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学院的老师生活》两万个梦

1、入学考试 01

　　环历339年18月6日，朵尔娜永远忘不了这一天。
　　她双手沾满鲜血，用一把银色的匕首刺杀了她的姐姐。
　　不，那不是她的姐姐，那是个怪物。
　　“你敢——不！”
　　她清楚地看到，银色匕首入体后，菲多娜美丽的身躯开始迅速衰老，艳丽的五官逐渐模糊形状，发出厉鬼般的嘶吼。
　　“啊！你把我姐姐还给我！啊！啊！你还我的妈妈，还给我！还给我！”
　　朵尔娜也被那刺耳的声音带得疯狂了，大叫着狠狠穿刺那摊血肉，发黑的鲜血沾染到她的黑发和她的长裙。
　　直到那摊血肉不成人样，她猛然回神，吓得扔掉了银色匕首，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泪水滑过脸颊，被人轻柔地擦去。
　　“亲爱的小朵儿，告诉我，是谁让你来刺杀我的？”
　　朵尔娜浑身一颤，视线聚焦后，赫然看到菲多娜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用那恶心的眼神俯身看着她。
　　那一刹那，与这张美艳的面孔相关的所有记忆翻涌上来，朵尔娜忍不住干呕。
　　修长美丽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令她无法动弹，只能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浑身颤抖。
　　“别害怕，小朵儿，即便你杀了我，我也仍然爱你。”
　　被誉为王国蔷薇的大皇女殿下露出怜爱的神情，使她更加昳丽，一时间模糊了朵尔娜的意志。
　　朵尔娜痴呆地看着她，说：“是一位女巫阁下。”
　　菲多娜皱眉：“小朵儿，你令我很失望。”
　　朵尔娜清醒了，她流出越来越多的泪水：“不，不，姐姐已经死了，你不是我的姐姐。”
　　这位菲多娜啧了一声，松开手，软甲包裹的身躯挺拔站立，犹如一位君主。
　　“叫你那位女巫阁下出来吧，不打一声招呼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朵尔娜捧着酸涩的脖子，艰难又疯狂地死死看着前方：“她一直都在。”
　　这仿佛是一句咒语。
　　最后一个单词落地后，狭小的休息室里猛地炸开黑色的雾气，向菲多娜席卷而去。
　　菲多娜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哈哈大笑，眼神都更亮了，站在原地任由黑雾包裹。
　　团团黑色将菲多娜淹没，她的皇冠掉落在地上，金色的长发散落，软甲遍体鳞伤，只剩下轻薄的白色里衣。
　　朵尔娜看着面前的菲多娜，不住地向后躲避。
　　菲多娜活动筋骨，说：“忘了告诉你，小朵儿，我也是一个，女巫。”
　　狼狈的模样没有减去一分菲多娜的美貌，甚至更添了几分妖异，她再次居高临下地看着朵尔娜。
　　“小朵儿，我本想留你陪我执掌这愚蠢的王国，可你今天太让我失望了。我美丽，强大，不老不死，你究竟有什么不满呢？你会是全王国，不，是全大陆最尊贵的公主，你会度过美妙的一生。然后，再次投生于这里，成为公主。”
　　“我不……”
　　朵尔娜再次干呕。
　　菲多娜此时此刻，终于有了怒意。
　　“我的触碰那样令你反感吗？”
　　朵尔娜发出喉咙深处的声音：“你，不是人。”
　　菲多娜怒极反笑，这笑容诡异得令人发毛，她说：“你以为，你们是人吗？”
　　“人？太可笑了，你们只是一群玩具啊宝贝，你也不过是一个漂亮的玩具罢了。玩具是什么你知道吗？是「角色」啊……”
　　随着菲多娜说出那古怪的单词，刚才没能伤害到菲多娜的黑雾悄然化作一只手，从后捂住了她的嘴。
