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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活在世上总得讲道理 ...


  •   我是子车甫昭的东西。

      这是公认的事实,无论是看起来很亲切干练的巫家慧,跟子车甫昭不对付的狄姐,还是逮着人就喊爹妈的佴和都不会否认这一点。子车甫昭不会跟他们说我俩是什麽关係,他们也不会问我子车甫昭是我的什麽人,彷彿我就是他身上的一串铜钱挂饰,我只是他的所有物,连一个人都不是。

      子车甫昭把我当成他的东西。

      他本就不会好好地对待人,所以连人的不是只是个东西的我,是可以随意对待的。于是乎他想抱我就抱我,想亲我就亲我,想睡我就睡我。我跟他从民国混到现在,至今都没混成一个人。

      但是现在时代变了,女人早已不是男人的资产,不再是一种资源。人人平等才是现在的普世价值,每个人都应该拥有人权和自由意志。所以我不要继续臣服在这愚昧的封建枷锁之中,我要争取我应得的权利,我要夺回属于我的自由,我要履行自己的意志,我要当一个人——

      所以我决定跑路。

      障眼法的招式是怀蕴清趁子车甫昭不在的时候教的,他说就我的能耐想逃离子车甫昭根本不可能,不过他可以帮我一把,毕竟认识这麽久。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慷慨义气,但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感激,因为我知道他跟其他人一样也没把我当人,帮我只是想要噁心子车甫昭。

      可是独自呼吸空气是清新而美好的,我大步走进麦当劳,用从怀蕴清身上偷来的钱点了一份麦香堡套餐,薯条还是加大份。我像是品嚐树叶上的晨露般喝着可乐,普通的速食被我吃得像是高级法餐一样,优雅,实在是优雅。相比之下子车甫昭就显得像个野蛮人,教养这两个字既因为这人的德行又因为他是文盲,并不存在于他的身上,故而他吃饭的时候总是如蝗虫过境,风捲残云,连块好肉都不会给我留。

      吃饭的模样能体现人最原始的本质,因而子车甫昭是一个极度自我的人,他本人也如同他吃饭的习惯一样,只要自己爽就好,别人的想法根本不会在意。从而引伸与食慾相似的杏--玉,他在睡我的时候也是这样,只会在我身上掠夺他想要的东西,丝毫不会管我愿不愿意,我会变得怎麽样,反正他想了就要做,做完了他就开心。

      这麽自私又自我的人理应不会养宠物,但他偏偏养了只蜈蚣,天天放血给它喝,还把像个宝贝似的放在耳朵后面。子车甫昭和我接吻的时候蜈蚣偶尔会蠕动着爬出来,于是我在被大型男鬼啃食吮吸试图像人一样挣扎呼吸的时候,还得和虫子大眼瞪小眼。

      我超级讨厌虫子。这一生绝不会对这种阴暗爬行的扭曲生物妥协。但是子车甫昭可以,因为蜈蚣对他有用也比我有用,于是蜈蚣的地位比我还要高。子车甫昭每次餵蜈蚣喝血的时候我都躲得远远的,不是因为他拿着刀的样子很可怕,而是因为他对自己放血了,所以他要我也放血。

      这个时候只要多犹豫一秒他就会生气,只能按照吩咐乖乖照做。他环抱着我让我坐在他的怀里,上一秒还很温柔地说别怕啊爹疼你下一秒就一刀割下去,血瞬间就从手腕上淌下来,他握着我的手,他的血流到我的手上,温热的粘腻的,像是溪流汇聚跟我的血融合在一起,然后又落到蜈蚣的嘴巴里。

      痛是当然会痛的,更痛的是子车甫昭还会故意挤压伤口让血流得更多,然后吃吃笑着问我这就觉得痛了,说我怎麽这麽没用。我颤抖着,沉默着不说话,扭过头躲过他像是要吃人的视线,他又好像误会了什麽,把我的手腕凑到嘴边。

      被挤压或是被粗糙的舌头舔舐伤口,说不上哪个更疼,但后者除了施虐之外肯定还有别的含义,毕竟他除了伤口还舔过我身体的其他地方。出血的位置被嘴唇堵住,血液从这个身体进入另外一个身体,彷彿自己的生命没有流逝,只是转移到别的身体里继续存活,与他融合为一体。我的鲜血滋养了子车甫昭的灵魂,就好似他用鲜血餵养蜈蚣。

