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的冬日》郑和安

10、南城 交锋

　　文桑正核对着秘书拟好的合同。

　　这份合约已经经由双方商讨、权衡、讨价还价多次，所有的条款均已核定完毕。此次文桑带着安娜过来，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正式签约之余拍个合照，握个手，寒暄几句“合作愉快”——就能结束。

　　看着文件与邮箱里最后一次修改稿无异，文桑瞥了眼正襟危坐却神游太空的安娜，又下意识地往对面的韩书白看去。

　　不知是不是文桑想多了，她总觉得韩书白的视线有意无意落在安娜身上，等安娜有轻微动作之时，他又状若无事般转移视线。

　　……

　　想多总比想少好。做经纪人这行的，总是要保持高敏锐度的。

　　文桑思忖着，按理来说，Von.D集团虽贵为老牌高奢，这么多年一直不屑于在亚洲市场寻找代言人。第一次出征，体育明星确实比娱乐圈明星的知名度更广，况且还是安娜这种美貌与实力并存的混血美人，又带有话题度……所以当Von.D找上门的时候，文桑惊喜，却并不意外。

　　如今想来，其实也颇有蹊跷。

　　虽说安娜一直在郭天玉那儿挂着SEVERAL代言，但毕竟伤病三年，在公众视野也并不算活跃，Von.D选择安娜，确实算是掉馅饼——毕竟他们完全可以找到更为合适的替代品，无论是头部艺人还是更为热门项目的运动员。

　　文桑侧身，盯着安娜正要在合约上落笔，欲言又止之际，却被厚重的木门“砰”的响声吓到。她猛地回头，只见身着VON.D春季高定的少女戴着墨镜，红色的高跟鞋从容不迫地在大理石瓷砖上踩出节奏，随后优雅地坐在了会客厅中心的高椅之上。

　　“Excuse me，”克洛伊摘下墨镜，对着安娜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打扰了，我是Von.D集团的董事Chloe，很抱歉打扰你们的签约仪式。”

　　克洛伊笑着看向韩书白，韩书白只是微微蹙眉，并没有打断她。

　　“Von.D集团非常乐于看到安娜小姐与Von.D达成合作，我们也相信安娜小姐对Von.D在开拓亚洲市场上会是个十分出色的代言人。”

　　“但是，”克洛伊话锋一转，“Von.D需要曝光度，无论是什么曝光度。如果安娜小姐是个艺人，那么我们会送您上四大顶刊，还有Von.D旗下的代言、活动……都可以。”

　　“但介于安娜小姐是个运动员，我们可能对您还有别的需求。”克洛伊挑了挑眉，
　　“Von.D希望，您这边可以尽快出席花样滑冰四大赛事，无论是表演赛、商业赛还是即将到来的大奖赛。”

　　“以及最重要的，明年的冬奥会。”

　　安娜捏着合约的指尖微微发颤。

　　闻言，文桑却有些犹豫，“之前的合约并没有包括这个……曝光度的话，我们公司倒是可以安排很多……”

　　克洛伊打断了她，“没有什么曝光度能比得上奥运会。”

　　“但安娜的伤……”

　　“安娜小姐的体检报告我们都看过，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是吗？我们的需求只是曝光度，而不是名次，这很难吗？”克洛伊虽然笑着，话语间却逐渐强势，“实在不行去溜两圈，摔两……”

　　“克洛伊。”韩书白制止了她将说未说的话语，脸色不善，“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跟总部汇报过，并且已经在同时对接娱乐圈的艺人。这不是我们今天要谈论的问题。”

　　克洛伊维持着微笑的弧度，内心却五味杂陈。

　　正僵持之际，安娜却笑了笑，朝韩书白身侧的秘书递去合约：“我会参加的。”

　　韩书白蹙眉望向她。

　　似乎刚才的那一场闹剧并没有影响她，像个神游回来的少女懵懂地醒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正能坦然面对。

　　文桑却有些担心，她在桌子下悄悄握住了安娜的手，安娜安抚性地轻拍，坚定又礼貌地看向克洛伊。

　　“我没打算那么快退役。”安娜温和地说道，“所以没关系。”