　　“嘘。”
　　菲多娜汗毛竖起，面色突地露出惊恐。
　　“壁画这么多。”
　　那只手放了下来，其主人的身影显现，是一位穿着黑袍的，女巫。
　　女巫甩手，带起一团黑色雾气，仿佛菲多娜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菲多娜下意识退后一步，脸色惨白。
　　“你，你……”
　　女巫的兜帽盖过了鼻尖，只露出一片肉粉色的唇，提着手杖向菲多娜靠近：“女巫？来过两招看看实力。”
　　菲多娜猛地冲向窗户，然后狠狠地砸在玻璃上，又摔在地面，鲜红的血液从她的额角流下来。
　　女巫闪现而来，一手杖敲击而下，砸在菲多娜的脑袋上。
　　砸下之后，菲多娜没有脑袋开花，而是立刻化作一滩黑雾，扭成人形不断挣扎。
　　“啊，是你……是你……你不是还在——”
　　女巫弹指间瞬发一个爆闪的亮光，瞬间将人形黑雾淹没，犹如过筛一般，黑雾褪出一个边缘清晰内里模糊的女性人体。
　　“不该说的话少说。”女巫道。
　　那女性人体没有五官，四肢乱动，十分诡异，扭着躯体向女巫扑来：“我有「40%」！你杀不了我，不！我有「47%」！”
　　女巫手杖一抬，将它挡住：“给你99%你也是个废物。”
　　女性人体缓缓生出五官，浮出衣物，赫然是与女巫雷同的黑色长袍，她死死抵住手杖，僵硬着表情说：“那你死吧。我终将成为——”
　　女巫偏头抽出手杖迅速翻转，手上滑出一条吊坠卡在掌心，然后用这只手狠狠地抽在那张惨白的脸上。
　　“让你少说。”
　　一巴掌下去，那已与女巫有八分形似的人体像是融化的黄油，在地面上化成一摊黑水。
　　休息室内回响着清澈的巴掌声，直至完全消散后陷入死水一样的平静。
　　墙角的朵尔娜等了好一会，轻轻地问：“女巫阁下，结束了吗？”
　　女巫打了个手势，看向地上的黑水。
　　……
　　「你赢了。」
　　……
　　「好吧，我输了。我承认你很强，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赢和我赢都一样。」
　　……
　　「好好好，不一样。」
　　黑水上空开始频繁浮现出闪亮的文字。
　　「我承认，我在板块中玩得投入过头了，但你不可能这么快就解码，你再探索多少板块也不会超过50%，凭什么能直接解构我？不，你的染色百分比好像跟我不是一个量级，到底为什么？」
　　女巫放下手杖，在身前闪现同样的闪亮文字。
　　「因为你壁画多。」
　　黑水再次显示：「你杀了其他的我们，对吗？」
　　女巫叹息：“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女巫不再看黑水上的文字，回身取下房间里的蜡烛，一把扔在黑水上。
　　微弱的火光迅速烧成一片，冒出浓烈的黑烟。
　　女巫转向朵尔娜：“开窗吧，烧完就结束了。”
　　朵尔娜迅速起身，将窗户全部打开。
　　开窗的声音和浓烟传出了休息室，门口传来骑士的声音：“殿下！发生了什么？您还好吗？”
　　朵尔娜连忙回答：“不，没有发生任何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来。”
　　“是，殿下。”
　　朵尔娜费力地支起最后一扇窗户后，疲惫地席地而坐，抱着双膝，看着那滩燃烧的火。
　　女巫没有说话，抬腿翻到窗户边沿，面向窗外。
　　几分钟后，朵尔娜小声地说：“女巫阁下，烧完，您会走吗？”
　　“嗯。”
　　“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真正的名字……”
　　女巫有所停顿，然后说：“可以告诉你，但你记得不要从口中说出来。我叫「薇尔特」。”
　　朵尔娜无声地动唇，记了下来。
