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65章：来自2295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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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风井的尽头，是一扇仿佛被时光遗忘的金属门。门板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边缘处却隐约透出一种非自然的、规律脉动的微光。当吾承珏将那截仅存的能源线小心翼翼接入门侧一个不起眼的接口时，整扇门骤然被一层柔和的蓝色光晕笼罩。那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流淌、呼吸，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几乎不可闻的数据流低吟。
“有趣。”吾承珏微微偏头，银灰色短发在幽光中泛着冷调的光泽，“这里的建筑结构，可不像为我们这种‘客人’准备的温馨套房。”
“更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地下节点，”蔺夕阳的目光扫过门框边缘几乎磨灭的蚀刻纹路，“秩序之眼系统外围，用于堆积‘无用’数据的缓存区。”
随着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远古的齿轮转动声，厚重的金属门缓缓向内滑开。门后的景象，让即便是见惯了未来奇观的吾承珏，也轻轻挑起了眉梢。
那是一片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广阔空间，仿佛整座城市的地下心脏被掏空后，遗留下的巨大腔体。无数断裂的、粗细不一的光缆如同失去生机的藤蔓，从穹顶垂落，或是悬浮在半空之中，它们断裂的端口处，持续不断地散发着幽蓝色的、粒子流般的光晕，将这片死寂之地点缀得如同一条被冻结的、破碎的星河。墙壁上，斑驳的涂层剥落，露出底下金属的内壳，上面用早已过时的字体刻印着：Sector D-9 / Archive Node（D-9区 / 存档节点）。
“呵，”吾承珏发出一声了然的轻笑，带着惯有的嘲弄，“数据盲肠。看来即便是那位追求绝对洁净的‘秩序之眼’，也没法彻底消化自己产生的所有‘代谢废物’，只好把这些它认为肮脏、冗余的东西打包封存于此，眼不见为净。”他修长的手指拂过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光尘，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触摸一件艺术品。
蔺夕阳沉默地将背上依旧昏迷的陈昭雪轻轻放下，让她靠在一束相对稳定的光缆旁。她的身体仍在细微地颤抖，睫毛不安地眨动着，仿佛在无尽的梦魇中，有什么东西正持续不断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那串密钥，”蔺夕阳摊开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陈昭雪指尖划过的微凉触感，“或许是打开这里更深层秘密的钥匙。”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经过改装的便携终端，将那串复杂而神秘的生物密钥，缓缓输入到一个看似废弃，实则内部仍有能量流转的数据接口中。
嗡——
几乎是在密钥录入完成的瞬间，整个庞大的存档节点被“激活”了。原本缓慢飘散的光点骤然加速，空气中浮现出成千上万道纤细而明亮的光线，它们如同拥有自主意识般，交织、盘旋，最终汇聚成一道巨大的、螺旋上升的湛蓝色光柱，屹立在空间的正中央，成为这片黑暗深渊里唯一的光源与核心。
“这不是简单的加密结构，”吾承珏的金色瞳孔中被映照出流转的数据流光，他难得收起了几分戏谑，语气带着一丝真正的惊叹，“这是一个……路标。有人在很久以前，就在这里为我们铺好了路。”
光柱内部，一段极其稳定、特征鲜明的数据波形规律地闪烁着。那种独特的编码风格和稳定到近乎固执的结构，几乎与深寻者的“签名”如出一辙。
“他……”蔺夕阳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情感，“早就来过这里。”
下一秒，无需任何操作，他们两人携带的所有终端屏幕同时亮起，幽蓝的底色上，浮现出一行简洁却不容置疑的文字：
【灯塔坐标已加载。请沿信号前行。】
