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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番外 ...

  •   【冬】

      老屋的冬澄澈又空灵,后山白雪皑皑,老屋连着几栋屋子点缀其中,万籁俱寂。老屋后沿着西溪那条路有几棵野生白梅树,霍迎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存在,那时候奶奶霍意书会经常在霍迎练习国画时采几株新蕊放置他桌案前的细颈白瓷瓶里,白配白难免寡淡,霍迎便将红灯笼底下的情意结穗儿摘一挂系在白梅枝桠上,美其名曰“留年”。

      后来等我长大,那采新梅的活就归我了。我只摘大雪里的白梅,混着新雪枝条冰冻的拿进来,不清楚以为我折了一树枝的雪,欢天喜地插在霍迎屋里的白瓷瓶里,一天一换,数着他归来的日子。

      奶奶若是说今日爸爸会回来,当天下午到晚上除了中间吃晚饭,都是会在门口台阶上等的。抱着他给我的新年福娃娃,这是为数不多他送的玩具,很旧了,虽然崭新的时候我也觉得丑,还是他的画展上,别人给他的纪念品。随手放在他的车里载回老屋,我看见的那天送给了我。想来挺敷衍的,可是渐渐陪了我好几个春夏秋冬,感情磨出来不舍得不要。

      每回霍迎下了车,人绕到车尾去拿礼品,给幺弟的,衣衣的,我的,奶奶的,还有敬老那些同老屋来往亲密的人,两只手满满,根本没有多余的空档来抱我,他总是急忙忙进来,说清儿快进屋,爸爸给你带了礼物。

      谁要他的礼物呢,都是书和画,一件我喜欢的没有。可是又不能不要,不要的话来年就不会再买我的礼物,我要问我为什么没有,他就同敬老喝得醉醺醺的说,你不是不喜欢么?哪有这样当爸的,幺弟的汽车模型,衣衣的花裙子,到我这儿全是他自己喜欢的东西。

      有一年我委屈地哭,一个人躺在天井下的藤椅里,眼泪抹去又添新痕,蔡衣衣没心没肺在我面前展示她的新裙子,霍迎送给她的新裙子起码有一柜子,而我只有奶奶买的。幺弟拿着小汽车模型,嘴里呜呜呜地满走廊乱跑,我那时好气,既想吼他们离我远点,又怕欺负弟弟妹妹被霍迎骂娇气。他不喜欢娇气的女儿,蔡衣衣性子清奇,他喜欢蔡衣衣多过我,我自己这么认为。

      他同敬老满身酒气的出来,我偏过头不看他,他意外走过来,蹲在我身边说清儿为什么哭,我没控制好情绪说你一件礼物没给我,我根本不喜欢你的那些画和书。他愣愣打了个酒嗝说是么,那是我自己画的原来清儿不喜欢啊,我生气难道那书也是你写的么,他摇头说别人送的,我对他哭,送送送,都是别人不要的给我。他有些眉目严肃,说出来的话让人忍不住想哭,他说你是我的女儿,做什么这样老是哭。

      当天晚上我就生病了,这样惹我不高兴的例子数不胜数,后来我还是在台阶处等他,不会再期待他的礼物,也不会等着他进屋后进屋,都是他人一下了车,我就喊着奶奶回来了,一个人进了屋。

      等到再大点,偶尔还是会等,多是改期变卦,回来的日程难定。到了大学索性住了校,大学毕业,奶奶斥巨资给我买了一栋新屋,就是我那现在的住所,拍完毕业照那天,出校门霍迎破天荒在等,他身后一辆漂亮的白色宾利,他说清儿,你的毕业礼物。

      车也不常开,停在老屋等雪落。可谁都知道那车是我的,不会问我借不会想要开,除了蔡衣衣那没眼力见的新男友。

      ***

      窗外盈盈飞雪下落,远处绵山清透,天地一片青玄色。

      我仰头去看屋外的山屋外的雪屋外的天青色,一切静谧如儿时,情暖无今日。

      “你放的白梅,瓶里积了好深的水,有那么一次碰撞,洒了一桌子。”他好笑着,“你为什么要采雪里的白梅?”

