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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甘露羹 ...

  •   翌日,不到卯时,殷承书去驿站将自己的爱马灵风带走,行至子午街,仍见街道上四下无人,她翻身上马,扬鞭策马,灵风嘶鸣跃起,蹄间三寻,如蹑景追飞。

      子午街位于邺安中轴线之上,与城中其他的路大有不同,整条街道由大理石铺成,路况极其平整,官员入宫上朝必经此街。

      这不,殷承书才骑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就瞧见远处有大大小小各种马车往宫里驶去。她放慢速度,悠哉悠哉的跟在这些马车后面。

      卯时天还未亮,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却能真真切切的看的道这些马车装饰奢靡华丽,街道旁楼阁高耸,隔离天日。倘若她未曾离开过邺安,大概会感叹这是大兴盛世之下的瑰宝,如今看在眼里,倒更像是座吸人血的鬼城。

      曾几何时,身为公主的她看尽繁华,无数次因从外邦人眼中看到被大兴王都震撼而洋洋得意,一次平匪患,将她的傲气瞬间浇灭,徒留无错与愁绪。

      殷承书自立府邸的时间不长,对公主府的路不熟,加之许久没回邺安,城内建起许多新楼,路边的面貌与原来已大相径庭,离开子午街,在路上来来回回转悠了许久,天光大亮,仍找不着路,多种情绪夹杂,心中分外不快。

      她索性不找了,寻了处小摊,吃面。

      “小二,来碗馎饦(1)。”殷承书将灵风栓在一棵小槐树下,往一小铺门前的小板凳上一坐,对着铺内忙碌的人喊道。

      铺内的人从蒸汽缭绕中探出头来,大声回道:“好嘞,客官。”

      街头小巷行人多,道路狭小,少有人骑骏马经过,巷子里的孩童没见过骏马,都被威风凛凛的灵风吸引了目光,目光之中有胆怯,有好奇。

      “哇,好高好漂亮的骡子。”有稍微胆大的孩童指着灵风,和同伴感叹着。

      他的同伴不赞同道:“这不是骡子,是马,前年上元节,我娘亲带我去子午街吃东西,我就在街上见过,我娘亲说这是马。”

      “这么高壮,应该能拉很多货吧,我以后有钱了,也要买马。”

      “你可买不起,我娘说了,我们只能买骡子和驴子,马不是拉货的,马是打仗的,将军骑着马打仗。”

      “那我以后要当将军,我也要骑马打仗。”

      “那我也要。”

      “我也是我也是,我要当大将军。”

      有一个小孩腹诽道:“当将军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我要读书,读万卷书,参加科举,当大官!”

      “你以为谁都能当官吗,我娘说科举要读好多书的,你有钱买书吗?”

      “我,我,我可以借的。”

      “他没钱买书,你也是没钱习武,打架可是会受伤的,你哪来的钱治病。”

      一群孩童开始争辩起来,吵吵嚷嚷,甚至准备动手。

      灵风似乎是被吵得受不了了,鼻孔喷气,原地踱步。孩童见状,四下散开,远处观望。

      孩童的话天真,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世家当道,垄断一切资源,普通人难有出头之日,张镇是第一个,牧尘尽是第二个,二人一文一武,可父皇却允了牧尘尽的请旨,将她嫁给他。这样看来,父皇或许是想拉拢她制衡世家的,唯一不明的是,牧尘尽为何会请旨。

      殷承书突然有些后悔三年前的冲动,接了世家的兵权,承了世家的刀。

      匪患易平,纷争难消,她该如何将刀尖从百姓颈侧挪开。

      一碗馎饦,殷承书食之无味,她付完钱,牵着灵风想赶紧回公主府见牧尘尽,可此时正是开早市的时辰,道路人群拥挤,她牵着马走得艰难,便只好寻一处驿站安置好灵风,用轻功回公主府。

      她足尖轻轻一点,跃上屋顶,视野开阔了不少,很快就寻到回公主府的路。

      公主府的清晖院内,牧青坐在书房的书案前,书案上放着鎏金银碗,碗中盛着甘露羹,羹面浮刻着祥云纹。

      甘露羹是宫里皇后差人送来的,这三年来,每月都送。

      心思烦闷,他走到窗前,将书房的窗打开。

      孟夏之初,天气回暖,院中松柏新芽萌发,松鳞铺径。

      殷承书回到公主府,询问下人,得知牧尘尽在书房,可她敲了许久书房门却无人应答,只好从屋顶翻过另一边,看看窗户有没有关,没关就从窗户翻进去找人。

      牧尘尽正瞧院中景瞧得出神,突然一个人落到窗前,一张英气十足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他惊得心率不稳,捂着胸口艰难喘息。

      殷承书哪里晓得刚好落到窗前,这人又刚好倚在窗边,她自己也是下了一跳,准确来说,是被这人的美貌吓了一跳。

      见眼前的人披着件月白色的披风,身形单薄,正弯腰捂着胸口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她微抿着嘴,有些抱歉的问道:“你没事吧。”

      牧尘尽艰难抬头,满眼警惕:“你是谁?”

      殷承书闻言有些诧异,这人没见过她本人,公主府里挂着的画像他总该见过吧,难不成这人连她的画像也不屑于看?

