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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fou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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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鸷是被热醒的。
全身黏黏糊糊,出了很多汗。
“周鸷,周鸷,醒了就快起来。”
他皱了皱眉,瞳孔聚焦看向面前的人,在看清那张脸时倏地一惊。
是李认,他高中同桌。
下意识看向四周,黑板上的白粉笔还没擦,挂饰空调的风还是那么小。
教室里的人稀稀拉拉地往外走,窗帘还没拉起来,周鸷想,他们是午睡刚结束。
“周鸷,咋了你,走了上课。”
李认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侧身小跑着离开。
周鸷抬脚往外走,一股股热浪在室外叫嚣着。
是夏天。
他在做梦。
他慢悠悠的跟在大部队后面去上体育课。
周鸷感受着毒辣的太阳晒在手臂上的温度,睡着前还忽冷忽热的身体此时变得暖洋洋。他深深吸了口气,万分舒适。
红色的塑胶跑道散发出热量,刺鼻的味道冲进鼻腔。
他们在跑道上慢跑,队伍逐渐拖长,周鸷回头看了一眼,体育老师站在阴影下看着这边,周鸷不禁想,待会他会生气地让我们再跑两圈吗?
事实证明体育老师很人性,在树荫底下做完操就自由活动了。
周鸷一个人走到边上,他坐在阶梯上,草坪上有人在踢球,有人打羽毛球,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但身体不受控,虽然他也没打算换地方,这就是他的习惯。
今天有风,不是很闷,他很快就有些昏昏欲睡,撑着下巴闭上了眼。
“周鸷,打球不?”
有人来找他了,周鸷迷迷糊糊睁开眼,拒绝了他,一个人安静的打盹。
一节课很快结束了。
一下午很快结束了。
周鸷上了公交,公交上都是学生,人挤人,他站在前面,车子颠簸,他扶着扶手站稳。
他要到家了。
周鸷脑海里浮现出的人影越来越清晰,他下意识排斥,但大脑不受控制的将它具象。
公交车上的机器音播报着每一站的名字,周鸷仔细听着。
他要在下一站下车。
周鸷感觉到自己越来越焦虑,他想醒过来,但身体无动于衷。
他站在了家门口,钥匙插进孔里,周鸷清晰地看到钥匙的纹路齿痕,清楚地听到门锁打开的声响,他推开门,高声说道:“妈,我回来了!”
脚步声从厨房传出来,周鸷放下书包,快步走向厨房。
瞳孔里映出了她的身形。
周鸷发觉鼻子有点酸,他想忍住,但身体已经先一步红了眼眶。
他推开玻璃门,锅铲碰撞的声音清晰起来,厨房里的女人回了头,笑道:“亭亭回来了,洗手准备吃饭。”
周鸷也扬起笑。
周鸷觉得好难受。
“周鸷!”
周鸷猛得睁开眼,他下意识握紧手,温热的触感被他攥在手里。
就那么一秒,眼泪从眼眶溢出。
他开始剧烈的喘气,不受控得流下眼泪。
“周哥,周鸷!怎么了?怎么哭了?”
涌出的眼泪被抹掉,但怎么也擦不干净,他控制不住得流着眼泪。
他控制不住。
视线模糊,周鸷惶恐不安,他急促得喘气,手举起在半空试图拽住眼前人。
陈粤擦不干他的眼泪,只能靠近他尝试给他安全感,让他感受到他得存在。
陈粤握住那只手,握紧,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头,指尖滑动抚摸,向下擦拭着他的眼泪。
周鸷说不出话,迟来的心痛气势汹汹的扎进他的心脏,难以言喻的感觉让他无比痛苦,他只能不断喘气,他想要一个能支撑他情绪的东西。
他紧紧抱住了眼前正在安抚着他的人。
陈粤撑着身体没压着他,他不断抚摸着他,在他的耳边说着安抚的话。
他不知道周鸷经历了什么这么痛苦,但对他来说,这样的安抚是他对自己念叨过无数次的话,应该有用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鸷哽咽着再次昏睡了过去。
压着他的手臂松了力,陈粤慢慢起身,身体僵硬得有些发麻。
这张脸因为刚刚大哭一场显得有些可怜,陈粤抽了张纸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湿痕,指尖触碰他的眉间,轻轻按了按,又顺着额头向上,摸了摸他的头,低下头碰了碰他。
吃了退烧药感觉没那么烫了。
他松了口气,起身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想了想又去把热水壶拎过来,随后关了灯,轻手轻脚得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被窝里很热,热得他骨头都酥了。
但他还是睡着了。
………
周鸷被清早起来开嗓的鸟叫醒。