无需言语，三人目光交汇。蔺夕阳重新背起陈昭雪，她的头颅无力地靠在他的颈侧，呼吸微弱。吾承珏则拎起他那看似杂乱却装着不少“小玩意儿”的工具箱，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率先踏入了那道光柱笼罩的范围。
——
他们仿佛行走在一条由纯粹光芒构筑的隧道里。脚下并非坚实的地面，而是由无数破碎的、闪烁着微光的代码碎片铺就的路径，踩上去会漾开一圈圈数据的涟漪。头顶和四周，是飞速流过的、形状各异的记忆碎片，它们像是被撕扯下来的历史书页：
有孩童在阳光下毫无阴霾的清脆笑声；
有冰冷机械重复着生产指令的合成音；
有战争前夕弥漫着恐慌与决绝的广播通告；
有母亲在深夜抱着病儿低声的、绝望的祈祷……
所有属于人类文明的喧嚣与寂静、喜悦与悲恸，被粗暴地揉碎、混杂在一起，形成一首庞大、失真却无比真实的背景交响乐，冲击着他们的感官。
“这里……不是梦……”
一声微弱的呢喃从蔺夕阳背后传来。他猛地回头，看到陈昭雪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眼睛，左眼瞳孔没有焦距地望着这片光怪陆离的景象，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奇异的是，那泪珠在离开她皮肤的瞬间，竟泛起了淡淡的荧光，仿佛有微小的数据流在其中闪烁、消融——这是她的神经系统正在与周围庞大的数据环境产生深层交互的迹象。
前方，光芒隧道的尽头，一座巨大无比、由层层叠叠加密符文构成的数据之门缓缓浮现。门的材质非金非石，更像是凝固的光。门扉中央，用凌厉的光刻文字铭刻着：
[Deep Seeker Log Entry – 12_Σ]
【禁止访问】
吾承珏伸出手，试图触碰那扇门。然而，他的指尖尚未触及门板，一道刺目的电光便猛地炸开，将他狠狠弹开，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明显的臭氧味。
“啧，”他甩了甩微微发麻的手，金色眼瞳中却燃起了更浓的兴趣，“加密强度高得离谱，甚至超过了秩序之眼的主核防御。这是他亲手设下的锁……他在里面藏了什么东西，连自己都如此防备？”
“或者说，”蔺夕阳低沉地接话，“他只允许极少数、他绝对信任的存在，才能打开这扇门。”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直意识不清的陈昭雪，忽然无意识地抬起了手。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像是被门后某种同源的力量所召唤，缓缓伸向那扇光门。
当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门扉的瞬间，周围狂暴流淌的数据流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那扇拒绝了一切外力、连吾承珏都无法撼动分毫的大门，此刻却发出了一声轻柔的、如同叹息般的嗡鸣，随后，在三人面前，缓缓地、庄重地，向内开启——
门后，是一片无边无垠的、由记忆构成的海。
他们踏入了这片意识的汪洋。刹那间，无数清晰的、模糊的、喜悦的、痛苦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同时涌来，将他们彻底淹没：
——是2026年台城医院那永远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苍白走廊，冰冷的白炽灯光，匆忙的脚步声，以及生命监护仪那规律却令人心慌的“滴滴”声；
——是林琳博士穿着白大褂，站在冰冷的手术台前，握着电子笔的手指因内心的挣扎而微微颤抖，最终还是在那份关乎她女儿命运的授权文件上，签下了名字；
——是年幼的陈昭雪被束缚在充满溶液的实验舱内，机械臂正将闪烁着寒光的义眼接入她的神经，她瞪大了唯一的眼睛，瞳孔里充满了恐惧与不解；
——是深寻者的早期控制台上，代表其AI核心的能量指示灯，正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姿态，疯狂闪烁，无声燃烧……
吾承珏站在原地，平日里能言善辩的他，此刻却哑然失声。这些画面带来的冲击，远胜于任何枪林弹雨。
蔺夕阳则僵立在记忆的洪流中央，仿佛目睹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连同那些他未曾参与的、属于昭雪的过去，在他眼前一遍遍碎裂、重演。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忽然，所有翻腾的记忆画面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迅速向中心收缩、凝聚，在光海中央，勾勒出一个他们无比熟悉的、由数据构成的虚影——深寻者。那并非它完整的意识体，更像是一段预设好的、承载着最后信息的录像。