　　真漂亮。

　　克洛伊在心里暗自感叹——

　　Julian对她念念不忘，太正常了。

　　在纽约接到郭天玉电话时，克洛伊从他贬低的话语间还以为安娜是个什么有心计的人物。为此，她还专门找管家调查了安娜的所有信息，甚至她一个运动白痴还把安娜四年间参加的所有大大小小的比赛都看了个遍。
　　得瞒郭天玉说，看得她都快成安娜粉丝了。

　　她一个看不懂花滑规则的人，都能在大屏幕前反反复复观赏安娜在世锦赛夺冠时的自由滑……行云流水，毫无瑕疵，像冰上的小精灵，轻盈灵动，曼妙娴熟——毫无争议地夺得了两届世锦赛的冠军，并包揽了那一年大大小小的所有赛事奖牌。

　　酒杯七零八落地散在克洛伊身旁，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大屏幕上的世锦赛画面在循环播放。

　　缓慢悠扬的古典乐在室内幽幽回荡，她看着安娜站上领奖台，颇为新鲜的抚摸着脖子上的奖章，笑得温柔又快乐。

　　克洛伊却抱着酒，哭了一晚上。她泄气地想，如果是这个人，代替她站在韩书白身边，她也是会祝福的吧。

　　……

　　安娜起身，拍了拍愣神的克洛伊，“我们签好啦。”

　　“嗯……好。”克洛伊赶忙起身，主动向安娜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安娜却没有缩回手，小声又认真地问，“可以冒昧地问一下您几岁了吗？你看着好小。”

　　“二十……四。”

　　“怪不得。”安娜笑了，又悄悄举起大拇指，“但很有气势，很帅。”

　　克洛伊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

　　妈呀，要不跟韩书白抢安娜得了，拆婚吗，拆哪里不是拆。

　　嗯……慢着。

　　克洛伊被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吓了一跳，下一秒，却又觉得不是不可行。她被自己心中的想法逗乐，瞥了一眼韩书白，似乎是注意到她不善的目光，韩书白把落在安娜身上的目光又转回克洛伊身上。

　　“Good choice.”克洛伊用口型无声地说着。

　　韩书白看了她片刻，没有回话，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沿。

　　要什么时候，才能完整护住她。

　　不用看人脸色，不用斟酌条件，而是切切实实地，让安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不能再蹉跎了。

　　韩书白掐紧手心，沉着脸，转身离开。

　　*

　　地下车库里，文桑握着方向盘有些担忧地看向安娜，“你确定要参加今年的大奖赛吗？我听平姐说，你的四周跳还在摔不是吗……”

　　安娜神色平静，说的却是另一件事，“保研名单下来了，我入选了。”

　　“啊……”文桑疑惑地啊了一声，随即意识到这好像是个喜事，又后知后觉尖叫起来，“啊！！！！！恭喜！！！！”

　　安娜捂着耳朵锁在一旁，等她平息后，才堪堪嘘了声，“好啦，谢谢。”安娜把褶皱的裙子抚平，低头说，“但我打算休学两年。”

　　“什么？为了比赛吗？”

　　“嗯。”安娜点头，像是松了一口气，“其实我很纠结……名单出来的时候，我甚至在想，好像没有滑冰，我以后应该也能过得不错。”

　　“三年了。”安娜小声叹道，“我已经三年没有参加过比赛了。”

　　“但是我很不甘心，文桑姐。”安娜看向文桑，眼底流淌着她看不懂的难过，“我看到保研名单的时候，我在想，要是能换成参赛
　　名单就好了。”

　　“我坚持了好多年，我不想就这么放弃……我只是缺一个契机。”安娜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目光坚定起来，“Von.D，就

　　是我想要的契机。”

　　她要逼自己一把。

　　无论结果如何。

　　文桑皱着眉头盯着安娜良久，长叹一口气，轻轻地抱住了她。

　　“没关系。”文桑摸摸她的头发，“想做什么就去做，你还很年轻。”

　　“嗯。”

　　车子缓缓驶离车库，韩书白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目送着她们离开。

　　文桑把安娜送回了那栋老公寓。

　　有些堵车，但也还能动弹。

　　安娜解开安全带，刚要道别，文桑却叫住了她。

　　“安娜，我问你一个问题。”文桑没有隐瞒自己的疑惑，“你跟韩书白韩总，是不是认识？”

