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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久在深街里|鱼圆公仔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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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雨的清晨。
六点不到,何愁拎着行李箱,走了三四个巷口,踏着石板路,站在一幢充满风雨痕迹、但石头立柱雕式庄严优美的二层楼前。何愁仰头看一眼,仿佛回到了佛罗伦萨巷子中撑伞看当地人支酒把烟等餐的几个月前。
几个月前,何愁正攒够年假在欧洲游玩,突然收到公司倒闭的通知,等他回到公司,拿走搭子们给他收拾的个人物品,补了顿散伙饭,何愁正被意大利的风吹出松弛感,耐心等到房租到期、遣散费到手,便提着行李坐最慢的长途巴士回家。
家,在省尾国角间,距省城千里之遥,向后看就是大海。家也在深巷中,躲在一个春深日暮远的市内半岛,年代剧剧组省去布景力气直接可以入戏的地方,像是被市区东进的赳赳步伐落在千禧年前的地带。
这二层楼是何家老厝,八十年代尾的自建房屋,何愁在这里住到十岁,再往后就搬去市区的梅兰竹菊园,一家人只在年节时回来洒扫、摆桌和过夜。接到了儿子卷铺盖回家的消息,正在峨眉山中当居士的何爸何妈先行一步把钥匙寄到何愁的出租屋,告诉儿子市区家中现有长租客,二老舍不得付毁约金,就让何愁去住老厝。
何愁欣赏了下老厝外立面的雨后青苔,深吸一口气,海风咸味被雨水压制了气息,但仍然从三个街道外奔来萦绕在鼻间。
饿了,一夜的大巴毕竟带来疲惫。何愁开了家门,干干净净是爸妈请了保洁来打扫过的痕迹。屋里放着台老式的绿色冰箱,冰箱里冷冻层放了点冻货,旁边的老饭桌上摆了红色塑料贡盘,摆了粉色蓝色各成双的四个迷你公仔面。何愁去厨房看了下,燃气灶能出火,油烟机声音轰隆,有几副碗筷,一大一小两只锅。
何愁开着水龙头用盆接了一分钟的水,让太久没住人可能的涩味流走,再拿了小锅接了八分深的水放在灶口。冰箱里有冷冻的半板鱼圆,雾蒙蒙的,已经放在灶台水槽中解冻了半点钟,现在刚好能掰开,何愁排进滚成蟹眼泡的水中,等再一次火烧开、水滚来,让冰箱味随这遍汤水倒掉,再接半锅新水来煮,这带点灰白色的鱼肉圆子逐渐翻滚、微微膨胀,一股那哥海鱼的鲜味随滚水四处流溢,何愁的筷子在沸腾的鱼圆间滑溜溜戳了几次方才捉住一粒,送至嘴边呼呼吹气,上下大齿齿尖一碰,舌尖卷着呼哧囫囵吞嚼,哪怕只是白水煮着,口腔也被鱼糜起胶的气孔间横流的海盐咸鲜汁液充盈,紧实劲弹。
何愁熄了火,把煮鱼圆的水倒进洒好料菜粉包的粉色包装公仔面,拿着小锅锅盖盖好,又呼呼吹气,吃一口、吹一口,两粒鱼圆下肚,公仔便来揭盖,面汤中夹着隐约的鱼汁鲜味,面煮得偏紧实,嚼一口鱼圆,吸溜一口粘着小蛋花的烫发面,再从碗边吸溜半口汤,齐齐俱落肚,由衷生出妥帖感,迷你碗从来是刚好的分量。
于是,这年惊蛰的朝晨,何愁坐在灶间,对着春雨淅沥如线的灶外窄街,吃着一碗公仔鱼圆面,两颊鼓着,眼睛眯成半月,惬意如平生终于休息时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