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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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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新帝裴羡继位后,一道圣旨大赦天下,宫内的地牢中已经许久不曾有过犯人了。
直至一月前,巡查使亲押一人入地牢,他日日看守已有月余,上面却一直未曾发落过这人,日子无聊,今日便大着些胆子跟兄弟们去喝酒去了,只留一个狱卒在此看守。
此刻这位狱卒正一边喝酒,一边骂着,还顺带扔了个花生米到嘴里。
听到牢内躁动的锁链声,他放下酒碗怒骂,“吵什么吵!再吵提前送你上路。”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这狱卒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似乎对自己放的狠话效果相当满意。
但不久,寂静的四周被一声轻笑打破。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威严被触犯,那狱卒拎着剑就冲里面走去。
地牢内不见天光,唯有两边挂墙式的火堆,这样的火堆每隔几步便设一处,里面的光亮全靠于此,倒也算不得阴暗。
他也是有私心,这偌大的牢狱只关一人,却派了巡查使日日巡查,另设狱卒近百人,巡查使却从不让他们进去看过,引得众人纷纷猜测,陛下这是关了个什么厉害角色。
越往里走火盆照的四周越亮,直到看见一个衣角。
再朝前走一步,窥见美人全貌,不免感叹道,当真是清风朗月唯此而已。
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即便身处狱中,那人仍干净如玉,发丝垂下,仿佛神仙一般,他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原先不知道此处关押的是什么无恶不作的人,如此看来定是美人祸主。
只见那人放下手中笔,未曾挪动半分,忽地开口,“有事?”
美人两个手腕被铁链锁住,提笔放笔皆引得链子发响,见他笔下是一幅惟妙惟肖的山水画,发笑想必也是因此了。
狱卒轻咳一声,还是放了声狠话,“老实点。”
“陛下到——”
那狱卒瞪大双眼不敢有怠慢赶忙往外跑,忙不迭的靠墙跪下。
“奴才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见许久没有声音,狱卒大胆抬起头张望,却看见少年天子身侧那位公公瞪了他一眼,他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冒犯。
“人都去哪了。”空旷的环境放大了他低沉威严的声音。
狱卒吓得浑身发抖,哪敢回答,只怕说出实情,这位陛下先拿他开刀。
“聋了吗?!陛下问你话!”御前太监德祥拔高了声音对着狱卒开口。
不等他回答,天子背手往牢内走去,丢下一句,“擅离职守,军法处置。”
“是,老奴记下了。”
德祥朝狱卒招手,“怎的这点眼力都没有,还不快过来给陛下开门。”
那狱卒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将门锁打开,眼看那位美人见到天子如闻空气,引得自己冷汗冒了一身,然后被德祥拎着衣袖拽了出去,两人背身过去。
天子拂袖坐在案前,与谢棠川面对着面,看着眼前人连眼眸也不曾抬起,心中酸楚。
“瘦了,可是他们苛待你?”裴羡伸手想去触碰谢棠川的脸,尚未碰到,被他微微侧脸躲开了。
“陛下此番前来,疑心可散尽了?”谢棠川淡淡开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神死盯着放置于案上的山水画,模样好不可怜。
裴羡无奈叹息,凑到谢棠川的眼前,“你明知朕最信任你,怎会疑心你,莫要说气话。”
这是一个月以来,他第一次看见裴羡,少年天子俊美绝伦,眸若寒星,但比之前是憔悴了些。
谢棠川挪开视线,他现在还不想看见这张脸。
裴羡声音软了下来,“朕的好棠川,谢子元,你看看朕。”
良久,见谢棠川没有反应,裴羡踢开书案,温热的气息越靠越近。
裴羡护住谢棠川的头,轻吻了上去,然而却抵不过谢棠川挣扎,他硬是被推开了。
谢棠川看起来像是气急了,颤声开口,“陛下自重。”
锁链碰到地面发出了阵阵响声,这些裴羡都听不见,裴羡眼中全是谢棠川,他嘴角微微勾起,“你看朕了。”
谢棠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牙说了句,“无赖。”
裴羡将微凉的手覆上谢棠川的手背,软声软语,“跟朕回去吧。”
谢棠川这边又默不作声地将手抽了出来,“我是陛下亲自发落入狱的,罪名不洗清,如何回去。”
“哪有什么罪名,你知道的,朕想让你留在京城,留在朕的身边,可你不犯错,我如何正大光明将你从北镇抚司调出来?”
“这只是权宜之计,子元实在生气,不如打我出气?”说罢裴羡抓起谢棠川的手放到自己的脸边。
谢棠川起身,眉间微蹙,“眼下淮王势力隐隐而动,我若是此刻离开北镇抚司,就再无权利插手监视一责,万一出了差错……”
裴羡打断,“这些朕心里有数,但眼下边关不稳,北镇抚司牵头的必须前去边关探查消息,我放心不下你。”
一声叹息留存在两人之间,裴羡接着说道:“南镇抚司办公范围皆在京城内,你在那,至少不用四处奔波,离我近些,我也好安心。”
谢棠川抬眼看见裴羡微红的眼眶,一瞬间有些动容,但很快又清醒过来。
放心不下……裴羡是放心不下他利用北镇抚司的情报为淮王铺路,亦或是放心不下他手中独揽的职权?
