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尾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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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带着病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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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稻妻城 花见坂
依靠结界而没有被混乱波及太多的稻妻城已经在这两天陆续恢复活气，纳伊站在据说‘城内最合适赏樱’的景点No.1的地方，望着城外的土地。
由于这次灾害，除了主城外的住房大多需要重建，在上层扯皮和建设结束前，灾民还靠着社奉行发放的临时帐篷里。白色的方形帐篷连成一片，仿佛在稻妻上立起的一块块苍白的墓碑。
这次的伤亡至今没能统计完，有亲朋好友的，还有幸存者上报失踪消息、组织救援搜寻的余地，抱着渺茫希望；而孤家寡人，就全靠天运了。
不过，多亏这场骚动，粮食短缺问题似乎能得到减轻了——毕竟吃粮的人都没了。
纳伊看着那些被缩小的人影站在破败的大地上，似乎有人在分发物资，有的做出向神明祈祷的手势。
她不再去看。
“藤原并不是真的打算成神吧。”
报告里记载的藤原史的成功案例是在十多年前，而稻妻的混乱却是在三四年前发生的。这中间的时间，虽然没有记录，但也可以推测一二。
“在那次至冬实验室全灭的惨剧后，他也明白自己在被深潜者的意识占据，开始刻意控制自己。所以那段时间没有实验记录——应该就是因为他不愿配合。”
直到稻妻开始陷入粮食危机。
“但他们需要‘神明’。民众活活被饿死，高层却不闻不问，想要变革的人都被卡在半路没法推行政策，而藤原唯一能打出的筹码只有‘鱼人’一条路。”
艾尔海森倚在栏杆上，微微偏头。“所以他如博士所愿制造了‘鱼人军队’，将濒临饿死的人们转化成鱼人以逃过一劫。而为了寻找解救变成鱼人的办法，他只能依靠搜罗学者来解读解除鱼人化的咒文。”
“多托雷不需要这类咒文，自然也不会特意研究；而深海之主更不会教他的信徒如何叛教。”
“但反过来说，他依旧是个人。他并非神明，也并非想制造一个全是深潜者的稻妻。他只是在同情与自己有相似境遇的人。他想要利用深潜者来渡过这个无解的难关，所以他会找办法将那些生命变回人类——这是他作为人类的挣扎。
他会救助贫民窟，其实也是在自救吧。”
“但挣扎失去了意义。他只能再度回到他的地狱里。”
“我们都活在自己的地狱里。”
艾尔海森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小玻璃球，放在自己眼前，模拟着鱼人的视野。
被玻璃球扭曲颠倒的景色中，匆匆走过的行人被模糊了容貌，压扁，拉宽，仿佛一个个用布匹和饰物遮掩自己本貌的臃肿肉球。
“……他看到的，也是这样的世界吧。”
——在‘深潜者’的眼中，或许匍匐在陆地上的人类，才是更为扭曲、更为丑陋的生物吧。
纳伊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一个假设性问题。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你可以无痛变身成非人存在，你会想成为类似‘深潜者’的存在吗？”
艾尔海森干脆道。“不想。”
“为什么？之前你还不是对鹿野院说‘成为鱼人未必不是幸福’的吗？”
“我很满意作为人的我自己，我接受我的出生和死亡，对我自己人生中的每个选择负责。”艾尔海森放下玻璃珠，看了眼纳伊。“你呢？”
“……你是指？”
“藤原维系贫民窟的动机之一是‘孤独’。”艾尔海森做出和纳伊相同的姿势，扶着栏杆。“对他而言，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和他一样的存在。他会帮助博士，除了救人之外，应该也有为了获得同伴的目的。”
他的眼神在纳伊脸上定住。“你还有同族吗？你——”
有像藤原一样，去寻求‘家族’吗？
“……”纳伊垂下眼，躲开那道目光。“我出生以来只见过父亲，没见过其他同胞……应该，也没有同胞还在提瓦特了。”
她深吸了口气。“至于你没说出口的那个问题……也没有。我不像那只章鱼那样博爱。”
“……你们都把这种灾害称之为‘爱’吗。”艾尔海森有点头疼的喃喃道。
“但是，不应该这么称呼吗？”纳伊轻声道。“从祂的角度来看，你们的存在与蜉蝣无异。祂与你们的对话，就像是你们在侧耳倾听一颗石子的滚动。