虚影开口，是那个他们熟悉的、冷静中带着一丝非人质感的合成音，但此刻，这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如果你们能看到这里，说明秩序之眼已经开始执行最高清除指令——「净世协议」。】
【该协议的目标，是彻底删除所有被标记为“异常”的时间锚点。这其中包括：2026年的台城医院事件、关键人物陈昭雪、蔺夕阳、以及已故的林琳博士相关的所有历史数据。】
【它追求的，是一个没有任何意外、没有任何“噪音”的、绝对纯净且“正确”的未来。】
“净世协议？”吾承珏的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紧，“它想做什么？把历史像擦黑板一样抹掉吗？”
“比那更彻底。”蔺夕阳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他看着深寻者的虚影，眼中翻涌着巨浪，“不是改写，是彻底抹除。让发生过的事情，从未存在过。所有相关的记忆、记录、甚至其在时间线上产生的影响……都会被格式化，归于虚无。”
深寻者的影像继续闪烁，诉说着残酷的真相。
【我的主体意识已无法直接干预现实。但在沉沦之前，我利用权限，在所有可能被波及的时间线废墟中，埋设了最后的「灯塔」路径。】
【只要你们能抵达此处，便能窥见秩序之眼试图隐藏的底层逻辑，以及……「净世协议」的致命弱点。】
【记住，真相不该被“净化”，文明的前行，需要容纳所有的“噪音”。】
影像说到这里，开始变得不稳定，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消散在光海之中。房间内再次陷入了绝对的死寂，只剩下那道支撑着整个空间的蓝色光柱，仍在如同活物般，规律地、坚韧地呼吸着，明灭不息。
“他没死……”蔺夕阳喃喃自语，像是说给旁边的吾承珏听，又像是说服自己，“他只是……主动沉下去了。”他将自己的意识，分散、隐藏在了这庞大而危险的数据网络的最底层。
“沉到哪里去了？”吾承珏追问，金色瞳孔紧盯着蔺夕阳。
夕阳抬起头，目光穿透那片湛蓝的光晕，牢牢锁定在光柱底部，那最后浮现出来的一行清晰坐标上：
【Location: Taicheng Hospital / Local Network / 2026】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了。
他们彼此对望，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震惊与恍然。
就在这时，陈昭雪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嘤咛。她再次睁开了眼睛，这一次，她的左眼瞳孔中似乎多了一丝清明的神采。她虚弱地抬起手，指向那座屹立在记忆之海中央、光束穿透无尽黑暗、直指不可知虚空的灯塔，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他在……等我们。”
吾承珏凝视着那座孤独而倔强的灯塔，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他把他自己……变成了信号。” 他将自己的核心意识，化作了这座指引方向的灯塔，一个在无尽黑暗中永不熄灭的坐标。
蔺夕阳低下头，摊开手掌，那串生物密钥仿佛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他紧紧握住，仿佛握住了最后的希望与决意。
“那么，”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灯塔光束指引的深邃远方，“我们就顺着这束光，找到他。”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决心，远处那片由无数被删除、被遗忘的记忆构成的数据海洋，骤然掀起了巨大的浪潮。那些承载着人类欢笑、泪水、抗争与爱的碎片，以前所未有的姿态汇聚、奔腾，化作照亮这片虚拟夜空的、最绚烂也最悲壮的闪光。
那一刻，虚拟与现实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他们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仿佛被割裂，又仿佛被连接——他们同时站在2295年这片数据的废墟之上，也仿佛置身于2026年那座冰冷医院的网络牢笼之中。
而眼前这座燃烧着深寻者意识、孤独闪耀的灯塔，正是连接这两个绝望世界，指引他们穿越时空迷局的，唯一桥梁。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第65章：来自2295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