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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你能稍微体面点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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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行全校封闭禁严,校门口拉起警戒线,连专案组的警察法医出入都要走同步报备提前审批机制。警戒线三百米外围整日围一堆蹲守的记者伺机而动,有少数人脉较广的记者事先联系警方新闻发言人,先一步报备采访需求,从而顺利进入。
警戒线拉至头顶,我站在花岗岩底座的‘知行’烫金刻字前面,一眼看到一百米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的短发被风吹起,露出漆黑的眉眼轮廓,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凝着数不清的情绪。
比起她出现在这里,被她看到我在这里更有下意识的想要躲的心虚,身后校门主牌匾上的‘知行’二字没有巧合路过的说服力。
她分明是在这里等我。
思绪一来二去,客套的话哑了一瞬也说不出口了。
“什么时候来的?”
“知行封校半个月,别说师生,连陈萍本人出入都要经过协警的人员出入登记。”何书韫一步没动,锁着我的脸,音色发寒:“你挺厉害。”
回到上封时,我联系过绮珊,让她帮忙牵线常皓之前警局的同事。知行再怎么天地变色,不变的永远是校门口的任职保安。
上一次与程祁一起来知行,他就帮了我。我虽知道他帮我的目的,但我知道他能帮我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何书韫并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不认识绮珊,也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与知行的纠葛。某个瞬息,我竟然因为何书韫不知晓这一切而感到难过。
走到何书韫跟前,细细打量了这张许久不见的脸,不知怎么,倏地窥到了些熟悉的感觉。这点儿感觉与陆鸣礼的质问还不同,也没第一次的伤神,刚冒出来恍然的尖儿就气笑了。
“是不是只要孙旭知行出个什么事,你都以为跟我有关系?”
何书韫在台阶上,高出我半个头,眉心的担忧蹙起悯色,俯眼,漠然盯着我嗤笑。
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还是叫我一眼看出冰冰凉凉的恼意。
“……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干巴巴的解释道。
“那是什么样?”她不动声色的追问:“以后你罗弋的事我还能管吗?”
“你别上纲上线,我没想瞒你。”
“你不觉得我正在淡化你的生活吗?你和程祁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很久之前,这种事你都会先告诉我。”
我怔在原地。
很久之前,我甚至不需要说明我的心思,她一眼便知我在想什么。知道我喜欢谁,知道我不远万里的去美国是为了谁。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连交男朋友这样的大事都忘记与她分享。
难道她不是该第一个知晓我近况的那个人吗?
我表情露出迷茫,一时无语。
“算了。”我听到她叹气:“先去吃饭。”
何书韫话落往前走,我抬起眼睛,只看到她错过去的、单薄的肩头。
“我还有事……我……”
肩头微顿,不作任何停留的向前走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收起温和表象的何书韫浑身都是利刺,一眼的功夫叫人心底生凉,没有预兆的翻脸,活脱的叛逆刺头,与上学时期初见的何书韫简直一模一样。
我两三步追上去:“开玩笑的,先吃饭啊,先吃饭。”
还能生气,比成日的懈怠懒散好上许多,有人气。
校门口有家店是上学时期的最爱,我与周周经常来光顾,十几年如一日的木牌边角破损,屋外青苔爬山虎侵蚀了半张白墙,看起来有种临近覆没的美。
何书韫走进去与老板熟练的招呼:“老板,两份简餐。”
“我刚回来,你就请我吃这个啊?”
何书韫快速的扫了眼进帘子后厨房的老板忙活的背影一角,拧眉:“不吃出门左转。”
我清咳,不依的喊:“那我再要份甜品。”
何书韫抬胳膊:“左转。”
我怒:“你到底要怎么地?”
“陆鸣礼你又不是没见过,是,我托关系进出知行,我觉得有蹊跷想了解了解,那人自己品行卑劣爆出来丑闻总与我没关系!你生什么邪气撒什么邪火?”
何书韫眼皮都没抬,被我嚷嚷的不胜其烦,表面仍淡定的举杯喝水:“你能稍微体面点吗?”
我忿忿的坐下,偃旗息鼓了。
吃完饭后,与何书韫难得一同散步,走过熟悉的街区巷道,连连感慨。
“我应邀签了杂志模特的合同。”她低声喃喃,说的话能让风吹散。
“什么杂志?什么模特?什么意思?”
何书韫浅笑,个把小时前的冷淡被我的问题灭的无影无踪:“没什么。”
我脑子里滑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印象,还没有来得及追问,就接到绮珊的电话。
“是赵阁声。”
“我就知道。”
“这就是他送你的礼物?”
我沉默着,突然问道:“你父亲在世时与林氏夫妇的关系怎么样?”
