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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重返砚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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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例,你记不记得我上次遇到道士的那个地方叫什么?”
手机听筒将通话界面为“安例”的声音传过来:“是北梧路寂来巷。”
安皆在车载导航输入目的地,将手机放在支架上固定好,启动车辆后,跟着导航指引的路线驶去。
上一次去这个地方的时候是和伯父去吃亲戚的酒席,席间和亲戚交谈略显尴尬,他也懒得应付,于是独自溜出来四处转悠,没有留意具体哪个位置。
走着走着,身后突然有人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扭头看去,是一位道装打扮的老人,这一片的摊位好几个都是算命先生。
本以为那道士会拉着他算命,哪知道对方却是向他讨要几缕头发,还言之凿凿地说他以后会有奇遇,当时的他本就觉得街头算命这类人是骗钱的,所以压根没信。
他本来想着掏钱给对方打发了,那道士却摆手摇头,坚持要他的头发。他想着反正他头发多,几根头发也算不上损失,便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安皆转身离去时,听见道士说:“下次见。”
安皆本想说些什么,却遇到了安例。
安例和他是同乡,两人也算是竹马之交。只不过后来阮苋管他严厉,就没怎么一起玩过了。大学毕业后才慢慢恢复了以前往来,之后考上公务员,联系次数也更加密集了。
“你不会要去找他算命吧?”
他的手机与车载系统是连接的,接电话会自动外放。
安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你现在都上岸了,还有什么……”
安皆淡淡道:“去算姻缘。”
“哟,想开了?前段时间要死不活的,考上公务员那么大好事,你竟然像失了恋一样,天天喝闷酒……”
从砚际回来四个月了,他没有一个晚上是清醒着入睡的。只要一闭眼满脑子里都是任往,心里揪得难受,只能依靠酒精麻痹自己,淹没清醒的痛苦。
昨晚换了别的品牌的酒,许是那酒度数不高,酒精摄入不多,他破天荒地做了个梦。梦到了那个道士先生,这才猛然想起这段尘封的记忆。
“我生怕你喝死了,还跟简速说……”
“那个简速……”安皆犹豫片刻,“你们还在谈?”
“是啊。”安例语气带着炫耀:“他离不开我。”
安皆正要说什么,又听安例问:“那道士上次跟你说了什么?你现在去找他,是不是让他给说中了?”
那道士当时说的那段奇遇肯定就是他穿越过后回来就上岸的事,离开时他听到的那句“下次见”,肯定是早就料到他还会去找他。
安皆找了个位置将车停靠下来,随后沿着寂来巷这条道路一直走,一边走一边寻,很快就瞧见了几个摆摊的算命先生。
他迅速跑上前去,却没有看到上次那个道士。他向那几个算命先生打听对方的行踪,他们说已经好久没见到那名道士了。那道士本就年迈,说不定已经驾鹤西去了。
安皆心头一紧,当即抛出:“不可能!”
那道士既然与他说了下次见,那就一定还会相见。
安皆接连好几天守在这里等那个道士,他坐在一个破旧的摊位前,别人都以为他是算命先生。
好几个路人都忍不住找他算卦,安皆在任往那里学到过一些皮毛,免费帮他们算了基础一卦,也算是积德行善了。那几名算命先生默契误认为安皆是来抢生意的,接连几天都以尖锐的言语攻击他。
安皆无奈,之后没再接待客人,而是向大家强烈推荐那几个算命先生。他们顿时对他转变了态度,还好言规劝他别再来空等了。
十天后,那位道士终于被他的坚持打动了,携着一阵饱含希望的风来到他身前。
道士语气和蔼:“又见面了,小伙子。”
安皆与道士问候一声后,便直奔主题:“我来就是想问问你,用什么办法能让我再去一趟砚际?”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办法?”
“我穿越到那边难道不是因为你之前拿我的头发做了什么吗?”
道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抬手指了一下那个布满灰尘的摊位,自顾自道:“之前坐在那里的算命先生很厉害,用头发算卦,就是他教我的,他是我见过最神的人了。可他也有自己算不出来的那个人,他请我帮他算算那个人的名字,可他什么信息都没提供……”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惭愧:“我也算不出来……但是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就是他口中说的‘那个人’……”
安皆心头一跳,“他是不是任往?或是尤此?”