      “因为保存的时间久啊,都不用浇水的。”

      【春】

      西溪的春绿意盎然,山清水秀,溪水不知疲倦一路向东,仔细听那潺潺流淌的水好似会唱歌。人的心情不同,看风看景的感觉也会不同。

      霍迎牵着我一步一踏,从那溪水激流处的石板上穿过西溪。他在前,挺阔的背影在前,我在后,欣喜雀跃的仰慕在后。

      “爸爸,慢一点。”

      他回头,笑容满面:“好。”

      过会儿又说:“要不清儿在前面。”

      我摇摇头,晃着他的手:“不要。”

      他笑着继续牵着我走,走到尽头,又返回来重新走。似乎以前那段只能望着他背影的日子,在这一步步的稳妥里,所有不悦都被抹平。

      我嬉笑着在他身后放歌,唱我儿时的歌,我尽力想把那段日子拉回来,灰暗折叠进希望,闪耀出这春意的浓稠光亮。

      “爸爸,你还记得你有一位学生叫原茗茗么?”

      他仔细回想了下,说:“那个政法教授班上的?”

      我笑说:“对啊对啊,是个孤儿,学业很认真,尤其是你的课,她更是回回满分。对哦,为什么她不是你最好的学生?”

      霍迎春风满面:“哪来那么多最好的学生,她也就我的课满分,其他的马马虎虎,后来用功了才赶上来。我见过她,她似乎爱好是睡觉,每次我在秦政的课上,都能发现她在教室外被罚站。”

      我挑眉说:“你不觉得她长得和我很像么?”

      霍迎这时停住脚步,想着:“有么,她性子比你还冷诶,人很有主见,自由自在的灵魂。清儿为什么会提起她?”

      “她结婚了哟。”我低头道,踢着脚上的石子,又抬眸,“爸爸你猜她老公是谁?”

      “谁?”

      “就是那位政法教授啊。”

      “当真?”霍迎很惊讶。

      我也很惊讶,笑着:“爸爸,这事都传开了你怎么不知道?”

      他道:“那人不是回了美国,有未婚妻么?家里长辈牵线的。”

      我道:“其实人家心里不爱那未婚妻,他爱原茗茗。”

      【夏】

      夏季是酣畅淋漓的西溪,溪水痴缠,日光荡漾旖旎。是日光烫贴在叶片上如金子的目眩神迷,是完整青梅掉落进威士忌酒里朦胧不定的醉意,是爱人相贴,绵软相合,如夏雨打芭蕉的两三点水滴。生命蓬勃在此刻,朝气无可比拟,多数文人墨客的羊毫笔恣意纵情,夕落潮涨,草木香而未觉,天际火焰铺天盖地。

      【秋】

      秋雨过后气候微凉,沿着青苔石板,绕过幽篁,后山的天空高远辽阔,空气舒心畅爽,我走上半山腰的位置,若不是枯叶潮湿,我倒是愿意躺在眼前这片落叶林里,目光自在,同霍迎念念他爱的落叶归根,和旧故里草木深。

      霍迎对老屋有种执念,不愿它做任何修饰改变,奶奶也是如此,老屋不只是老屋,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俨然成了情感寄托。

      我也爱老屋,爱老屋的静谧深沉,悠远论调,更爱老屋中成长的人,霍迎和霍家铭。他们的影子投射在老屋里,衣衣和幺弟他们的欢声笑语浸染在老屋里,奶奶和敬老他们老一辈的凝望,天井下四角的鲤鱼池,还有那一把有岁月痕迹的藤椅。老屋的雨,老屋的雪,老屋的烈阳与风霜,岁月积淀下来的醇厚,吸引每个在这里成长人的目光。

      或许我老的时候也会跟奶奶和霍迎一样在四角天井下凝望,凝望我的一生,与我亲密爱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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