      她单手撑着窗台,侧身翻进书房,双手抱臂,看着牧尘尽这副好欺负模样,忍不住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她舌头顶了顶腮,微眯着眼,笑道:“我是土匪窝里头出来的采花贼,专采你这种貌美的小山茶花。”

      牧尘尽上下打量着她,估算着眼前女子的武力值,打得过打,打不过跑。

      殷承书被打量得浑身不自在,又想继续逗他,于是恶狠狠道:“看什么看,真不怕我吃了你?”

      “姑娘来此有何目的,不防说出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牧尘尽看着她,得出结论,他既打不过也跑不赢,只好想法子稳住她。

      殷承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慢慢向他靠近,说道:“我刚刚说了啊,我来采花。”

      她前进一步,他后退一步,直到他后腰抵到书案,退无可退。

      殷承书的脸贴得越来越近,他偏头想要拉开呼吸间的距离。

      “怎么,娶了本宫,还不给碰?”殷承书狠狠地掐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回来,说道。

      牧尘尽瞳孔地震,她,她是玉安公主?

      和画像上的不太一样。

      殷承书掐他下巴的手更加用力,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牧尘尽被掐得痛极,眉头微皱,一双丹凤眼溢出生理泪水,眼尾也染了抹红。

      真是一副引人造孽的长相。

      “你和画像上的不太一样。”牧尘尽轻轻道。

      “哪里不一样?”殷承书松开他的下巴,想想又觉得问这个有点多余,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我有别的事问你。”

      牧尘尽抬手揉了揉下巴,说道:“我猜你这个时候过来,应该是想问,我为什么娶你。”

      殷承书挑眉,问道:“所以是为什么?”

      “殿下身为公主,难道身边没有耳目吗?我记得三年前西北边境外邦统一,势力扩大,虽然张镇稳住了边疆,可是朝中仍然人心惶惶,朝臣闹着说要公主去和亲的声音还挺大的。”牧尘尽坐到书案前,不疾不徐道。

      “这事本宫知道,然后呢,这和你请旨赐婚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喜欢本宫,相救本宫于水火?”殷承书来到茶案前斟了杯茶,漫不经心道。

      牧尘尽百无聊赖的用勺子搅拌这甘露羹,将羹面上的祥云搅得不见踪影,并没将她的自恋发言放在心上,缓缓开口:“陛下不同意公主去和亲,认为和亲辱国,同时还不想和朝臣闹得太僵,于是,就找到了我。让我我请旨赐婚,然后陛下朝堂之上欣然应允。朝臣自然也知道这是皇帝的警告也是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

      殷承书闻言心中百感交集,倘若父皇送她去和亲,牧尘尽有实权,那么和外邦的关系会缓和,也会有完整的势力和世家抗衡。可与此同时,大兴会给外邦带去许多财富,百姓赋税会增加,南方天州的匪患也无人平定。

      这是死局,怎么解,都是错。

      她手指摩挲着茶杯,心不在焉点了点头,看着书案上的甘露羹,随意胡扯道:“这么说,本宫还得感谢你的不拒之恩喽。”

      “拒绝?你以为这世间所有人都能同你这般来去自如,不计后果吗?”他看着她,端起桌上的鎏金银碗,说道,“殿下,你看这甘露羹,皇后每月都送,既是送了,不论好与不好,只要是皇家给的,什么不是恩赐,哪怕是……”死。

      殷承书心中烦闷,刚刚看到他端着的甘露羹,本来想通过嘲讽他的奢靡行为发泄一通,结果,没想到是母后差人送过来的。

      她心中的憋闷无处发泄,于是从他刚才那番话里挑刺,冷声说道:“这甘露羹里的鹿茸,燕窝,茯苓……那味不是名贵药材和食材,别人想吃还吃不起,再者,本宫天潢贵胄,想娶本宫的多得去了,这哪件不是好事,什么叫好与不好,你在怨什么,是怨给的不够多吗?”

      “那我问你,猪油是好东西吧,但鱼......”须要吗,鱼需要的是水。牧尘尽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心想,算了,她懂什么,他门所处的立场本就不一样,说多了倒显得他不知足。

      殷承书闻言瞬间熄火。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其实她也理解他,一个连中三元,人人盛赞的才子,还未在仕途上闯出一番作为,就被困于深宅内院之中,无法施展拳脚,处处掣肘,一生衣食无忧又如何,终究不是他想要的,这时候是谁都会哀怨两句。

      一个沉默的喝茶,一个安静的吃羹,没人再说话。

      两人都明了,他们都是囚徒,却没有困在同一个笼子。

      殷承书率先打破沉默,客套的说道:“那个,我还没吃午饭,你要不要一起?”

      “不了,吃饱了,殿下自己吃吧。”牧尘尽翻开书案上的书,头也不抬的说道。

      殷承书不是一个喜欢随便把关系闹僵的人,她收拾好心情,想缓和一下气氛,打哈哈道:“不是吧,这点甘露羹都不够我塞牙缝的,你的胃真小,怪不得那么瘦,这身材不知道多少姑娘羡慕呢。”

      “殿下羡慕吗?”牧尘尽抬头看向她,意味不明地问道。

      “若我是闺阁女子定然是羡慕的,纤纤细腰,盈盈一握,多漂亮啊,可我不是,我若这样,在战场上敌人一根手指头就能将我弹飞。”殷承书说起话来嘴比脑子快,刚说完就意识到这句话有内涵对方的嫌疑,于是连忙找补,“那个,我不是说你啊。”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加说不清了。

      “殿下不必解释的,解释了倒显得我是个小气之人。”牧尘尽平静地揶揄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甘露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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