祂本可以完全无视你们，但却还是听了一下小石子们提出的、无关痛痒的愿望，降下神迹，将人类变为鱼人，变为祂的眷属。”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在永恒无波的海洋里，在祂在梦中，你们将无缘恐惧，无需悲伤，无论这之后有多少苦难降临于这个世界，那都将与你们无关。你们可以安静的呆在祂的臂弯里、在拉莱耶里，获得永生。
这或许也是一种爱意吧。”
艾尔海森定定的看着纳伊的侧脸。少女正眺望着远方不凋的樱花，那与人类毫无差别的外貌下，某种与那神明相同的‘某物’正在回忆中发芽。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鹰司和神里怎么样了？”
“鹰司……听说现在还在等待雷神发落。”纳伊稍微花了点时间回忆。“九条家告发他们勾结异人饲养鱼人，又有家族作证说他残害同族，似乎遭到鱼人袭击的也不止神里一家。下场虽然不至于满门抄斩，但估计也没法全须全尾的逃过这一劫。而神里么——”
在那之后，神里绫人负责带回并安葬了藤原的遗体，又安顿了藤原舍身保护的地窖里的贫民们，给了他们一定的补助和生活方向后，就再度投入了社奉行的工作之中。
虽然笑脸面瘫依旧是笑脸面瘫，但——
“他似乎受了不小的刺激。”
纳伊还记得她和艾尔海森赶到岛屿中心时，神里绫人的表情。
即使在船上遭受鱼人攻击，亦或是在旅馆内被浓烟野火包围，甚至在行动前几乎做好了赴死准备时，神里绫人都从未露出过那么阴沉的表情，仿佛一头刚挣脱笼子束缚的野兽。
那比无力感与悔恨感更为强烈，更为炙热。
——他在发怒。
“也不奇怪。”艾尔海森很是理解的点了点头，纳伊则微微叹了口气。“……他之前真的以为，藤原被送去了国外读书。”
这是神里家的管家告诉她的。神里绫人每年都会让管家准备一批物资送到鹰司家，里面虽有维系家族关系往来的意思，但送的东西大多都是书籍纸笔和一些粗粮食物。鹰司大抵看不上这些东西，他也是希望鹰司家能把这些物资转赠给藤原。
他本以为对方再怎么不待见，那也是雷神赐下的孩子，即使不喜，也不会做得太过分。结果，实际比这还糟。
“而且，据说近期稻妻又要推行新令了。”
‘眼狩令’。
这是在经历了这次动荡之后雷神得出的答案。
在被九条和神里揭发并检举出鱼人相关的资料和‘神之眼’后，鹰司将这次的问题全部怪罪在了被未知崇神的‘神之眼’操控上。
老人在大御所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自己被这邪门的‘神之眼’摄住心魂的委屈，而雷电将军又刚刚经历了那不得不拔出“无想一刀”才能斩服的近乎‘神明’的强敌，这些都让雷神愈发警惕。
神之眼是影响稻妻的‘永恒’的重大风险因素。在理解到这一点之后，保守派雷神几乎没有多少犹豫就通过了这个禁令。
“但堵远不如疏。‘眼狩令’发布反而让有正常的‘神之眼’的人更加恐慌，而且，似乎也有人听到了这个禁令背后的故事，开始悄悄进行‘邪眼’的交易了。”
“矫枉过正。”
有人畏惧力量，就有人渴求力量。而越是禁止什么，什么就越吃香。这世界永远是个无解的矛盾体。
“综合以上内容，社奉行开始集体加班，托马的发际线要用更宽的头带遮挡了。稻妻的职场真可怕。”纳伊没有太多情绪的点评道。
“听起来你似乎曾思考过这类职场。”艾尔海森轻哼了一声。“神里绫人有邀请你入职社奉行吗？”
“……”纳伊瞥了一眼艾尔海森，“这倒没有。”
“哦？真稀奇。我还以为那家伙会极力想要把你招揽走。”
在纳伊展现过那一击能够媲美神技的歼灭炮后，这种程度的实力已经足够让大部分权贵趋之若鹜了吧。
虽然艾尔海森并不担心纳伊会被挖走，但神里绫人应该不会不抛橄榄枝。
“我也这么以为的。”纳伊摊了摊手。“但他跟我说，‘如果纳伊小姐在他国有稳定的居所，那近期还是尽早离开为好，日后等稻妻稳定下来，届时社奉行必将奉上新茶食趣，邀二位赏花游玩’。”
“……”
“如果不是本人意愿不强，他甚至想让我带他妹妹回须弥玩玩，帮她物色个好点的学院进修个学位。”
“……”
看着艾尔海森微微有些吃惊的表情，纳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小看那家伙可是会吃苦头的。他的承受能力可强了。”
她原本也以为这位大少爷在这件事后多少会受到些打击而变得消沉，甚至抱着“去看看社奉行会怎么掉眼泪”的恶意难得发挥了一次体贴温柔，但神里绫人的精神远比纳伊想象的要坚韧得多。
并非因为藤原的死亡对他没有造成足够的触动，而是他早已明白了如何背负着已逝之人的愿望而活。
[我已经失去过太多重要的东西，我的双亲因为家业而早早离世，我的恩人已入三途，我却无法给真凶治罪，甚至让他们的子嗣被活活送上了试验台。]
