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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拾贝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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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火烧得极快,又无法扑灭,司马通等人赶到后山的时候,已经没有后山了。
司马通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
他想这大概是假的。
难以接受,以至于他站了太久,身边人不得不提醒他,此刻应该追击敌人。
跟在他身侧的是他的侄孙司马舟。司马舟往前走了一步,想离爷爷更近一些,可是抬头对上司马通那双眼睛,把他心跳吓停了一瞬——
司马通眼角崩裂,四行血水沿着面颊流了下来。
看起来莫名有种不祥的感觉。
身边有人靠近,司马通终于回过神来。
“人呢?”他沉声问。
“回宗主,义长老已带人追到崖边。”司马舟立刻答道。
血水擦去,司马通眼中闪过阴鸷。
既然对方不顾两派交情,便不是他违背道义在前了。
司马义大概是空桑山上修为最高,脾气最暴的人。他管祠堂,掌家法,提到他,空桑山的弟子个个都噤若寒蝉。
姑若遗就是在司马义的眼皮子底下烧了他的山头。
外人因万剑大阵不能御剑,司马氏却有飞马。
谢恒以为他们跑得够快了,但是脑后传来风声,只见一人骑着飞马眨眼就追到了百步之内。
姑若遗一拧腰身,后脚稳住身形,无往生举在身前,冷冷看着来人。
既不惊惧,也不惶恐,更没有一丝悔意。
坦荡到让司马义恨到咬碎后牙。
“竖子不知天高地厚,今日要你生不如死。”他飞身下马,借着向前的冲力一剑朝姑若遗门面刺来。
内修剑气,外修剑法。空桑山这两个派别,如今互不服气。剑气虽强,但要蓄力,只要剑法够快,够凌厉,便能压制剑气一头。
司马义是外修的人,他见姑若遗想一个人拦住他,心中冷笑。
艳阳剑,说到底,跟内修不过是一路货色。
便先拿她祭剑!
他身形每变一个位置,便留下一个分身,不过眨眼间已有数十个司马义一齐刺来,速度之快,竟有千军之势。
姑若遗刚才便知道这是个狠角色,不好对付。
“你们先走。”她对谢恒道。
无往生脱手而出,飞速旋转着在空中织出剑网,将司马义的细密攻势尽数挡住,给身后人抢出时间。
这人再厉害,还不至于把她留下。
谢恒等人对她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由她来断后也不觉奇怪。但是司马熹微听到这冷冰冰的一句,心头却猛地拢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腾。
从小到大,长辈也好,兄弟也罢,受了欺负从不反抗,忍辱偷生,活得连山下的平民都不如。
直到那次他和嫡系少爷起了冲突,被送到后山祠堂行刑。
以下犯上,在空桑山是重罪,当时就是这个司马义,随口便定了要毁他丹田。
好在这些高高在上的长老不屑于亲自动手,给了他爹以命换命的机会,替他受刑,给他换了个生机,借着投身道衍的机会,逃出生天。
真相在昨夜被揭开。
可笑的是,没有人记得他爹,只记得有个嫡系的弟子因为不敌旁系受了伤。
司马熹微双拳紧握。
所以,他必须足够强,才对得起他爹,才能撑得起他这一支旁系!让这些人看看,出身不能代表一切!
姑若遗身影翻飞,出手狠厉,一步不让,将司马义牢牢缠住。
司马熹微意识到,她是为了救自己,烧了那座腌臜的祠堂。
眼下也是为了救自己,孤身对敌。
他内心澎湃,隐隐明白,相比于他爹卑微求来的自我牺牲,姑若遗这种无所畏惧和自信强大对他有着致命般的冲击。
深深将他吸引。
突然,前面的谢恒猛地刹住,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停住。
司马熹微三人昨夜受了伤,落后不少。但也很快便看见,玉水之上有几百个白色身影御剑飞在空中,脚下剑尖所指一处,仿佛扯开了一张大网。
“二十八星宿阵。”谢恒道。
有多少颗星星,便有多少个人。
穹幕之下,插翅难逃。
本来他们打算从这边脱离开空桑山的万剑大阵,御剑离开。这样看来,还得再过一关。
也罢,反正已经将他们得罪了,不如得罪到底。
谢恒这边不言不语地抽出沧浪剑,佑澄几个干巴巴地咽了口口水。
“师父,讲真的,师伯出手,好像总是有点冲动。”佑澄大逆不道地抱怨。
谢恒瞪了他一眼,“你看不出刚刚林中那一剑的威力?你师伯若是不全力施为,至少你们几个已经死了。”
司马熹微赶到他身边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一句,心脏狂跳,激动到无以复加,“玄舟道君!您若是信得过弟子,可随我跳入玉水。弟子偶尔得了一个在玉水中练气的秘法,可保我等安全。”
在玉水中练气?
谢恒第一反应竟是救错人了,“你难道真的和魔族勾结了?”
司马熹微神色一肃,“绝无可能。弟子虽不才,但是还不屑于和玉水下面那些丑东西为伍。”他回头看到刚刚赶来的司马通,冷笑一声,“真正和魔族有勾结的人,正在贼喊捉贼。此事说来话长,但我们撞破了司马通的丑事,他是必然不会手下留情的。还望道君早做决断。”
司马通也看到了崖边的几人,他昨日就想杀了司马熹微,但是又惦记他能在玉水中活下来的本事。眼下他已经和道衍的人勾结到一处,难保将他看到的事说出去。
章闻道说的对,不能因小失大。
正好借着姑若遗捅的这个大篓子,将他们全部就地正法。
他扬声道:“我空桑山神兵将出,好意请储位前来观礼,你们如此行事,不怕成为九山公敌吗?既然如此,也不怪我们不顾两派情谊了。”
说罢一抬右手,他身后那些高手一起发动,左右包围,将几人团团围住,杀招接踵而至!