      得不到血液的蛊虫发出抗议的低鸣,却被无视了。喝完我的血的子车甫昭还不忘跟我接吻,鲜红的血迹沾在他苍惨白的脸上,对比强烈到足以在眼球上留下烙印。

      ……

      回忆中的感官印象过于强烈,唇舌间泛起的腥鏽味道使我倒了胃口,只能悻悻地离开麦当劳。捏着怀蕴清的钱包,我决定要好好犒劳自己,于是又往珠宝店走去。

      我美滋滋地试戴着不同的金银珠宝,怀蕴清是个穷逼无法买下这里所有的珠宝,但不妨碍我的装大款把这店里的首饰全部试戴一遍。店员以为碰上了大客户兴奋到不得了,点头哈腰说让我稍等一下他去泡茶给我,让我慢慢挑自己喜欢的。

      哦,说起来,子车甫昭其实对我不差。我看着手上的金镯子想。

      虽然我只是个东西,会被他随意对待,但应该有的,他都不会少给。所以我在当子车甫昭的东西时,是不愁吃喝的。

      应该要这样说,子车甫昭知道怎麽去保存自己的东西,让东西保持在最好的状态,这样子他才能随时随地使用。他会给我穿好看的衣服,给我戴很贵的首饰,甚至还会帮我剪头发,天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手艺,不过他好像更喜欢我长头发的样子,某次我自己偷偷把头发剪短之后他很生气,骂了我好久,这半年来都没再帮我剪过头发,不知道这头发还要留长到什麽时候。

      当然好看的衣服和很贵的首饰不是他买来给我的,而是他去谋了别家的财,害了别人的命之后顺便到手的。偶尔这些珠宝首饰上还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他也不擦一下,就直接放在我身上,兴致来了还会像打扮娃娃一样装扮我,然后展示给班子的人看,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厉害,所以他曾经有一段时间非常热衷那麽做,只是后来怀蕴清来了班子之后就消停了,不知道为什麽。

      那些财物珠宝是他的战利品,我也是他的战利品,战利品跟战利品放在一起十分合理。抢劫掠夺是他成就感的来源,抢走对于别人而言重要的东西会令他感觉兴奋,这种癖好已经深深刻印在子车甫昭的骨子里,即使投胎转世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但可惜的是并不是每天都能够去打家劫舍,这个世道也没有那麽多好东西可以掠夺,子车甫昭很挑剔,他想要的东西都很特殊。

      这个时候我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

      他帮我穿上刚从死人身上拔下的红嫁衣,帮我戴上沾着血的凤冠,脖子上戴上用红线穿成的翠玉珠子项鍊,还细心地帮我涂上了唇釉。一切就绪之后,他按着我在别人的床榻上,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掠夺的过程,不知道他是否清楚自己是不是有所欠缺的人,但他的确凭藉着本能透过这样做去不断填补自己。好不容易才穿上的繁複衣裳在这过程中被扯碎,凤冠被摔烂,项鍊断裂,我的呜咽声随着珠子从床上一颗颗地掉在地上,又不知滚去何处。直到我变得狼狈不堪,变得一塌糊涂,他才把剩馀散落在床榻的玉珠一把扫落,发出一阵唏嘘的清脆声响。

      我看着在手上的这串项鍊,贝珠圆润,洁白无瑕没有一丝血迹,也不是用红线穿的,但从身体的深处却不知为何涌上一股微妙的感觉,是羞耻,是愤怒,是怜悯……

      ——又或者是快乐。

      不行!

      我摇摇头,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了,既然已经决定要当回一个人,又何必继续拘泥于这些过去!我兴味索然地叫来了店员,叫他把我想要的东西包好,然后离开了。

      自由的时间总是珍贵而又短暂的,当我意识到不妙的时候已经太晚,完全逃不掉了。子车甫昭狠狠把我压在地上,脸色黑得发青,他很不喜欢自己的东西不听管制,所以说话的时候语气阴森,咬牙切齿,他冷笑说,

      你再跑啊。

      我看着他满脸都写着破防,一个不小心就笑了出来,然而太过放飞自我的下场就是被他掐住了脖子,这下可不妙了,生命直接进入倒计时,我连忙挣扎着开口,就算是死也得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死并不可怕,无法像个人般活着才是我最恐惧的事情。

