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朝阳》野生十六

3、夜深风露重，嫁作将军妻

　　晚风徐来，夜凉如水；月明星稀，长夜难明。
　　林若水掀开盖头，呼出一口长气，靠在软榻放松冰凉的手脚。
　　总算搪塞过去。
　　她的父亲不好糊弄，偏要自己出来送行。
　　得亏提前让医师检查，称静养身体，得了风寒，传染极强，才糊弄过去。
　　秋霜偷偷从后院翻出来，和林兮颜侍女彩云调换。轿夫是从外面雇的，不认识丞相府的人。
　　天时地利人和。
　　她和沈约寒果真是天生一对。
　　晚风卷开窗纱，夹带冷气钻进本不温暖的马车内。
　　自由散漫的风灌满婚服空隙，皮肤被强行抚摸，引得浑身颤抖。
　　“小姐，你好些了吗？塌上有薄毯。”
　　秋霜掀开窗纱一角，轻声问。
　　“有点冷。”
　　林若水抓紧毯子裹住身体，她感觉自己此刻像一只乌龟，正缩进壳寻求安全感。
　　“小姐，再忍忍，快到了。”
　　天杀的，她家小姐病没好全，要在冰凉看不清路的夜晚嫁人。连正儿八经的仪式都不给，选晚上成婚恶心谁！
　　秋霜越想越气，将脚边石子踢的老远。
　　全然忘却沈约寒要娶得是林兮颜，自家小姐为爱换嫁。
　　“嗯。”
　　林若水撑着下巴，幻想等会的新婚之夜。
　　沈约寒会不会在将军府门前迎接自己？
　　他为什么选择晚上成婚，连拜堂都省了，感觉一点不正式。
　　等会直接告诉他，我是林若水。反正早晚会被拆穿……
　　她本意闭眼安神，在风的加持下，病情加重，头脑发热，昏昏沉沉睡去。
　　“小姐，醒醒，将军府到了。”
　　秋霜眼看马车停下，摇晃林若水胳膊让她苏醒。
　　她心疼小姐大病未愈，但又怕惹恼沈约寒，把她们主仆二人一同宰了。
　　“秋霜，到了吗？”
　　林若水头昏脑胀，强撑身体坐起。
　　她掀起帘子，模糊看到一位男子站在门前。
　　林若水凭前世记忆认出，那是沈约寒的副将——陆行。
　　他果然没来。
　　林若水心里不免庆幸，他不怎么重视林兮颜。
　　“小姐，我们该进府了。”
　　“嗯。”
　　秋霜搀扶浑身无力的林若水下车。
　　“夫人，将军特命我迎您入府。今日天色已晚，明天会有人带你熟悉王府。”
　　陆行向林家二小姐行礼，将沈约寒的话原数转达。
　　林若水耳边嗡嗡作响，数不尽的小虫子叽叽喳喳，她听不清陆行的话，身子摇摇晃晃，无法控制。眼前一黑，倒在两人面前。
　　“小姐！”
　　“你先把夫人扶起来，我去禀告将军。”
　　陆行迅速做出反应，一刻不敢耽误。
　　他常年跟沈约寒在战争拼杀，看淡生生死死，晕倒受伤跟喝水吃饭一样平常。林兮颜不是普通百姓，是家世显赫的小姐，她们的命不属于自己。
　　要是丞相府二小姐死在将军府，百口莫辩。
　　秋霜艰难扶起林若水，她不能白白等着求助。
　　她不理解小姐为什么要义无反顾的嫁给沈约寒。
　　但她永远会支持林若水做的所有决定，不会让人欺负她家小姐。
　　“将军，夫人在门口晕倒了。”
　　陆行火急火燎冲进书房，将敲门的规矩抛之脑后。
　　“你去叫穗禾为林家小姐诊断。”
　　沈约寒目光没从书本上移开，轻描淡写回一句。
　　冷静自持的人不会把精力浪费在没有利益的人和事。
　　“将军如果你不去，会让人落下口舌。”
　　陆行内心如明镜，清楚自家将军不情愿这段婚事。京城不同战场，稍有不慎落人把柄，永无翻身之日。
　　“我去看看。”
　　沈约寒放下书本，起身。
　　刚出房门，侍女扶着新娘的画面闯入眼帘。
　　沈约寒扫看主仆二人。
　　等等，那个侍女好眼熟。是谁？
　　想不起来。
　　新娘蒙上红色的盖头看不到相貌，纤细的身子仿佛一吹就散。手上翠绿的镯子与大红的婚服相互映照，让人一眼注意骨节分明的手。
　　该多吃点，太瘦。
　　沈约寒想甩掉莫名出现的想法，熟悉感缠上他的神经。
　　他明明没见过林兮颜。
　　穗禾伸懒腰从房间出来，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仿佛要把瞌睡感传染给在场的每个人。
　　将军成婚管她何事，又不是她娶。
　　沈约寒眼神不悦地从她扫到新娘身上，示意她去扶林若水。
　　穗禾只得加快脚步，把林若水的手搭在肩上。
　　沈约寒跟催命的鬼似的。
　　跟错了人，天天是受苦的命。
　　“你家小姐好香。”
