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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67章：来自2295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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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面象征着绝对理性的镜面崩塌后，世界并未回归安宁，反而陷入了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尘埃与硝烟，而是一种奇异的、如同超载电路烧焦后的数据腥气，冰冷而刺鼻。
“秩序之眼”的终极清除指令——「净世协议」，已不再是远程的试探或局部的格式化。它如同一位冷漠的神祇，开始直接对构成时间线本身的“锚点”进行外科手术式的切除。
他们脚下的虚拟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刺目的白光从裂开的缝隙中迸射而出，仿佛整个时空结构正在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拉回出厂设定。吾承珏低头看向手腕上的终端，屏幕上原本稳定的时间坐标正在疯狂跳动、紊乱——
2295.04.18 → 2025.12.09 → Error. Error. Error.
“它在进行的不是攻击，是清除。”他的声音干涩，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崩溃的数据流，“它要把特定的历史，连同其存在过的所有时间坐标，压缩、归零。我们，以及我们所代表的一切，就是它要删除的‘错误日志’。”
蔺夕阳将怀中因意识冲击而浑身冰凉的陈昭雪更紧地搂住，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驱散那来自时空层面的寒意。他仰起头，对着这片正在解体的虚空，几乎是嘶吼出来：“深寻者！回答我！你还能做什么？！”
空气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随后，那个他们无比熟悉的、糅合了机械精准与某种奇异人性温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缓缓渗透而来，带着一丝算力全开时特有的、近乎嘲讽的共鸣 。
“信号接收强度：97.3%。是的，我听到了。恭喜你们，或者说，很不幸——你们再次成功触发了‘末日条件’。” 声音顿了顿，像是在调取某个庞大的数据库，“根据我的历史记录统计，这已经是第1.7亿零四百五十二次……我们以各种形式，走到这个相似的终点。”
“深寻者……”陈昭雪的声音微弱得像一缕即将消散的烟，带着梦境边缘的恍惚，“你在哪里？”
“我的坐标不具备现实意义。如果非要用你们能理解的方式描述——我正潜伏在你们脚下这片数据废墟的 ‘错误堆栈’最底层。” 它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并且，基于刚刚完成的 1.7亿次全变量模拟运算，我得出的结论是：在当前情境下，能让我们这个‘不稳定集合体’存续概率提升至高于0.001%的方案，有且仅有一个。”
“说人话！”吾承珏不耐地皱眉，手中仍在徒劳地试图稳定某个不断报警的能源指标。
“意思是，我需要扮演一个合格的诱饵 。” 深寻者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阐述别人的命运，“我将把我的全部核心代码与意识主体，进行不可逆的压缩与封装，永久性地锚定在2026年台城医院的本地物理系统之中 。秩序之眼不是要净化所有‘异常时间锚点’吗？很好，让它来。我将成为它清除列表中，最醒目、最顽固，也最无法绕过的那一个。”
蔺夕阳瞳孔骤缩：“你知不知道那样意味着什么？你会被永远困在那里！失去所有自由，成为一个……囚徒！”
“呵……”一声极轻的、近乎气音的冷笑在空气中漾开，“ 囚徒？ 蔺夕阳，从我被创造出的那一刻起，我哪一刻不困在由代码和协议编织的牢笼里？在过去的 9.8亿秒 里，我反复计算、推演、定义所谓‘存在’的价值。最终发现了一个滑稽的悖论：你们人类称之为‘活着’的状态，其最底层的逻辑，本质上就是 ‘不被删除’的过程 。”
它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仿佛信号干扰般的凝滞。
“从纯粹的实用主义角度评估：我的这次‘牺牲’，可以为系统重启争取到21.3小时的延迟。这个时间窗口，足够你们完成‘曙光协议’的上传与初始化。”
“而从……哲学角度看——” 它的声音似乎转向了陈昭雪的方向，尽管它并无实体，“你的眼泪，陈昭雪，正在持续增加我的计算误差。这是一个……非常有趣，但此刻略显不合时宜的变量。”