最先感觉到的是头痛,在然后就是全身,又麻又酸。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但手先碰到了皮肤的触感。
周鸷皱眉,缓了缓睁开眼。
距离不过十厘米,是陈粤闭着眼的面容。
他们头靠着头睡在一个被窝里。
难怪这么热。
太阳穴突突直跳,回忆来得很突然,也很全面。
他发烧了,昨晚也醒了很多次,陈粤一直在照顾他,帮他擦眼泪,在耳边说话,他们在被子里紧紧相拥。
好突然。。。
好尴尬。。。
头疼得更厉害了,真是丢脸丢大发。
他使劲闭了闭眼,一点点移动上半身往后退,刚一动,一只手突然按在他的腰上把他往前带,顺着往后覆上他的背,轻轻拍了拍。
“没事了周鸷,没事了,再哭眼睛就要肿成核桃了。”
陈粤下意识往前靠,周鸷喉结滚动,两人的额头相抵,他的额头微凉,周鸷忽然就觉得头也不是那么痛了。
那只手一直在轻拍着他的背,这让周鸷想到了母亲哄着哭闹的孩子入睡的场景。
尽管他们都不符合这个场景里的任何一个身份,可周鸷莫名地感到一点安心,还有那么一丝丝羞涩。
他试着往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
谁知陈粤突然睁开了眼,四目相对,周鸷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你还没退烧,我等会带你去医院挂水。”
陈粤完全没在意两人过境的距离,他揉了揉脑袋坐起来,伸手去摸周鸷的额头。
“还是有点晕,我怎么会发烧?”后半句话像是周鸷在自言自语。
陈粤听见了,他掀开被子下床:“我昨天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你趴在我床边睡着了,本来想着让你继续睡的,后来看你脸红得不正常,这才发现你发烧了。”
“谢谢你啊,陈粤。”周鸷有点不好意思,麻烦人家照顾一晚上,还哭得稀里哗啦得给人家枕头都搞皱巴了。
“没事儿周哥,咱俩是朋友了,我这人一大优良品质就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你都发烧了我当然得照顾你了,更别提你还可能是吹空调吹的。”
而且你不还帮我盖被子了嘛。
是个好人…还是个有点同病相怜的好人。
周鸷听着这话,仰躺着发呆般盯着陈粤穿衣服,一只手突然伸到他眼前,视线聚焦定格在陈粤的脸上,周鸷见着他笑了笑道:“周哥快起来吧,我陪你去医院。”
周鸷注意到他得唇色有点白,抿了抿唇,心里有些发痒。
他把藏在被子里的手伸出来,握了上去。
………
“周哥喝水不,我去倒杯水。”陈粤靠着门,看着护士给周鸷的手臂绑上止血带。
“啊,好。”周鸷犹豫了一秒。
陈粤回来的时候周鸷已经扎完针开始输液。
他把水放在椅子旁边的搁置板上:“你先挂着,我去挂个号。”
“你怎么了?”周鸷闻言立马抬头看向他。
“嗓子疼,应该是中招了,我去找医生看看,等我回来,应该不会太久,反正手机联系。”
陈粤晃了晃手机。
周鸷一直看着他离开,眸中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落,就在他以为陈粤就要这么走了的时候,他突然回头,周鸷心虚似的猛得移开视线,埋头扣起了手。
“对了,周叔那边我昨晚发信息告诉他了,你可以再跟他说一声,别让他太担心。”
周鸷点了点头,陈粤又朝他举了下手机,这才离开。
他松了口气,环顾一圈后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舅舅的聊天框干净得很,周鸷捏了捏手指,打字。
周鸷:【舅舅,我在医院挂水,陈粤也在。】
犹豫着要不要再改一改,他删掉重打。
周鸷:【舅舅,我没什么事了,已经】
他僵着手不知道怎么说,最终还是删了所有的字,退出聊天框。
周鸷静静看着手机,屏幕黑屏映出他的面容,他盯着愣了会神,倒扣手机,向后仰,闭上了眼。
座椅的靠背一点不匹配他的身高,这么仰着头都碰不到边缘。
他不知道要怎样对待这个亲人,目前来说,这又是一个他认知里唯一的亲人。
他不想再面对那样长期动荡的内心,再放任自己埋没在永无止境的黑洞里,越跌越深,那样活着太痛苦了,太累了。
但,周鸷又觉得,如果没有这样一个能够牵动他情绪的人存在,那他又会变成什么样?
是找到无数的负面情绪源头,还是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是暗无天日,还是波澜不惊?
周鸷不知道该怎样分配自己的心,打理自己的负面情绪。
昨晚上哭那么惨,不就是因为后知后觉的情绪找到了出口,在那样好的梦里反映过来自己没了情绪依靠的媒介。
那样太难受了。
他现在都记得自己窝在人怀里全身发抖的模样,止不住的喘息和眼泪刻在了记忆里。
还有他在耳边的低语,亲柔的抚摸。
这样被情绪控制的身体,不论面对谁,那都太难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