“很好。”绮珊说:“虽然当年是我爸爸接手的案子,但是案子查了半年,后面跟进的人逐渐离开,不是辞职便是远离上封,要么就被调离接管别的刑事案件。直到我爸爸被强行调离外地,回来的时候局内已经物是人非……”
绮珊声线不稳,细碎的停顿次数越来越多:“最后他是以个人的名义在追查李元淇案件……我……”
“我知道了。”
绮珊还想说什么,我轻声打断。
从接受案件成立专案组,到最后人走队散,赔进去的岂止压迫和威胁,还有在那一刻动摇的入职宣言与良心。
期间无意中瞥到何书韫素白的下巴,“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说了。”
手机有点发烫,何书韫扫码路边的单车载我回家,抱着她腰的时候仿佛回到了少年时期,也是坐在对方的后座上晃着腿聊着天回家。
她的背影好像没有任何变化,我轻轻靠在何书韫后背上,似乎能听到胸腔内里持续有力的心跳声。
“我想起来了。”路边的树木缓缓退后,我说:“你曾经说连载的杂志要签约你当模特。”
何书韫没偏头,似乎没有听到。
“什么杂志社?”我继续问。
“《笺砚月刊》。”
这次,她答得很快。
“签了多久?”
“三年。”
“怎么改变主意了?”
她明明不喜欢抛头露面。
“赚钱。”
“真有这么缺钱?”
何书韫不再回答,我倚在她身后想,瘦成鬼了。
到何书韫家后,我上楼看了眼钱钱,这猫让她养的真好,看到人回来就喵喵叫着上来蹭何书韫的小腿,何书韫弯腰摸摸他的脑袋,然后给他添粮换水,中间顺便把猫碗洗了。
玄关墙上一整面墙的宠物用品,猫玩具,衣服,头饰,还有猫包零食等一系例的钱钱发家用物。
我震惊的目瞪口呆。
客厅挨着阳台的位置放了个猫爬架,形如枝干,曲折处端着藤蔓枝条编织的猫窝,里面垫着软垫和枕头,舒服的想要一头栽进去就此沉睡。
钱钱圆润了不少,不惧生,似乎还认识我,凑过来嗅嗅我脚边,歪头蹭我的腿。我抬手将猫拎起来,钱钱的黑瞳睁得乌黑溜圆,尾巴无声的摇着。
我抄起手边的进口猫粮看了眼:“这就是你赚钱的原因?养它?”
何书韫的家底应该不至于连一只猫都养不起。
何书韫递过来一罐可乐,没说话。
我蹲着摸钱,视线跟着转移转身,刚好落到何书韫膝盖上积年累月的疤。
“对了。”
我神思一动,从随身的口袋里摸出盒药膏扔给她:“祛疤的。”
这仨个字看似有恰到好处的随意,我却不敢再和她对视,继续低头撸猫。
头顶沉默一会,淡然道:“这没用。”片刻后,又道:“我试过。”
若是她用与我一样的理由拒绝我,我就会脱口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现下何书韫坦然接受,我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意外。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试了吗?”
“嗯。”
何书韫的视线温和,态度一贯的强硬。她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我自己都懒得用,那么她也可以像我搪塞程祁那样搪塞我,比如时间久了她都习惯了,比如外形对她来说没有意义。
我很怕她会这样讲。
可她没有。
我拒绝程祁的好意是因为我要耳提面命,这种刻骨的痛何书韫不需要天天看到,更不能用次数叠加来平添不好的印象。这是回忆的反噬,没人喜欢这样的反噬。
何书韫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收了便不再提这事,也不问哪里来的,只是收了过去。
“今晚要不要留下?”
这话是上学时我总问何书韫的,那时罗赋生总不在家,何书韫父母经常吵架,她不开心了就会来找我住。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问出来这个问题。
“你问这话,没有歧义?”
何书韫也笑,眉眼间都是放松。
晚上窝在卧室,我们各盖两床被子躺下,像两条直挺的干尸。
往日说不尽的话题在今日失措的寡言,现在围绕我身边的很多东西似乎都因为不能、不想而将何书韫排斥在外,一道透明无形的屏障包裹着我们各异的心思,只余下寂静夜里均匀的呼吸和心跳声。
我知道她没睡。
赵阁声的阴间作息在一点左右“叮”的传送过来。简单扼要的时间地点,无法拒绝的邀约。
想到这个人,就想到覃州咖啡店内那人的张狂,内里都透着疯癫,活似披着人皮的鬼,稍带着李元淇的魂游荡人间。只要一点风吹草动,藏的本就不深的张牙舞爪就纷纷往外冒,握紧不甘的空气,好像能握断仇人的呼吸。
他身上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引着我朝未知的角落步步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