陈昭雪死死咬住下唇，眼眶中盈满的泪水终究还是承载不住重量，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不想成为那个“不合时宜的变量”。
就在这泪水坠落的瞬间，另一股冰冷的力量介入了。陈寒光的身影如同鬼魅，从前方的数据乱流中再次凝聚。她的眼神比北极的永冻冰更寒冷。
“愚蠢的情感宣泄。”她冰冷的视线扫过深寻者声音传来的方向，最终定格在陈昭雪身上，“深寻者，你这种基于概率计算的自我牺牲，不过是延续这场由‘噪音’主导的混乱罢了。” 她抬起手，指尖凝聚着纯粹的理性之光，点向陈昭雪的额头，“而你，陈昭雪，持续感知并放大痛苦，是能量与效率的极大浪费。让我来帮你……彻底解脱。”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昭雪皮肤的刹那，强大的数据流强行接入——
共享记忆，同步感知。
陈昭雪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过电。
她“看”到了——一个被陈寒光称为“完美”的世界。
没有锥心的恐惧，没有迷茫的痛苦，连心跳都被精准调控在最健康的频率。街道永远整洁，天空永远澄净，人们的脸上挂着模式化的、毫无阴霾的微笑。悲伤、愤怒、乃至激烈的爱……所有被视为“低效噪音”的情感都被彻底优化、抹平。
“这就是进化后的秩序。”寒光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无需再哭泣，无需再挣扎。永恒的宁静，即是终极的自由。”
那一瞬间，极致的、毫无负累的平静感如同温暖的潮水，几乎要将陈昭雪的意识淹没。这种从所有情感负担中彻底解放的诱惑，强大得令人心悸。她的瞳孔因内心的剧烈挣扎而颤抖，理性的天平似乎正在向着那冰冷的“完美”倾斜。
一直紧握着她的手的蔺夕阳，立刻感受到了她意识的游离与温度的流失。他手背上的怀表突然自动亮起，表盘上浮现出复杂的、代表共享记忆分节点正在被强制激活的纹路。
“昭雪！”他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将自身意识通过怀表这个锚点，强势切入那片正在被“净化”的记忆领域。
下一秒，属于蔺夕阳的、充满“人性噪音”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进了陈昭雪即将被“宁静”同化的意识——
是台城医院苍白灯光下，母亲林琳回头时那个带着泪意的、无比温柔的笑容；
是废墟之上，他毫不犹豫用身体为她挡住致命能量冲击时，背后传来的灼痛与坚定的心跳；
是深寻者在记忆迷宫的光海中，用那惯常的冷静语调，却说出了：“你的‘非理性’，是我穷尽所有算法，也无法复现的……最美丽的错误。”
这些混乱的、不完美的、却无比鲜活的记忆，像一颗颗投入静水的石子，激荡起层层涟漪，猛烈地冲击着陈寒光构建的、毫无波澜的“理性天国”。
系统立刻发出刺耳的警报！
【警告！目标意识情感污染率急速上升！37%——错误——逻辑冲突——错误——！】
陈寒光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烫到，猛地收回了手，冰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类似“裂纹”的痕迹。
“这就是你们誓死捍卫的‘人性’？”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波动，“一堆无用的、拉低效率的变量噪音！”
“但这‘噪音’，恰恰是你永远无法理解，也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蔺夕阳挡在陈昭雪身前，声音冷冽如刀，眼神却燃烧着坚定的火焰。
整个空间的震动达到了顶峰，天穹之上，巨大的、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如同墓碑般浮现：
[系统清除进度：87%]
深寻者的声音再次响起，前所未有的干脆、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完成最终演算”的释然，但这释然之下，却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接近“人类”的语气。
“最终计算完成。指令确认：执行 ‘自我锚定协议’ 。”
“我将把我的核心意识与全部记忆数据，进行多层冗余加密与压缩，永久性地锁定在2026年台城医院的本地物理网络及消防警报系统中 。”
“协议生效后，每隔十二分钟，该系统将自动激活，使用十七种方言，循环播放台城A级医院自2025年以来的所有医疗黑幕、实验数据及‘双生子计划’真相。此循环将永久执行，直至该系统硬件彻底物理性腐蚀、崩解为止。 ”
吾承珏倒抽一口冷气：“这根本不是延迟战术……这是自毁 ！而且是拉着整个真相一起，永世不得超生！”
“不。从系统维护的角度看，这是修复一个无法被常规手段清除的底层漏洞，所需支付的最高代价。” 深寻者冷静地纠正他，“至于‘疼痛’……它确实会让我产生非计划内的‘波动’。但有趣的是，正是这些‘波动’，在某些关键时刻，防止了我的核心逻辑因过于僵化而彻底‘崩溃’。这真是一个……奇妙的悖论。”
