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逢》灰琉璃

4、第 4 章

　　假如我是公司老板，那我一定醉生梦死、朝不保夕…哦不，朝歌夕舞。

　　但陈晚呢，多少有点不走寻常路了，勤奋的像半夜就起来打鸣的老公鸡。

　　公司正常八点半上班，身为保安的我，自然有一个保安的自觉，准备提前一些到位。然而——

　　我八点二十到，陈晚在门口等着，目光灼灼。

　　八点十五到，陈晚在门口等着，翘首以待。

　　八点十分到，陈晚在门口等着，望眼欲穿。

　　当我发现这个离谱的事情时，内心有一万头羊驼在狂奔！！

　　对于一个没有上进心的保安来讲，再早到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哈。

　　平日里看到陈晚，我会礼貌问好，速度开门，毫无废话。

　　可今天，看着苦苦等待的陈晚，我决定改变一下：“陈总，你来的早，要不把你车牌加到数据库里吧？”

　　陈晚看着方向盘，想也没想的摇头：“不行。”

　　我不理解：“那要不再配个遥控器，你自己拿着？”

　　陈晚瞥了我一眼，摆出一副深沉样子，思索了一会：“不，你给我开门你是保安，我给自己开门那我是保安，我岂不是身兼两职？”

　　emmm…虽然但是，他说的好像有那么点歪理，可我一时间偏偏想不出什么话反驳他。

　　“你……”，我讷然一阵，选择了闭麦，只能冷着脸表达我的不满。

　　可惜，我的无声控诉没什么效果，因为陈晚居然笑了——他没对着我笑，可我还是看见了。

　　“陈晚，你笑什么？”，我本就为自己的嘴笨深感遗憾，他的这声笑一下子让我有些炸毛。

　　陈晚伸手遮住了自己的半边侧脸：“没什么。”

　　几秒后，他放下手，倏地看向我：“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反应过来，有点紧张的捂住嘴巴——我没叫陈总，他不会扣我工资吧。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赶紧覆盖他的记忆：“陈陈陈……陈总啊!”

　　他缓缓开口：“不对，不是这个。”

　　哦Nononono，覆盖失败！！

　　“陈——晚——”，我干脆一字一顿，破罐子破摔了。

　　“嗯，我是陈晚”，他眨了眨眼睛，极认真看着我，“江柚，我们又见面了。”

　　明明几天前，我们就又见面了好吧，这人是得了什么失忆症吗？

　　陈晚的车开进了公司，只剩我兀自在内心吐槽着。

　　可渐渐地，我吐槽不动了。

　　“我们又见面了”……像一粒石子投入水中，这句话在我脑海中久久回响。

　　刹那间，时光好像和多年前重叠……

　　高一入学的那场摸底考，浩浩荡荡开始，热热闹闹结束。

　　经历过补习的我，因为不佳的理科成绩，终于还是没什么悬念的被分到了普通班——12班。

　　到新班级的第一天，黑板上贴着座次表，我在第四排最右一列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而我同桌的那一列，则赫然写着“陈晚”。

　　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女孩子，也许我们会成为好朋友，我有些高兴的想着，按着座次表找到了座位。

　　我的座位在里侧，紧靠着窗，而我同桌的位置，已经有人坐了。

　　那是个留着短碎发的男生，此时正背对着我，和后座聊的火热。

　　他腰长腿长，背倚着桌子，腿则懒散伸到一旁，这姿势牢牢霸占了两个桌子之前的空间，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第一反应就是男生遇到熟人，过来说话临时坐下的，便没在意道：“同学，麻烦让让，我进去下。”

　　男生还沉浸在聊天中，并没听见。倒是他后座看到了我，拍了拍桌子，大声说：“快快快别聊了，你同桌来了！快让人家进去啊！”

　　同桌……？？还没等我从这一讯息中回过神，就听到了男生的抱歉声。

　　“不好意思啊，刚才聊嗨了”，男生边说边起身让出了路，同时也在退让中看到了我。

　　他身形一顿，讶异扬了下眉，嘴角漾开，露出颗尖尖的小虎牙：“怎么是你啊？你叫江柚？”

　　听对方的话，似乎认识我，可我翻遍记忆也没想起对方，我有些犹疑道：“是，我叫江柚。你……是陈晚？”

　　刚才正和陈晚聊天的后座看到这一幕，眼神在我俩之间扫来扫去，语气夸张：“哦~~碰见熟人了！”

　　“别瞎起哄，刚认识的懂吗”，陈晚快速扫了我一眼，制止了后座的激情发言，回复我说：“没错，我是陈晚，我们又见面了。”

　　或许我的样子实在很迷茫，他又补充：“考场见过，我坐你前面。”

　　“啊~原来是你”，我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那个十分闲适，总是踏着铃声进考场、还借我笔的那个男生。

