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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想当军雌好难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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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是谁?艾伦想不起来了。
或许是哪个大贵族的雄子或是雌子吧。
下一刻,一个红发绿眼的小身影出现在梦里,幼崽的声音稚嫩又显得有几分尖利:“你们在做什么?放开他!”
但艾伦很清楚那个时候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虫来帮助他。
那些雌虫护卫的钳制竟奇迹般一松。这个雄虫的身份一定不一般
艾伦顿时挣扎着要从家族豢养的雌虫护卫的钳制下爬起来,一抬眼却看见一只伸过来的,幼嫩的手。
粘腻潮湿的血从他额角流下来,把他的视野淹没在一片朦胧的红里。艾伦的额头被磕破了。他甚至看不清那个虫的长相。
周围同族旁支的雌子雄子的私语被流到耳朵里的血模模糊糊地隔离在远处,听不分明,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话。
“不准这么说艾伦!”红发幼崽跺了跺脚,那双绿眼睛睁得很大,艾伦只觉得对方抓着他的力气很大。
像要把他骨头捏碎一样大。
一整日未进食水的饥饿和干渴让艾伦下意识舔掉滚落到他唇角的血珠,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晕开。
他忽然觉得很无趣——对曾经渴求父亲关注的自己,对那些等着折磨他的旁支,对那些被驯化毫无主见的护卫。
可他也忍不住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个红发幼崽是之前的噩梦里从未出现过的变数。
“我们走,不要留在这里!”幼崽紧紧地攥着艾伦的手,拽着他往前走,一条冰冷的尾巴勾住艾伦的手腕。
艾伦下意识一低头,在血泊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那幼小的影子已经有了他母亲的风采,神情淡漠平静,已经不太像个孩子了。
或者说,他早就不该再是孩子了,在雄虫兄弟把饼干强行塞进他喉咙时,在被兄弟推下楼梯时,在海水淹没他的口鼻,他逐渐失力险些陷入永恒的长眠时。
艾伦忽的睁开眼,梦境里濒死的恐惧一瞬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的心跳声近在耳边,以一种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力度跳动。
可那种跳动又似乎不仅是因为他对死亡的恐惧,还有另一种古怪的亲密——或许是梦里和那个雄虫的关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像曾经在同一个母亲的子宫里头对着头,脚抵着脚。
他坐在主控台前,如天空般的湛蓝眼睛空茫无神地盯着屏幕上的星图,半晌才晃了晃脑袋,把未尽的朦胧睡意甩出大脑,开始分析现在的情况。
边境混乱区的912号行星是一颗宜居星球,按基础设施水平划分的话是颗中等星,没有帝国的军队驻扎,但相对来说在混乱区算治安很好的星球,很少受到星盗侵袭。
这颗星球是前白蔷薇军团少将、他的母亲克里斯汀在为帝国征战时打下的领土,碰巧编号与艾伦的生日相同。
在克里斯汀奔赴她虫生中的最后一场战役前,这位军功卓著的金发雌虫曾动过把这颗星球移到中央区作为艾伦六岁时的生日礼物的念头。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着手实施这个想法,就离世了。
但是912号星球的发展并未因为旧主的离世而停滞,反而越加欣欣向荣,逐渐成为了帝国边境的混乱区里最繁荣的星球。
艾伦的思绪被星舰上响起的到达目的地的提示音打断。
他最后整理了一遍自己的着装,还是尽量保持了仪容整洁以表达对前来接应自己的雌虫的尊重,又酝酿了一下情绪后从星舰敞开的门中走了出去。
穿着宽大白袍的雌虫在见到他的那一刹那忍不住泪光闪烁。
艾伦盯着那双泛红的眼睛,顺势扑到对方怀里,就像一个真正的被家族伤了心的雌子,泪水沾湿了对方的白袍。——其实根本没有那样伤心吧,艾伦想,不管是他还是来接他的“舅舅”。
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舅舅……”但艾伦声音里带着哭腔,惶恐怯弱,睫毛止不住地轻颤,仰起头看向成年虫的目光满是依赖,“我安全了吗?……我是不是不会再被父亲抓回去了?”
话音才落,艾伦仿佛自知失言,身体逐渐出现不受控的恐惧的细颤,说话时语无伦次且带着哭腔:“……不要打我,我只是……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害怕了……”
“放松,艾伦,放松。”舅舅温柔地轻抚艾伦单薄的背脊,醇厚嗓音有着催人昏昏欲睡的魔力,“你安全了,弗朗斯家族暂时没有可能追到混乱区。不需要这么害怕,好孩子。”
“对了,你的宠物已经送到你房间里了。我们的虫出手的时候正巧,他们还没来得及对那个小家伙下手。”舅舅勾起唇角,露出个浅浅的笑,“给孩子送小猫崽可不像克里斯汀的风格。——我带你去房间吧?”
