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把自己养歪了？》一池弯秋

1、桀桀桀老子重生了！

　　段九宁明明记得他应该死了才对。

　　但为什么还能睁眼。

　　彼时有风穿进他所在的黑暗房间，绣满各种符文的窗帘簌簌作响，金黄的日光在翻飞的布料中掠过，如蝶般舞动。

　　刺眼的很，段九宁又闭上了眼。

　　他是有多久没见过阳光了？

　　段九宁想不起来了。

　　他对这个世界的记忆只有二十七年。缺了二十七年之前的记忆，怎么从人变成鬼的都不知道，有记忆起就是能穿墙的鬼。

　　前十八年是自由的孤魂野鬼，后九年里却被炼化成厉鬼躲在阴沟里。

　　连段九宁的这个名字，都是他断了一只找茬的厉鬼的头，拧了九圈，觉得特别有意思，现取的。

　　再后来懒得改了，索性就一直留用。

　　风止，帘停，房间里重新暗了下去。

　　像是故意躲着太阳般，段九宁又一次睁开眼，不想动弹，就着现在躺在地上的姿势，阴测测地盯着头上的天花板。

　　原来从天花板开始，无数的以血画成的符咒宛若鬼手印爬满了四面墙，包括他躺着的地面。

　　这些字眼歪歪扭扭，甚至有些咒尾笔画多了一笔亦或少了一笔。

　　可就是这些符咒歪打正着的组成了一圈血字牢笼，压了他整整九年！

　　段九宁没想明白，他都与仇人同归于尽该见阎王爷了，怎么还会梦到以前是事。

　　思索间，段九宁的头骤感疼痛，像是被人拧了下来当球踢了一样。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段九宁鬼使神差地抬起自己的一只手，试图捏一捏发胀的太阳穴，而后一秒他顿住。

　　他找到原因了。

　　这白的像是泡了福尔马林般惨白的手绝对不是他的！

　　他没死，夺舍别人的身体了？

　　意识到这一点，段九宁有了精神，支撑着坐起身，不甚撞翻摆在他身侧的祭祀蜡烛。

　　即将熄灭的蜡烛因为突发事故又重燃了起来，在缺乏燃料的地面上诡异的跳跃。

　　段九宁扫了一眼，本打算用指腹掐灭，想了想改为接住，那火焰顺势跃进他的掌心中。

　　借助火，段九宁彻底看清深处何地。

　　刚才只是猜测，现在终于弄清了。
　　他真的重生了，并且回到了九年前！

　　段九宁之所以敢这么笃定，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间房就是当年他被炼制成厉鬼，被迫签订人鬼契约的地方。

　　也是了他噩梦的开端。

　　这地方，即使烧成灰了，他都忘不了！

　　人鬼契约一旦签订，痛苦共感不能互相伤害，轻易不得销毁。
　　明知伤害契约人对解契无用，但段九宁认了死理，着魔一般各种偷袭暗杀。
　　可那贱人明明病秧子一个，却躲藏技巧满级实在会躲，每一次都避开了要害。

　　段九宁疯一般的修炼，杀了数不清的恶鬼，就为了有一天彻底摆脱契约，皇天不负有心人，误打误撞从一只老鬼身上寻得了方法，原准备拉契约人一同下地狱的。

　　“咳。”

　　段九宁忍不住想笑，气息翻滚之后喉间刺痛，嘴角流出一丝血。

　　段九宁灭掉掌心的火，将血抹干净，满意地审视在血珠衬托下越发惨白的手，勾起来的笑容越来越大，不顾身体的不适笑出声，“哈哈哈！江梓啊江梓，你也没想到吧，你怕死但我不怕，我竟然敢强行破了契约和你同归于尽！结果，我还没死！”

　　而且，现在，你的破身体是我的了！你，彻彻底底的死透了！

　　段九宁认真的打量起现在的身体，他没记错的话，江梓的身体除了一身病痛外，还长了一张他最讨厌的小白脸模样。

　　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对于段九宁这种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鬼来说，能活着就已经不错了，哪怕重生成一只蛆他也能接受。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尽管空气窜进喉间有如生吞了刀片般，仍不止他起伏的胸膛，仿佛这一口便是他一生的奢望。