　　“谢谢您，女巫阁下。如果您能够被人传诵就好了，可惜我的臣民无法知道是谁拯救了王国。”
　　女巫淡漠地回：“无所谓。”
　　朵尔娜继续倾诉：“我知道的，您是为了消灭那个怪物，而那个怪物又恰好附身在我的姐姐身上。可对我来说，您确实帮了我天大的忙，我该感谢您，不，不是该，我发自内心地感谢您。您让我从两百多个月的噩梦中醒了过来，让我从此可以缅怀我的姐姐……”
　　她哽咽起来：“真的很感谢您。”
　　女巫说：“这是必然的结局，我总是会来的。”
　　朵尔娜抱紧自己：“在您没有来之前，我每天都在想怎样报仇，可我太害怕了，我做不到。我学习王国的历史，研究魔法卷轴，可都没什么用，甚至它还亲自教导我，它知道我做这些对它毫无威胁，我也没得选，日复一日地，麻木地在牢笼里挣扎。感谢您可怜我出现在我的生命，带给了我希望，给了我存在的意义。”
　　女巫说：“没有你，我也会来。”
　　朵尔娜灿烂地笑起来：“您真好。”
　　女巫沉默片刻，回过身，将手中的吊坠递给她：“离别礼物。”
　　朵尔娜匆忙接过，是一块小小的书本形状的金属吊坠，拴着大约银制的链条，十分质朴的样式。
　　“太感谢您了，我非常喜欢！”
　　余光里看见火光即将熄灭，朵尔娜急匆匆地扑在窗台边沿上，无声地做出「薇尔特」的口型。
　　“我说的对吗？女巫阁下。”
　　女巫已然开始黑雾化，坐在窗沿的下半身消散大半，她简短地说：“非常正确。”
　　朵尔娜双唇颤抖，看着几乎消失的身影说：“我会永远牢记您的名字，女巫阁下。”
　　--
　　隔壁酒馆。
　　“嘿，老朋友，你回来得可真快，涨到多少了？”
　　薇尔特在老位置坐下，酒保直接上了一杯蜂蜜啤酒。
　　“满了。”
　　酒保吓得下巴都要掉了：“什么？满了？你这次出去之前不是才，才30%左右？我没记错吧！”
　　薇尔特掀开兜帽，露出清丽的五官，喝了一大口啤酒：“我早就说过，百分比不是加法。”
　　几位熟客此时都竖起了耳朵。
　　酒保盯着她的脸，眨了眨眼睛，感叹：“真的和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啊不是，我是说不完全一样，就是长得很……很美，对，很美。”
　　薇尔特用啤酒杯的反光照了照，对这张脸没多大感觉，继续喝酒：“这段时间有什么消息？”
　　酒保懂得她的意思，凑过来回答：“还跟以前一样，不过听说下一批招生要改革了，排场很大，我看好你。”
　　薇尔特抿着唇角：“谁说我要参加招生。”
　　酒保奇怪道：“你每次不都打探这些？”
　　薇尔特放下啤酒杯，道：“我要应聘老师。”
　　酒馆里一片嘘声。
　　薇尔特没管，从怀里拿出一支染色剂放在桌上，说：“之前的给你结清了，200点。”
　　酒保顾不上下一杯调酒，立刻拿起这精美的玻璃管，搁在大眼珠子前面晃晃：“真漂亮啊！我说，你要是真有这个想法，可以去问问老怀特，他在酒馆至少600环了，听说是从上面退下来的，他说不定知道招不招老师。”
　　薇尔特顺着他的指向看向酒馆的角落，一个白色长衫的老头，倒是人模人样，只是惨白着脸一直喝闷酒。
　　“不用了。”
　　薇尔特拒绝之后准备离开，发现身后被挡着，也没动怒，只是看着对方。
　　这是个新来的。
　　生面孔，人形比较完整，雄性，成年期，4%。
　　本体是鱼目类人生物。
　　他笑哈哈地开口：“女巫小姐，马上要招生了，区里染色剂紧缺，如果你这多余的话，不如来我们社团？你出染色剂，我们出人，入了学再谈收益，怎么样？”
　　酒保看了看，默默往后退了些。
　　薇尔特指尖点着木质柜台，视线扫过周围几个有包围架势的成年期，说：“我不答应你还打算抢？想坏酒馆规矩？”
　　“哈哈，怎么会呢？最多就是多找你谈几次。”
　　薇尔特摇头：“我的染色剂确实很多，但我没必要合作。”