      我说子车甫昭我不是你的东西,你不能想怎麽样就对我怎麽样。子车甫昭听到后手劲变得更大了,他说你怎麽不是我的东西了,你吃的喝的穿的都是我给你的,所以我他妈想让你活就活,让你死就死。我被掐得眼冒金星,脸憋得通红,但仍然不肯退让,艰难地说这没有道理,我跟你都是平等的,你不能忽视我的意愿。

      子车甫昭听到我说的话之后,居然像听到什麽荒谬的话一样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时候他掐着我脖子的手松开了,头也凑到我的脸前,他阴沉的脸还带着笑意,咧开的嘴里是整齐的白牙,他慢条斯理地说,道理,让我告诉你什麽才是道理,他漆黑无光的眼瞳死死地盯着我,里面怨毒的,扭曲的情绪看着让人嵴骨发寒,

      他说,道理就是,明明你有着好出身,爹亲娘爱这辈子不愁吃穿,可你遇上了我,你就得家破人亡,吃苦受罪。明明你长得一副好相貌,男人看到都会爱你怜你,可你遇上了我,你就得被我侮辱玩弄,被我搞得死去活来。明明你可以无忧无虑幸福地过人的日子,但你遇上了我,你这念想就永远只能是个念想,这就是道理。

      他的手从我的脖颈慢慢下移,逐渐移到非常不妙的地方。他说,你这辈子就只能是我的东西,你身上的每一根头发每一滴血每一块肉都只能是我子车甫昭的,我永远都不会放过你,你想都别想。

      子车甫昭说这话的时候贴得很近,温热的气息扑洒在我的耳侧,却带来冰冷的寒意。他说完这些话后又笑了出声,又对我说,你是不是以为故意对我说这些话,让我把你弄死就一了百了了?老子告诉你,就算你死了我也有法子拘住你的魂,你就算死了也别想要好过。

      我喘气喘了老半天,终于有办法说话了,我说我不想死,子车甫昭冷笑着说这不是你可以决定的,我说你错了,子车甫昭说哦,那你想要怎麽做?

      我抓准时机,迅雷不及掩耳将藏在身后多时的东西拿了出来。虽然我的动作很敏捷,可子车甫昭反应更快,他下意识向后躲开,应该是以为我会抽出一把刀割他喉咙,因为他不信任任何人,而我的确做过这样的事。

      但我这次拿的不是刀子,也不是武器,

      而是一枚戒指。

      子车甫昭愣住了,他可能以为我恨他恨得要死,所以他已经做好接招的准备,完全没想到我的脑子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

      我说,

      爹,你要不要跟我结婚啊?

      子车甫昭还在发愣,于是我又继续说,

      都跟你这麽多年了,想要个名份很难吗?

      我不想当你的东西,想当你的老婆,这也不行?

      子车甫昭没说话,于是我就叨叨一直说,我说怀蕴清这年头混得不怎麽样啊,兜里的钱这麽少害我就只能买最便宜的款式,还只能买一只,所以这只戒指就给你戴上了,你可别嫌弃啊,我又说虽然偷跑出来是我不对,可这不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嘛,不然你都知道了那这求婚可不就没意思了。

      子车甫昭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似乎在辨析我是不是在说谎,我坦然地回望了过去,喜欢人渣就是我的品味,这点又没有什麽不好承认的。子车甫昭在我为他戴戒指的时候没有拒绝,他盯了我半天,在我怀疑自己的脸是不是有沾到什麽髒东西的时候,他终于凉凉地开口,

      行啊,你这一手玩得漂亮啊。

      我马上谄媚地说还是爹你平时调教的好,子车甫昭冷哼一声说你最擅长的就是拍马屁,不过他看上去并没有生气的样子,拉我起来的时候还少见地帮我整理衣裳,然后就扯着我的耳朵教训我下次这些事情要早点讲,不然等下不小心把我弄死我哭都没地哭去,我说没事就算变成鬼我也不会离开爹的,子车甫昭说烦死了怀蕴清钱包还有钱剩不,咱俩搓一顿饭去。

      说完他就拉着我往商场那边走了,脸上虽然还是一副天上地下他最拽的表情,但跟他这麽多年的我还是能辨认出这是他心情好的模样,于是我就亲亲热热地搂着他的手臂,用新鲜出炉的身份甜甜蜜蜜地向他撒娇,我跟他说——

      爹,所以你什麽时候给我二十万彩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人活在世上总得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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