道士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本是完全没有缘分的两个人啊。”
安皆是真想问一句:“您能不能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但没办法,毕竟自己有求于人,他怕一问出来就前功尽弃了。
道士从那个特制的口袋里摸出一块用棉布缝制而成的小包,从中取出了头发。那头发用线捆着,长短不一。长的起码有手臂那么长,像是女生的;短的又特别短,像是男生修剪过的寸头。
短的应该是他的吧,长的不知道是谁的,但让他好奇的是,为什么要将他的头发与别人的捆在一起。
道士叮嘱道:“你将血滴在头发上,然后烧掉……”
“和这长发一起烧?”
“是啊,这长发是你所想之人。”
安皆回去就照着道士的方法做了,却没有直接到达任往的身边,而是来到了北愉街。
他循着记忆径直奔到“尤府”,可门楣上却镌刻着崭新的“张府”二字。
安皆抬手扣门,门后很快传来声响,随着脚步逼近,门缓缓开启。院里的布局没变,只是瞧不见半个熟悉的身影。
此刻立在门后的也是一个陌生的管家,他开口问:“请问尤术士呢?他之前不是住这里吗?”
“尤术士搬走了。”
“搬走了?”
怎么会突然搬走?
他走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安皆追问:“那你知道他搬去哪里了吗?”
“你是何人?我为何要告诉你?”
安皆刚要说什么,就在这时,一道女声至院内传来:“何事?”
管家应:“有人找尤术士。”
是张由!
时隔几月,重返旧宅,可院内却全是生面孔,他有些恍惚。忽然看见熟识,没控制住喊出了声。
“你竟敢直呼张督察的芳名!”管家道。
张由抬起手朝管家微微示意,管家退下。
安皆问:“你爹的厥证怎么样了?”
张由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你是如何得知我爹得了厥证?
“我是尤此……的朋友……”安皆顿了顿,“是他告诉我的,他还说你送给他一块玉佩……”
提及玉佩,张由相信了他真是尤此的朋友,犹豫片刻后告诉他:“尤术士搬到北愉街去了,你沿着河边去,准能寻到他……”
刚刚经过的时候一心只想着任往,未曾留意其他,现在才发现北愉街竟然打造了一个钓鱼专区,平台沿河道搭建而起,分别配备了板凳与鱼竿,人们可以坐在上面钓鱼。而这平台中段恰好与岸边的一间房屋相连。
那屋前坐着一道身影,手中握着鱼竿,目光专注地盯着水面。那身影还是那么熟悉,但单薄了很多。
“任往!”
安皆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周围的人纷纷向他投来目光,而那人似乎浑然不觉,抬手掩住唇,克制地咳了起来。
身后那名女子朝着任往走了过去,嘴里说着什么,接着将大氅披在了任往肩上。
那是尽善。
“任……”安皆意识过来,“不对,是尤此!”
当了几个月的尤此,听别人喊了几个月的尤此,现在要他亲口唤出“尤此”,多少有些别扭。
安皆朝着尤此的方向举步奔去,哽咽着喊道:“尤此——”
那声音穿透了河边的喧嚣,将安皆的思念尽数带到尤此耳边。
尤此缓缓转过了头。
他的面容有些苍白,也瘦了好多。
四目相对的刹那,积攒许久的情绪终于决堤。安皆再也绷不住了,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一颗接着一颗坠入河里。
许是那泪水味道太过苦涩,刺激到了鱼儿,慌乱间咬上了尤此的钩。
可他们此刻压根顾不上它,任由它在水中扑腾,就如那两颗快要撞出胸腔的心脏。
两人紧紧相拥,都没说话。
分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河边的风很凉,尤此的怀抱很暖。
安皆将脸搭在尤此的肩头,没有马上转过头去,他知道流泪的自己很丑,想要抬手擦去眼泪,却又不舍得松开圈在尤此腰间的手,只有等泪被风晾干。
风掠过来的时候,除却水腥味,安皆还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中药味,他揪着喉咙问:“你生病了吗?”
尤此没有回答,而是唤了一声:“安皆。”
他好喜欢听尤此叫他的名字,很温柔很深情,比情话还动听,但这都基于这个人让他动心。
尤此轻声问:“你在那边一切都好吗?”
没有尤此的世界,他就只是一具名为安皆的躯壳。
“你在的话,那一切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