　　我总来最早，他总来最晚，等他来时我就开始看卷子了，所以竟从没注意过他的正脸。

　　……

　　是了，就那么巧，我高中最初的回忆里就已经有陈晚的身影了。

　　那时，他是我高中生涯第一个同桌。

　　而现在，高中毕业六年后，他又成了我第一个老板。

　　时间造就了怎样一种玄幻呢？

　　-

　　这一周其实过得很快，周六晚上，沈小奕约我明天一起逛街。

　　收到她微信消息的时候，我有些犹豫，一是因为我觉得和沈小奕还不是很熟——虽然这一周里，她有空时常来保安室找我玩。
　　至于二，则是因为我真的很久没有逛过街了。

　　对于一个封闭的人来说，重新融入社会真的需要一定勇气，而我现在还正在尝试。

　　瘫在床上思来想去，我最后给许薇打电话：“微微，明天有个公司的小姑娘约我逛街，你说我……”

　　“去去去必须去”，我话还没落，许薇就斩钉截铁的给了我意见。

　　“可是……”，我想告诉她我的犹豫。

　　“我明白的，柚子”，许薇语气激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得学会面对新生活。不管是哪个小姑娘，我都恨不得请她吃饭，太感谢她了，真的。我离你那么远，什么都照顾不上…你能有新朋友，我特别高兴。”

　　“嗯…我知道了，微微”，不知怎的，我鼻头有些发酸，“幸亏你发给我的工作链接，我现在已经鼓起一些勇气了。等你放假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

　　“放心，小柚子”，许薇笑了，“那是必须必的！”

　　第二天一早，我和沈小奕在万达会面。

　　她外穿一件浅驼色牛角扣大衣，里面则是乳白色长裙，笑着冲我打招呼的样子像个小太阳。

　　我本来还有点拘谨，但当她向我冲过来，挽住我胳膊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许薇说的很对。

　　新生活，这就是新生活，我也弯起了嘴角，心里默念着：谢谢你约我出来，沈小奕。

　　作为一个i人，我的购物主要方式是网购，平时最怕逛的是服装店——每次只试不买时，我都感觉自己像一个卑微的鸵鸟，恨不得把头埋在沙子里。

　　而沈小奕拉着我，兴致勃勃这里试那里试，合适时她快乐拿下，不合适时她也很自然的表达出来。

　　甚至有一次，她直接告诉店员：“这件衣服很好，但有点贵了，我现在还承担不起。”

　　我真的很羡慕这样大大方方的女孩，比如许薇，比如沈小奕。

　　而我也没有闲着，除了顾及自己，沈小奕时不时还会帮我看适合的衣服。在她的带动下，我似乎也化身成了快乐小鸟，酣畅的试试试买买买。

　　中午时分，我们决定去四楼餐饮区一家新开的网红烤鱼店。

　　我正研究着小程序的菜单，想着要加什么配菜，沈小奕忽然扯了一下我的袖子。

　　我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她，她做出个“嘘”的表情，手指指了指一个角落。

　　我随之望过去，发现竟然是陈晚和一个陌生的女孩。

　　女孩背对着我们，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头顺滑的粉棕色大波浪。陈晚则依靠在沙发上，低头刷着手机。

　　沈小奕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这就是晚哥传说中的女朋友吧，可惜看不到脸。”

　　“可能吧”，我喝了一口杯中的大麦茶，压下有些翻滚的思绪。

　　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还是几年来，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

　　完全不在意吗？不可能的。因着慢热的性子，我好朋友并不多，以前的陈晚就是其中一个。

　　我其实，真的是很珍惜很珍惜。可这段友情最后还是无疾而终，也许…也许只剩我一个人记得了。

　　可最悲哀的是，大家都没有错，我无法怪女孩、无法怪陈晚、也无法怪自己。

　　只能叹世殊事异。

　　“想啥呢？江柚”，沈小奕冲我摆了摆手，看上去跃跃欲试，“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顺便看看晚哥女朋友？”

　　“别了吧”，我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事实上，我现在巴不得他俩看不见我。

　　“那好吧”，沈小奕略遗憾的叹了口气，“那只能等他们走时，看看能不能看到正脸了。”

　　饭吃到一半时，沈小奕再次扯了扯我的袖子，小声道：“注意注意，他们要走了！”

　　我看过去，果然看见两个人都站了起来。

　　女孩子很瘦，画着精致的妆，桃花眼、小挑眉，俨然一副都市丽人形象。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行云流水地将身边的外套和购物袋子递给陈晚，陈晚似乎有些不忿，并没有接。

　　两人僵持了几秒，女孩子似乎又说了什么，陈晚这才接过去了。

　　“啧”，沈小奕托腮傻笑，“没想到晚哥女朋友还挺好看的，这藏着掖着的，我还以为是个丑八怪呢。”

　　“小声一点”，我看了一眼他们，两人才刚出店门口，万一被听到就不好了。

　　“怕什么呀”，沈小奕满不在乎，“听不到的。再说，我们这个位置偏，又有绿植挡着，看也看不见呀。”

　　沈小奕说的有道理。可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我总觉得，陈晚离开时，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那视线若有若无，却令我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