚守城门，死战不退！”

　　“是！”

　　司令官发出命令后，在城墙上大吼：“守住，给我守住！士兵们，到现在，我们就是抵御敌人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城门失守，这群该死的怪物就会冲破防线，破坏城市，消灭我们的亲人。所以，必须守住！”

　　绯瑟的士兵们咬咬牙，尽管身体早已疲惫，依旧使尽全力射箭，投火石，修补防御工事，阻拦着前方像蚂蚁一般的冰雪造物，一时间，战事陷入了胶着。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只要挨过这一刻，阳光照在大地上面，多多少少能给快要被冻僵的士兵们带来些许温暖，所有士兵们都在期待着破晓。

　　正在这时，有士兵惊恐地指向天空：“天上……那是什么？”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网上看，城主旋即倒吸了口凉气。

　　只见漆黑的夜空中，不知何时悬浮着一个人，身上正散发着荧荧亮光。

　　“那里……怎么会有人在天上，是谁？”

　　司令官揉了揉眼睛，仰望着夜空中的那个人，是一个少年的模样，头发是白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那少年脚踩着两团云雾，身体赤裸着，浑身上下泛起蓝色的纹路，那是强大的魂能足以外化到身体上面的标志。仔细看，那人口中似乎还在默念着什么。

　　接着，他一只手向上举起，伴随着手臂的动作，空气中丰沛的冰元素仿佛都被牵引起来，慢慢汇聚到少年头顶，形成了一团巨大的冰蓝色虚影，宛如一块巨大的雪球。

　　空气诡异地陷入了凝滞，城主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不畅，那是面对巨大的威压时，身体出现的不由自主的反应。

　　“撤……”他喃喃道。

　　“什么？”一旁的司令官脸色苍白，心跳一下快过一下，但仍未察觉到异常，不解地说。

　　“撤退！”城主吼道，“所有士兵，即刻撤离，离开城墙，跑！”他转身，想要往下方跑，四周疲惫的士兵们疑惑地望着城主，似乎并不明白他的用意。

　　“来不及了。”下一秒，这句话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声音清冷而淡漠，就像一块没有杂质的秘银一般，却不知道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夜空中，那团巨型虚影的颜色不断加重，几乎已经凝成了实体，在这漆黑一片的夜里，就好像升起了一轮冰蓝色的圆月。

　　下一秒，少年把抬起的手往下一挥，于是，月亮碎裂开来。

　　千百片闪着寒光的巨型冰锥，自那破碎的能量体中分裂出来，以势不可挡的气势，直直地冲向这座小城的城墙，宛如天空中下起了冰雨！

　　望着呆愣的士兵，司令官撕心裂肺地喊道：“快走！”下一刻，一枚冰锥直接落下来，贯穿了他的胸膛，只在一瞬间，冰锥中残存的魂能挥发出来，将他整个人冻成了冰雕。

　　士兵们身中冰锥，迅速化作了一具具冰雕，接二连三地倒下来，像是被风吹倒的麦子一样，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冰雕随之碎裂开来，地上只余一堆红色碎冰。

　　“轰隆隆！”无数巨型冰锥插在城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城墙完全承受不住这样巨大的攻击力，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缝，接着裂缝不断扩大，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断裂成几个部分，垮塌下来。

　　太阳终于从地平线上升起，阳光照在这一片狼藉的废墟上，没有人能看得出来，在几分钟之前，这里还是人声鼎沸，士兵们协力抗击敌人的前线。

　　冰雪军团越过这一片废墟，将城墙踩在脚下，迈着机械而坚定的步伐，继续向前进军，金光万丈的远处，依稀能听到一些喧哗和哭喊的骚动。

　　泽维尔缓缓从半空中降下，他站在地面上，眼前一阵晕眩，快要摔倒在地时，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肩。

　　“怎么样？”萨尔维斯关切地问道。

　　泽维尔望向他的父亲，阳光照在他英俊而邪气的脸上，这头龙难得露出一些关切的神色，这样的神情，泽维尔这些年在为他执行任务时，好像……好像还没有遇到过。

　　嘶——

　　泽维尔的脑海中泛起一阵抽痛，就好像缺了点什么东西，意识又拼命地想要找回来，他不由得摇了摇头。

　　“力竭的时候，就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东西了，好不好？”父亲摸了摸他的额头。

　　泽维尔望着父亲深蓝色的瞳孔，里面仿佛有一团漩涡，要把他给吸进去一样。

　　萨尔维斯给泽维尔输送了一些魂能，泽维尔浑身一激灵。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好一些了？”父亲说。

　　寒冷的能量在身体里呼啸，泽维尔按了按脑袋，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再睁开眼时，眼神又变得木然起来，像是一汪平静的死水。

　　“好一点了，父亲。”

　　萨尔维斯满意地笑笑：“那我们继续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