谢恒横挡之际呸了一声,“我们道衍好意来做客,你们却扣着道衍的弟子,分明早做好了请君入瓮的打算!”
司马通心里冷笑,章闻道说道衍这两个剑修都是直肠子,原来也没傻到家。
司马鸿煊在剑池拉来道衍下场,司马通本打算敷衍了事。章闻道随口说了一句:道衍近几年名声大噪,不就是因为这个艳阳剑吗?
司马通闻弦知音,听出章闻道是想借他的手除掉这把剑。
那他顺水推舟好了。
虽不知钤山和道衍有什么纠葛,但是章闻道想要新剑,司马通根本无法做主,在他面前好像抬不起头一样。
那么,给不了他新的,帮他毁了旧的也好,总是份人情。
只是可惜了后山祠堂,司马通刚刚压住的怒火不由又烧了起来。他虽然想要这几人的命,却没想到他们这样放肆。
姑若遗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司马义身形太快,她被迫缠斗,发挥不出艳阳剑意的威力。而且,她没忘了自己有个神魂不稳的问题。
后面谢恒带着三个小的也是勉力支撑。
更别提被护在中间的冯玉柔,掉到剑修窝里,毫无招架之力。
眼神扫过崖后漫无边界的玉水,姑若遗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谢恒!”她扬声道,“龙尾戏水,怒涛卷雪!”
谢恒一愣。
师姐说的是沧浪剑的两式,招式简单,威力不大,他平时很少用。
但是这八个字进入脑中,还是自动唤起了他的记忆:
想象面前有一片海,剑如龙尾般猛地拍向水面,激起巨浪卷过沙滩。
这两式相连,龙尾戏水是蓄力,怒涛卷雪才是杀招,卷起来的每一滴水都可以杀敌。
师姐为什么说这个?
他手下不停,思绪却突然转向了玉水。
对敌时他很少用这招,因为九山没有海。
没有海……
但是现在有了!
玉水也是水!
而且玉水之于人族,是必死之地!
人不就水,那他便让水来就人!
心念一定,谢恒催动元神化出十几个分身。几个留下对敌,剩下的一起飞身到崖边。
司马通见他要硬闯二十八星宿阵,大喝一声:“小子不自量力,列阵,一个人影也不能放过去!”
话音刚落,喊声震天,阵中弟子一起呐喊,有如天兵降世。
然而这个阵法强,不代表每个人都强。
谢恒十几个分身快似残影,虚实难辨,很快就让他绕出了一个空隙,一个分身穿过剑阵,立刻将所有分身聚合而为一。
只见刚刚还如鬼魅般在剑阵中穿梭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阵中空桑山众弟子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身后传来震天动地的轰隆声。
整个后崖都在颤抖,众人下意识停下动作,一齐看向玉水——
厚重浓稠的玉水升起百丈高的水墙,以排山之势向崖边压来!
连司马义的动作都慢了一拍。
姑若遗趁机后撤,蓄力,一击!
一式霞光万道,就着散落下来的玉水,一齐扑向了崖边的每一个人。
玉水夹杂离火,激起人心中最深的恐惧,别说众弟子,连宗主司马通都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成了!谢恒大喜!
“师……”他像个向大人邀功的孩子一般看向姑若遗,却没看到她的身影。
司马义到底是对战无数,玉水造成的浩大声势只让他动作滞涩了一息,姑若遗剑气袭来的时候,他迅速反应过来,擦着离火追了上去。
然后就发现了她的不对。
剑气带着灼灼剑意喷涌而出的一瞬,姑若遗神魂不稳的毛病又犯了。
司马义当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呆住,却不妨碍他把剑刺入姑若遗的胸膛!
噗嗤一声。
司马义不明白,为什么他杀别人,自己的胸口会有凉凉的感觉。
他永远也不会明白了。
因为他变成了石头。
知无言面无表情地把手从司马义胸口拿出来,嫌弃地将手上的血抹在已经石化了的身体上。推了一把,司马义向后倒去,跌为幾粉。
“石化……是……魔主!”
没人见过魔主,却有人听说,魔域出了一个能将人石化的怪物。不管是大魔还是大能,只要他太抬抬手就能把对方变成石头。
离火和玉水已经够让人害怕了眼下又出了个魔主。空桑山众弟子再也承受不住这么多刺激,一哄而散,纷纷逃命。
低头看着怀里人,知无言叹了口气。也不管其他人如何,抱着姑若遗直直跳下了玉水。
谢恒眼睁睁看他沉入玉水再也看不到,想起司马熹微说的话,立刻冲到他旁边,“你说有什么法子能在玉水活下去?”
司马熹微刚要说话,被冯玉柔一把拉住,“等一下!”
她对谢恒道:“师兄,如今各大仙门齐聚九山,恐怕司马通马上就会开个除魔大会。师姐和这个什么魔主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脱不开干系了,师兄你想清楚,我们要是跟着跳下去,不仅是我们,连道衍都说不清楚了!”
谢恒看着那一片让人族惧怕的玉水,“如果此时是你我二人掉了下去,你猜师姐会如何?”
冯玉柔苦笑,“好,那就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