　　一阵暗香钻入她的鼻腔，抚平穗禾加夜班的恼怒。
　　穗禾喜爱中药味道，喝药长久的人会被熏入味。
　　穗禾将手放到新娘手腕处，偷偷察看她身体状况。
　　“她的身体里有寒气，你家小姐有旧疾。”
　　秋霜难得沉默。
　　她说中了。
　　两人合力将林若水扶上床榻。
　　穗禾两指放在手腕处把脉。
　　随后想掀开盖头试额头的体温，被陆行拼命摇头提醒意识不妥。
　　今天是将军大喜日子，怎能由自己掀盖头。
　　“林小姐感染风寒，我要试试她额头的体温，观察是否发烧，如何配药。将军请您掀开夫人的盖头。”
　　穗禾医术高超，自然看出新娘发烧。
　　她想看看在皇宫中长大的女子是不是都闭月羞花。
　　沈约寒犹豫不决，迟迟下不去手。
　　他不想和林兮颜产生半点肢体接触。
　　“将军，小姐从小体弱多病，一点风寒都可能要了她的命。求求您看在小姐和您成婚的面子上，救救她吧。”
　　秋霜跪下连连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可怜。
　　她只是奴仆，不能坏了祖宗的规矩掀开小姐的盖头。
　　沈约寒感到全身无力，叹口气掀起新娘的盖头，出于人道主义，不能放任不管。
　　清丽孤傲的容颜让在场众人无法移目。
　　弯弯柳叶眉，含蓄多情杏仁眼，饱满圆润鹅蛋脸。精致五官搭配起来清冷疏离，冰清玉润，宛如高山绽放在冰雪之地的雪莲，只可远观，不可接近。女子容颜未经过妆容修饰，只有朱唇点缀朱红。
　　果真配得沉鱼落雁。
　　沈约寒贴近看清女子样貌，眼神由冷漠转为不可置信。
　　他的手不听使唤贴上林若水的额头，滚烫地吓人。
　　“穗禾，夫人发烧了，你快点配药，陆行你去帮她。“
　　“是。”
　　比起林若水的美貌，沈约寒焦急模样更值得探究。
　　两人跟沈约寒共事已久，从未见他有过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他连作战处在劣势地位都毫不慌乱。
　　“陆行，不至于吧。就算林家小姐倾国倾城，将军也没必要态度转变的那么快。他什么美女没见过，难道是一见钟情了？”
　　“别瞎揣测将军。但我进宫面圣时，恰巧见过林家二小姐，这位不是。”
　　“她不是林兮颜？怪不得气质和传闻中不像。那她是？”
　　“估计是林家大小姐，丞相嫡女——林若水。”
　　“我们将军和皇子妃结婚没事吗？”
　　“怎么可能全身而退，不过皇室定会把这件事压下去。”
　　“为了美人值得吗？”
　　“将军等这一刻太久了。”
　　陆行说了句让穗禾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家小姐怎么会染上风寒？”
　　“回将军的话，是晚上太冷，小姐身子弱。”
　　“胡说八道！”
　　秋霜被沈约寒吓得魂快丢了，但又不能把二小姐推自家小姐掉入池塘的事情说出来，小姐的身份不能暴露。
　　“你不说，我自有办法让你开口。”
　　沈约寒的手段人尽皆知，连好战的蛮夷都畏惧他。
　　她一个奴仆，想解决她，轻而易举。
　　那又如何，大不了被弃尸荒野。等她死了，天天做鬼在将军府里飘。沈约寒敢对小姐不好，她就吓死他。
　　秋霜抱着必死的决心，咬定不说。
　　“不要走。”
　　林若水恰到好处发出声音，眼泪不自觉滑落。
　　她梦见前世沈约寒要去驻守边疆，自己在寝宫暗自感伤。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他的头颅就高高挂在城墙上，她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用什么身份为沈约寒流泪。
　　皇后和臣子，违背世俗伦理。
　　林若水在梦中挣扎，拼命奔跑，妄想逃离噩梦。
　　沈约寒站在床边，低头抹去她的眼泪放入口中。
　　咸的。
　　她不愿意，就放她自由。
　　林若水额头布满戏珠，眉头紧皱。睁开眼，心爱之人就在面前，她无法控制自己去拥抱他。
　　“将军，你还活着。”
　　她扫了一眼房内布局，是陌生的环境。
　　她前世跟林兮颜关系紧张，没参观过将军府。
　　重生真实发生了，她也如愿嫁给沈约寒。
　　林若水松开手，沉溺于沈约寒的相貌。
　　他眉如远山，深邃而冷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拒人千里之外。小麦色皮肤彰显男人魅力，他如一头野外独狼，雄壮孤傲。