“好的,谢谢舅舅。”艾伦乖顺地垂下眼,声音轻软,睫毛的阴影下灰蓝色的眼睛冷得像雪原。
没有虫会怀疑一个被家族舍弃的幼崽的乖顺是否是作假。他们总是被家族对他们的无情吓破了胆。
更何况……艾伦想,他已经把自己的软肋交到对方手中,这只会让那些惊慌失措的表演变得更真实。
即使他们怀疑他,这些东西也足够让他们的神经被麻痹。他可以很轻松地混入他们中间,利用这些虫的善意并不会让艾伦感到不安。
毕竟,他们是他母亲遗留的同僚,是他可以信任的存在,也是他此时唯一能依赖的长辈了。
而且,他们本来就在为了雌虫的自由而奋斗着。
……
六年后,黑发的雌虫少年一手抱着黑猫,另一手拎着行李箱出现在912号星球征兵处门口。
“新兵艾伦.弗朗斯向您报道!”他声音明亮清脆,清泉般的嗓音涤荡过在星际混乱区里虫族被污浊蒙蔽多年的耳。
“军队里不许养宠物。”征兵处的中年雌虫掀了掀眼皮,懒懒道,“你可以进,这只黑色的小家伙留在外边。”
艾伦一愣,睫毛微微颤动,放下行李箱,从怀里掏出一张有些皱了的纸递过去:“这是托特莱.穆勒少校签的许可证。”
托特莱.穆勒就是六年前来接应他的那位白袍雌虫,从帝国的白蔷薇军团退役时确是少校军衔——也就是他的“舅舅”。
“托特莱.穆勒?我们这里从来没有叫托特莱.穆勒的少校!”突然征兵处的雌虫眼睛一瞪,一把扯过艾伦手里的许可证撕了个粉碎,“小家伙,告诉你家虫,冒充军雌招摇撞骗可是要坐牢的!”
艾伦眼睛一眯,泛着灰意的蓝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冷意,声调却甜腻如蜜,透出年轻雌虫特有的温顺与柔和:“那您说我要怎么处理我的宠物呢?”
“当然是把它扔给你的家虫!”那虫不耐烦地皱起眉呵斥,起身就要推他,“你怎么学的军队条例!”
“之前负责征兵的虫告诉我,只要有一位校级及以上的军官愿意给我写许可证明,我就可以把它带进去。”艾伦低下头,黑色的碎发把他灰蓝色的眼睛切割成一块块破碎的蓝水晶,眼里的神色看不分明。
那猫年纪已有些大了,仍旧睁着那双异色的眼睛懵懂天真地望着艾伦,似乎在责备他。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您二位,刚才是有谁提到了托特莱.穆勒少校吗?”平静礼貌的问询声敲碎了征兵处的雌虫进一步为难艾伦的打算,也打破了征兵处凝滞的氛围。
那雌虫听到熟悉的冷淡嗓音,一激灵,顿时收了先前在艾伦面前不耐烦且趾高气扬的姿态,转身低眉敛目恭恭敬敬道:“不知殿下您今天来了,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殿下?一位皇子怎么突然会来到星际混乱区?
艾伦脑中一瞬间闪过千种念头,他本就是逃家出来的,与中央区的贵族扯上关系并非好事。
艾伦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位殿下与他差不多年纪,有着如鲜血一般的红色长发,脸生得异常俊俏,比他见过的所有虫都漂亮,像一只做工精细的玩偶娃娃。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那红发的皇子冲艾伦露出个安抚的笑,转头冷冰冰地盯着征兵处的雌虫,“‘我们这里从来没有叫托特莱.穆勒的少校’?”
那雌虫梗着脖子,半晌才咬着牙挤出一句:“没有!”
“是吗?”年轻的皇子轻声道,“可我记得他。他是我母亲、伟大的维罗妮卡虫后的下属,白蔷薇军团的少校。”
阿诺德.罗莎蒙德——不,不对,该叫他阿诺德.伊格纳兹了。
艾伦一瞬间从记忆里翻出这位皇子的名字。
他竟忘了在两年前这位皇子改姓出走的事情曾在星网上掀起一片哗然,即使他远在边境混乱区也曾听闻过当时中央区雄虫贵族对这位皇子口诛笔伐的盛况。
他们称他是“帝国的耻辱”“脑子出了问题”,即使在那之前他们追捧对方强大的精神力等级,盛赞他是“帝国最美丽的红玫瑰”。
阿诺德是一个在六岁初次觉醒时就达到A级的雄虫。——几乎是帝国绝无仅有的珍宝。
这下倒比之前还麻烦了,和一个罗莎蒙德——即使是已经改姓的罗莎蒙德扯上关系只会让弗朗斯家族更快找到他——尽管弗朗斯在罗莎蒙德帝国并非一个罕见的姓氏。
毕竟弗朗斯伯爵一直是罗莎蒙德豢养的白手套。
艾伦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离他远了些。
他利用睫毛投在脸上的阴影遮去眼中化不开的阴郁,余光看见征兵处的雌虫局促不安的神色,又觉得这位罗莎蒙德帝国的瑰宝并非不可利用的——一位皇子,至少有帮他解围的权力。
虽然可耻,但那一刹那艾伦已经迅速作出了应对——他大可以利用阿诺德对维罗妮卡虫后旧下属的熟悉,借用一个和那位下属亲近的身份来让雄虫为他解围。
他假作温顺地在皇子面前垂下头,单膝跪地,恭敬道:“殿下,穆勒少校是我的养父。”
“嗯,我知道。”阿诺德•伊格纳兹的目光毫不遮掩地打量着他,随后他便感觉这目光一寸寸离他更近,炽烈的目光几乎要将他烧化,那声音最终停在他耳边,极轻极低如情人私密的呢喃,“……艾伦,你已经忘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