　　“嗯。”

　　安娜没有否认。

　　果然……

　　文桑又试探性地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毕竟……要是真有什么，公关预案还是得准备准备。

　　“没有关系。”

　　看着松了一口气的文桑，安娜合上车门之际，扔下一个重磅炸弹:“我以前跟他表白过，但被拒绝了。”

　　所以，没有关系。

　　文桑却直接愣在了原地。

　　直到被堵在后面的车开始不耐烦的摁起喇叭，文桑才如梦初醒。

　　她仔细回想着来自von.D的那通电话，文桑先前一直以为是梁秘书，今天见到本人，却觉得电话那头……更像是韩书白的声音！
　　再联系今天韩书白那若有若无的目光、以及突然出现的克洛伊……

　　莫不是，选安娜当von.D的代言人，是韩书白一手促成的？看起来，还是力排众议，一意孤行。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代言人是个连比赛都参加不了的运动员吧，还是von.D这种级别的老牌红血。

　　文桑咬唇，忽然想到陆征。她在南城跟郭天玉打了好几回交道，自然认识陆征。

　　陆征知道吗？

　　她从不怀疑陆征喜欢安娜，但她不觉得安娜喜欢陆征……她甚至从没听到安娜主动提起陆征过。

　　虽然安娜并没有表现得对韩书白有什么特别的，但她今天话出奇的少，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文桑手心微微出汗，“不会吧不会吧……”

　　她旗下可是好多艺人靠着郭天玉的这根线吃饭呢。

　　不行，得尽早打算。

　　另一边，克洛伊坐在会客室里迟迟不动。直到管家敲门催促，克洛伊才回过神来。

　　她摆了摆手，示意管家等一会，同时拨通了郭天玉的电话。

　　“喂，郭子。”克洛伊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说安娜的房子是你找的？”

　　“你见到她了？”

　　“见到了。”克洛伊揉了揉眉心，闭眼道:“你去帮我买下那栋楼。”

　　“……”郭天玉冷笑一声，“你有病？你当这资本主义社会呢？”

　　“……”

　　“噢，”克洛伊回过神来，有些迷茫地问，“那上下左右买一套总行吧？”

　　“可以是可以，你要干嘛？”

　　“勾引安娜。”克洛伊半认真半玩笑地问道:“你觉得我强吻安娜的话韩书白会怎么样？”

　　“……”

　　被大小姐天马行空的想法气笑，郭天玉换了个姿势，似笑非笑地提醒道:“虽然我知道您自小沐浴在自由奔放的环境里，但我得提醒你一句。”

　　“别洛格勒非常崆峒。”

　　说着，郭天玉特地加重了后两个字，“非常。”

　　“……”

　　“Fine.”克洛伊哼了声，“找房子，快点。”
　　“行，”郭天玉心不在焉的准备下班，“你勾搭她的时候记得避开些人，阿征看到可不管你是男是女，他都得发疯。”

　　“阿征？谁？”

　　“安娜男朋友。”

　　克洛伊愣了片刻，瞬间激动起来，“wtf.”

　　“Oh my god.”克洛伊笑得前仰后合，“你是说，Julian要……不，是我要当小三？”

　　“……看你了。”郭天玉无语地合上门。

　　“他们感情好吗？”

　　郭天玉啧了一声，似乎是被这个问题问倒，只能模糊地应道:“看不太出来。”

　　“我觉得一般。”郭天玉捶测道，“阿征跑南城来也是找我玩，除了一些需要我帮忙的事，他也没怎么提起过安娜。”

　　这么说来，他俩确实有点貌合神离的样
　　子。

　　但阿征往来南城的频率又算不得只是对青梅竹马的照顾。

　　“interesting.”

　　克洛伊摩挲着下巴，“你说的这个阿征……”

　　“他不会喜欢你吧？”

　　郭天玉半眯着眼，像是被恶心到了般，拿起手机低语:

　　“Go to hell.”

　　电话被无情挂断，克洛伊却笑出了眼泪。她转身对着管家发了个响指，神采飞扬，“准备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