　　对方似乎是没想到薇尔特真的会拒绝，看着酒保手里的200点染色剂实在眼馋，又说：“那你交易给我们？”
　　薇尔特再次摇头：“你们没有可交换的东西。”
　　这话等同于说对方，包括对方的社团在内，都没有利用价值。
　　几个成年期都躁动起来，粗重地吐息。
　　“女巫小姐，你还是太天真了，来到零七五区就要遵守零七五区的规矩，得罪社团不是什么好选择。”
　　薇尔特浅淡地笑：“想抢就直说。”
　　她翻出一支空的试剂瓶，说：“你知道染色剂是怎么来的吗？”
　　对方的眼睛死死盯着试剂瓶，下意识说不知道。
　　薇尔特站起来，单手提着他的领口，按住他的头颅狠狠砸在柜台上，没有血迹流出来，反而是洒了一滩细碎的银白色粉末，试剂瓶在桌上滚动，浮现出微弱的光。
　　这动作非常之快，吧台附近的生物都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料到她敢在酒馆动手，一时间整个酒馆都安静了。
　　只有酒保拿起了试剂瓶，大眼珠子转动：“有15点。”
　　这群歪瓜裂枣互相看着，搞不清状况。
　　被砸的成年期挣扎着站起来，看了眼试剂瓶，又看了眼自己的身体，然后惊恐地叫着：“我掉到3%了！”
　　酒馆一片哗然。
　　他的染色可以析出？
　　女巫没有被击杀，说明没用魔法，那就是种族特性？这种类人生物的染色能够析出？
　　同种的类人生物区里应该会有很多……
　　“你，你……”他想到了某些可怕的后果，看着酒馆里的视线都感到害怕，回头，几个同伴看他的眼神也带着打量，他又大喊：“这是她的诡计！她一定是污染了我！”
　　薇尔特气定神闲地坐了回去：“再来一杯吧。”
　　酒保看了看，又给她上了一杯蜂蜜啤酒。
　　这会，几个愚蠢的成年期终于是明白了，她有那么多染色剂，说明不好惹！没空管到底谁能析出染色剂了！
　　某个成年期的幻想生物扔下一句“打扰”将他们带走了。
　　酒保唏嘘，说：“看来区里要热闹起来了。”
　　“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不用魔法就能制服成年期，怎么说也是个肌肉大块头。你的武器呢？”
　　“送人了。”
　　“好吧，真洒脱。”
　　“有纯银给我留一块，我再做一个。”
　　“没问题。”
　　拉起兜帽，薇尔特走出酒馆。
　　烈阳当头，照出一方绝对明亮的区域，薇尔特整个人都遮在袍子里，从酒馆前的路走过，直至经过一条明显的黑白交界线，炙热和温暖全部散去，变成绝对黑暗的冰冷。
　　鲜嫩的魔法气息随着薇尔特的走动缓缓飘逸，吸引住了许多浓稠的视线。
　　虚空中弥漫着杂乱的魔法痕迹，或是尾随，或是附着在她的外袍上。
　　薇尔特没有理会，走到了她的目的地——一幢小木屋。她从袍子里伸出手杖，轻轻敲门。
　　没有应答。
　　手杖随之换了个方向，扣开门锁，薇尔特走了进去。没有活动痕迹，主人似乎早已离开。
　　［我走之前会给你留下一封绝对让你掉眼泪的告别书！］
　　木屋不大，一目了然，没有任何信件。
　　门锁没有被破坏过，屋内没有翻动的痕迹，不像是破门抢劫，而想必区里的社团也看不上一位无法染色的弱小精灵，不至于专门来偷一封信。
　　薇尔特用手杖关上了门，站在门外回想，她们聊起这件事时的场景。
　　纯黑之中，一身黑袍的女巫闭目站在木屋之前，其身后有重重叠叠的庞然大物逐渐靠近。最近的软组织生物已经忍不住伸出了粗壮的触手，试图一把捏死这脆弱的小不点。
　　直径超过一米的触手猛地发力，从侧面抓握过去。
　　薇尔特瞬间睁眼，显露在面前的是整齐地断裂的恶心软组织。
　　“我想起来了，那天就是在这里。”
　　“低级的虫子，喜欢吃掉约定是吗？”
　　“拿你的种族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