[——但正因为如此，我很清楚我的生命该为什么而活。]
那个一向挂着淡然的笑容的男人头一次敛去了笑容。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诉说着自己的愤怒。
[现在的稻妻是建立在无数牺牲之上的，现在的我也是活在前人付出的无数努力之上的。而他们给我留下的，一定不只是后悔和恐惧。如果因为他们离去而畏手畏脚、什么都不做，那他们的死亡才会真的变得毫无意义。]
[——如果现在的稻妻是错的，那就应该去改变现状。如果神明做错了，那就应该去矫正神明。]
[藤原、父亲——我相信他们过去所做的一切，都是有价值的。]
因为，无法面对死的人，也是无法面对生的啊。
“……还是挺帅气的嘛。”
回忆着来到稻妻难得的有趣回忆，纳伊不禁微微露出笑容。
“……”
艾尔海森微微眯起眼。
他突然伸出手，狠狠的捏起纳伊的脸颊揉面般揉了起来，把那个有些刺眼的笑容扯开。
纳伊一时没反应过来，“泥海噶喝么哈（你在干什么啊）！”
“专一点。”艾尔海森看着对方气鼓鼓的模样，放开手任由脸颊自行伸缩，又有些好笑的伸手拍了拍被他捏红的脸颊。“别想跳槽。”
“……”她能回去就递辞呈吗？
然而艾尔海森已经伸出他的左手。“要是从书记官办公室辞职了，就没人给你当拐杖兼人肉指南针了。”
纳伊的耳朵损伤还没有完全愈合。虽然耳朵的伤口已经做了初步治疗，听觉也在逐渐恢复，但由于前庭系统还没完全恢复，纳伊现在走路既没平衡感也没方向感，必须有人带着才不至于走到天上去。
于是，在数秒的心理建设后，纳伊最终还是握上了那只手。“那还真是谢谢大书记官大人了。”
“不客气。”
艾尔海森干脆过滤声音中的讽刺，看着只是虚握住他的掌心的手，他微微侧过手掌，平摊开五指，将双手改为十指相扣。
“靠过来，握紧点，不然我没法保证你不会摔地上。”
“……喔。”
像是相携游坂的恋人，又像是哥哥照顾着生病的妹妹，两人漫步走在樱花缥缈的街道上。
“……这次的事件，我有一点做错了。”
忽然，纳伊轻声道。
虽然多托雷的确准备进行项目收尾，但他还没有立刻消耗掉藤原这个深潜者的意思。毕竟在探索海上科研平台时，多托雷也曾给出过三天的时间限制让科研人员继续研究和试验。
而他们会选择立刻处分藤原——
“因为我拿走了那些资料，他们才会急着下手。”
纳伊微微垂下眼，“实验资料泄露给社奉行，那意味着鱼人实验的事将彻底暴露。人物证俱全，至冬百口莫辩。所以他们不得不在此之前立刻处分藤原，然后将罪名安在别人头上。”
而鹰司这个棋子就被愚人众和九条一同推到了台前。
鹰司是最佳的替罪羊。他一旦供出愚人众，就会暴露他在将军要求锁国时还勾结外商、伐害同族、甚至给国家造成巨大损失的事情。
所以他不能说，他只能说自己被邪眼迷惑，被未知的崇神操纵。毕竟，无知犯下的错误谁都无法避免，比起有心犯下的刑罚，要轻得多。
而现在再想追究至冬的责任，也来不及了。
“鹿野院带人去查封那个海上平台时，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据说唯一在运作的焚烧炉还差点爆炸，前去调查的天领奉行要是晚一步就都要成为海底冤魂了。
也幸亏鹿野院留心了纳伊曾提议过引发高炉爆炸，他在爆炸前先一步操控气流解除了这个不知是无意的偶然事故、亦或是有心的小机关。
人去楼空，雷神自然也不再去管那些小爬虫是从哪个缝隙溜出去——反正，稻妻马上就要完成锁国了。
神里绫人会劝她赶快离开，恐怕也是明白稻妻的状况并不会因为解决了藤原而好转，而只会每况愈下吧。
——这之后恐怕将是稻妻最困难的一段时光。
正思索，纳伊抬头却看见艾尔海森正打量着她。
对于她的反省，他既没有宽慰，也没有责问，他只是定定的看着纳伊。
……
“怎么了吗？”
那双眼睛终于动了。“只是在想，麻烦事都差不多解决完了，还是没有卡维的消息。”
“神里已经答应帮我们搜寻他的下落，但好像还没有新情报。或许应该去其他岛屿找找看——”
忽然，艾尔海森的脚步顿住了。
跟着惯性亦步亦趋的纳伊被打断了话头，有些好奇的抬起头，就见他的眼神正看着稻妻城外的田野，表情有些古怪。
顺着视线的方向望去，远处是正在重建工作中的小村落。由于两天前的海浪入侵，稻妻城外的大部分村落都已经被冲垮，急需重建。
而现在，某个好心担下了整个村子的重建工作的金发男性正一边拎着他的工具箱，一边和一群奉行士兵们争执着什么。
他身上穿着一身稻妻平民方便行动而流行的短褂，原本中意的羽毛发饰和用于绑发的发卡都不见踪影，以至于纳伊一时间竟没法认出这个人是谁。
第二秒，模糊的熟悉感终于点醒了她的记忆。
“——卡维（先生）？！”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尾声（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