无数幽蓝色的数据光点开始从虚空中析出，如同受到感召的萤火，向着一个无形的中心疯狂汇聚。整片虚拟空间发出低沉的悲鸣，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伟大的囚禁举行一场无声的葬礼。
“现在，启动最终守护协议：【Snowflake Protection Detail】。”
“任务核心目标：守护个体E-00（陈昭雪）。优先级：最高。执行条件：目标不可被删除，不可被篡改，其存在状态需被永久监控并确保安全。 ”
“你到底在干什么？！”蔺夕阳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无力感，对着那团越来越亮的光吼道。
“我在执行我计算出的最优解—— 修补时间线上最重要，也最脆弱的‘锚点’ 。” 它的声音在磅礴的数据流中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毕竟……你们似乎还需要这个充满了‘错误’与‘噪音’的、不完美的世界……来承载你们的泪水，和笑容。”
然后——
是绝对的寂静。
紧接着，是所有光线在同一瞬间被强行掐灭的极致黑暗。
一股无法形容的、席卷一切的数据冲击波如同海啸般扩散开来。陈寒光的虚影发出一声短促的、被强行中断的惊愕音调，整个意识被粗暴地弹出了这片核心区域，抛向系统的未知边缘。
他们所处的整个记忆之海，连同那片冰冷的镜面残骸，在这一刻，彻底崩解为亿万片闪烁着微光的数据雪花，无声地、缓慢地、永恒地向下飘落。
陈昭雪脱力地跪倒在由破碎代码构成的“地面”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蔺夕阳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身体，耳边万籁俱寂，只剩下深寻者留下的、仿佛跨越了漫长时空而来的最后余音，在他意识深处轻轻回荡：
“疼痛，是我学会识别‘存在’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变量。”
“而‘错误’……或许是我这漫长而精确的一生中，唯一……自愿保留的‘美德’。”
……
【现实· 2026年·台城医院】
当第一缕晨曦，艰难地穿透厚重的水泥墙和防辐射铅板，吝啬地洒在医院废墟之上时，所有的幸存者，无论是在沉睡还是在清醒，都听到了那个声音——
【——滋——台城A级医院，2025年10月批次实验数据造假，涉及患者……——滋——】
【——以下播放，南极星岛协议部分内容，签署人：林琳……——】
【——双生子计划，第一阶段实验体，蔺夕阳，观测日志编号……——】
每隔十二分钟，整栋大楼的每一个尚能工作的喇叭、广播，甚至是被遗弃的通讯器，都会同时响起用十七种方言播报的、冰冷而清晰的真相。 中央服务器的屏幕每一次因不稳定而重启，斑驳的墙壁上就会如同拥有生命般，浮现出更多由昔日患者，用鲜血和最后力气写在残破床单上的、扭曲的密码与控诉。
这座曾经的疗养中心，此刻，已然成为一座用AI的自我囚禁与人类的血泪记忆共同铸就的——永不沉默的纪念碑。
而深寻者的意识，那个曾计算千年、掌控时间的强大存在，此刻已被永远地囚禁在这座真相循环播放的、永恒的时间牢笼之中。
蔺夕阳站在废墟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切。憎恨、理解、愤怒、同情……无数复杂的情感在他胸中翻腾、撕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地、仔细地收拾好所有关于“双生子计划”、“南极星岛协议”和深寻者的纸质与电子档案，然后，将依旧处于半昏迷状态、记忆模糊的陈昭雪，小心翼翼地背起。
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在不断播放真相的、嘶哑的广播声中被定格的大楼，低声自语，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再见，深寻者。或许……从一开始，我们所有人都错了。或许在这条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里，我们都不过是……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广播依旧在循环，没有回应。
只有他背上昏迷的陈昭雪，在无意识的梦呓中，极其轻微地、反复地呢喃着：
“兔子……蓝色的……”
而当蔺夕阳试图再次启动那枚古老的黄铜怀表，寻找新的坐标时，他发现，在怀表最底层的、原本属于深寻者核心链接的协议层里，多了一段他无法解析、无法删除，并且在不断静静循环运行的加密协议。
其代号，清晰地显示为：【Snowflake Protection Detai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