或许种种皆有,但唯独不会是放心不下他的安危吧,想到这谢棠川心中如巨石般压的透不过气来。
待狱卒替谢棠川解开枷锁后,裴羡心疼的覆上谢棠川红肿的手腕,“去朕那,朕给你上药。”
德祥将谢棠川扶上了步撵,放下帘子后跑到了前面快步走着。
“陛下派近百人看守我,就这样将我带出去?”
“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子元这是委屈了?”裴羡轻笑,手上也不闲着,此刻正替谢棠川轻揉着手腕。
谢棠川知道裴羡耐心有限,一味的追究信任与否并无意义,于是顺着裴羡的话开口,“我若是想逃走,百人岂是我的对手,陛下这是将我看轻了。”
刚进升云殿,还没走两步就被裴羡打横抱起,不想惹人注意,谢棠川轻声开口,“我自己能走。”
升云殿乃是天子寝宫,虽然华贵,但稍显冷清,寝宫里中间摆放着香炉,谢棠川一闻便知,炉内点的正是他最喜欢的雪松香。
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谢棠川心中总算安稳了些,地牢中不短人吃喝,甚至还挺舒服,但那毕竟是狱中。
宫人走进来将药膏放在了桌上而后又离开了,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谢棠川和裴羡一眼,御前伺候向来如此。
谢棠川看着裴羡朝着自己的手心哈了一口气,将手搓的微微发热打开药盒,从里面沾了些药膏放在手心。
涂药的时候,谢棠川确实不觉冰凉,但回想起刚刚在地牢的时候,裴羡抓着自己的手腕,那时候他的手明明还很冰。
宫中秘闻,天子幼时曾受过很严重的伤,所以自小身子就比别人弱了些,全靠太医与太子少师悉心照顾教养,这才与常人无异。
殿中安静,德祥上前拘礼,“陛下,尚书大人进宫来了。”
裴羡没有抬头,接着替谢棠川按摩着手腕,“让他在御书房候着吧,朕这便过去。”
“是。”
谢棠川纠结一番还是开口,“义父也是担心我,倘若言语冒犯还望之遥宽恕一二。”
裴羡扶额无奈,“朕都习惯了。”
御书房,谢林看见裴羡进屋后微微鞠躬。
裴羡没有搭理,任由德祥替自己解开披风后坐在桌前,“尚书大人今日进宫还是为了谢指挥的事?”
谢林叹了老长一口气,“犬子向来忠君爱国,陛下不是不知,否则怎会让他担任北镇抚司指挥使一职啊,这忽然就去了地牢,陛下却从未说过他犯了何罪,当真令忠臣心寒。”
“你在质疑朕?”
谢林倒也不怵,拘礼道:“无人敢质疑天子威严,只是还望陛下明鉴,说出犬子罪状,好让老夫死心,若他真的犯了大错,我绝不偏袒!”
裴羡有些头疼,就该早些编个罪名出来的。
“先回吧,我着人将谢指挥完完整整给你送回去。”
谢林想了想,这一月自己来了少说五六次,怎么今天就痛快放人了,不由得生疑,“不必,既然陛下要放人,那臣就在此等候。”
“你!”
“谢大人,陛下还有公务要忙,既然陛下说了放人,您只管回府等着便是。”德祥俯首道。
见裴羡脸色确实不好看,谢林这才起身,“那老臣就谢过陛下了。”说罢拂袖而去。
“他眼里可还有朕!”
朝中唯他谢林屡次触犯龙颜。
一生气裴羡的头忽然疼了起来,他烦躁地揉了揉眉间,“这个老匹夫,别以为他干的事朕不知道。”
“陛下当心龙体,尚书大人虽与淮王暗中交往甚密,但好在谢指挥使是向着陛下您的。”
“是吗?”裴羡苦笑起身,“他如此看重他的义父,朕不信他干干净净。”
德祥不敢再开口。
“这些奏折帮朕送到升云殿来。”
德祥应声立马跟着裴羡回到了升云殿。
只见谢棠川倚靠在床头,看上去好像是睡着了,德祥了然,暗自退下了。
裴羡走到他身侧,伸手想去触碰谢棠川的发丝,但又怕将人惊扰,将停止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坐在桌前开始批改奏折。
谢棠川在这,他奏折批的也不专心,还没看两页就抬起头看一眼谢棠川。
他暗想,谢棠川真是神仙中人,想着想着裴羡接着翻开手中折子。
岭南县天灾,死伤无数,吏部尚书谢林暂封消息,恳请圣裁。
裴羡握着奏折的手微微颤抖,忽然猛地起身,这么大的事,今早上朝之时竟然无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