　　“将军，你好俊朗。”
　　“嗯，你醒了。”
　　沈约寒淡淡回答。
　　“我想喝水。”
　　“小姐，给。”
　　沈约寒刚想起身，秋霜麻溜站起来倒水递给林若水。没人比她更会伺候小姐。
　　“秋霜，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林若水接过茶杯抿一口，抬头看见秋霜眼睛布满血丝。
　　她哭过。
　　“小姐刚晕倒，我担忧您。”
　　她没说刚被沈约寒恐吓的事实。
　　林若水拿帕子替秋霜擦过眼泪，她大概猜出发生什么。
　　沈约寒一定在逼问秋霜自己的身份。
　　“将军，我要向你坦白件事。”
　　林若水连咳好几下，话语断断续续。
　　“你说。”
　　“我不是林兮颜，我是林若水。”
　　林若水平视沈约寒，盯紧他的眼眸。他的眼神始终冰冷无情，让人没有交流欲望。
　　但林若水总能抓住被掩饰完美的感性，她想要这头孤狼甘愿臣服。
　　“嗯，如果你是被林兮颜设计嫁给我的，明天早上我可以把你送回林府。今天的事两家当作没发生过。”
　　沈约寒语气冷谈，事不关己，摸不清态度。
　　“将军如此不愿和我结为夫妻吗？”
　　“……”
　　“我进了将军府的门，就是你的夫人。夫君莫要说些不中听的话，影响我们未来的感情。秋霜，好冷啊。”
　　看似对秋霜吐槽，目光直直看向沈约寒。
　　他看懂林若水的暗示，去关敞开的门，转身那一刻嘴角控制不住上扬，努力压抑翘起的嘴角。
　　林若水压根没生气，沈约寒上辈子在她面前是个闷葫芦。
　　这辈子他和她又是第一次见面，不怎么熟悉，慢慢来。
　　她唯一在意的点是这段婚姻是沈约寒拿军功向舅舅求来的，可见他对林兮颜有好感。
　　但林若水不内耗，她喜欢的人不会拱手让人，哪怕是把他绑在身边，囚禁他，抓不住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身。
　　上一世她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坐稳皇后宝座，不是靠委屈忍让。
　　“将军，药煎好了。”
　　陆行双手端着药碗递给沈约寒。
　　沈约寒拿着勺子搅药汤，三分钟持续动作不变。
　　他的右手仿佛被灌了铅千斤重。
　　林若水端过药，一口气灌进肚子，喂个药磨磨唧唧的。
　　“不苦吗？吃甜的会分散苦味。”
　　穗禾把蜜饯塞进林若水的手中。
　　她原以为京城小姐娇弱吃不得药苦，还特地拿了蜜饯给林若水。
　　没料到这位丞相府大小姐直爽豪迈，不同于平常的官家小姐。
　　相比之下，将军反而显得扭捏。
　　“谢谢。”
　　林若水将蜜饯放进嘴里，没咀嚼几下就囫囵吞下去，甜的发腻。
　　前世身体孱弱，拿药续命，早已习惯药中苦涩。
　　何况连药苦都不能忍受，如何成大事。
　　“病人需要休息，我们别打扰夫人啦。你叫秋霜对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穗禾拽着陆行出去。
　　秋霜停在原地，担忧林若水不肯走，她家小姐半夜需要人照顾。
　　“秋霜听话，去睡觉。穗禾小姐，拜托你了。”
　　“夫人，不用跟我客气啦。”
　　穗禾一手拽一个，秋霜端起药碗依依不舍。
　　“你好好休息。”
　　沈约寒想替她掖被角，又不知以何身份。
　　“我怕黑。”
　　林若水拉住沈约寒的手，身体蜷缩，装出害怕表情。
　　她不怕黑，只想时时刻刻和他呆在一起。
　　沈约寒心疼她，不经过大脑作出回应。
　　“不怕。我会陪着你。”
　　“夫君，我头上好重。”
　　林若水起身坐到梳妆台，沈约寒帮她把凤冠和首饰摘下，用木梳梳顺头发。
　　他的动作轻柔，让人很难联想他是个舞刀弄枪的武将。
　　她不需要说多余的话，沈约寒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幸好，这一世他成了自己的丈夫。
　　……
　　沈约寒婘恋地看着怀里熟睡的林若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若水，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