　　段九宁更是来到窗边，一把拉开，整个人浸润在酷暑的阳光下。

　　几乎是一分钟的时间，他那病弱到不健康的身体泛出不正常的红，体感温度急剧上升，段九宁毫不在意，闭上眼享受活着的滋味。

　　他站在窗前，任风裹挟着热浪，疯狂抹掉溢出嘴角的血，低垂着眼牢牢盯着被血覆盖的手，鲜血带着他快忘记的活着的温度。

　　如此姿态就像被血引诱的吸血鬼，而后一秒，他兀地把脸埋入双手，不大的房间只有逐渐放大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段九宁后知后觉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既然重生到了江梓的身上，那人鬼契约中的另一位当事人呢？

　　想到这个房间里还有另一个自己的存在，这种感觉真的很微妙。

　　风箱般的呼吸声戛然而止，那双血手下露出一只阴郁的眼。

　　“哈！”段九宁抬起头，被血染深的唇勾起，漫不经心地转身，如同置身于小花园般一步步地重新踏入房间中心地带，一双眼逡巡在房间里。

　　人是环境动物，时间一长，会忘了曾经的一些习惯一些片段。
　　比如，他忘了，九年前，还算不上厉鬼的他，会躲在何处暗算他的契约人的 。

　　段九宁琢磨着靠近墙根，一手摸进裤兜，原身出自玄学世家，身上或多或少揣着一点符纸。

　　窗外的日光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去，段九宁眯了眯眼，肩膀擦着墙根走。

　　封闭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家具，最适合玩摸黑到四个角落拍同伴肩膀的四角游戏。

　　段九宁在房里走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那张熟悉的脸，就在他怀疑自己记忆是否错乱时，眼前陡然出现一抹影子。

　　影影绰绰，不太真切，乍一眼会以为是眼花了。

　　而下个一呼吸间，恶鬼带着黑气恶劣地突脸。

　　没在段九宁的脸上看到意料之中的恐惧，恶鬼短暂的愣了一下，虚影闪过，下一秒又消失。

　　周围的空气因突然的变化而凝固了些，新鲜空气被挤走，段九宁因缺氧脸由白转红，他猛吸了一口，笑了。

　　换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因猛地凑近的鬼脸给吓一跳。

　　但段九宁却不一样，眼中只闪烁着兴奋。

　　自己的脸有什么好怕的。

　　段九宁抚摸上现在属于他的新的一张脸，“啧，好烦。”

　　他怎么认为，还是他原来的脸更好看。

　　好想夺回来。

　　恶鬼隐匿在黑暗里的一角，伴随在他身边的黑气凝聚，看起来想立刻给不知死活的人类致命一击。

　　黑气还没打出去，背对着他的人类猛地一转身，带着邪肆到诡谲的笑容，疾步而来。

　　段九宁咬破食指，迅速展开一张黄纸，嘴中念念有词。

　　黑暗中骤然一点星火，那是段九宁手中符纸燃起的火焰，火蛇吞咽着纸上扭曲的血字，同时照亮段九宁眉眼间的狰狞。

　　隐藏在黑气中狭长的眼一眯，恶鬼抬手将手中凝成一团的黑气击打出去。

　　那团黑气如箭弹出，气势如虹，带着森森气息。

　　要是普通人被它击中，重则鬼气进体导致魂体受损变成痴呆，轻则受伤部位被侵蚀成为鬼气的养料。

　　眼看黑气就要击中段九宁，他却不慌不忙地用燃着火的符纸接下。

　　段九宁没急着将这团球形状的黑气打散，而是缓缓接住后，玩球似的在两手之间滚了滚，轻柔的动作之下，黑气逐渐在他手中消散。

　　从一个人头大的黑球演变成一颗指甲大小的小黑点，最后散成薄雾消散。

　　恶鬼表情一滞。

　　段九宁满脸餍足，咧嘴轻笑，双手握紧又松开，吞噬黑气之后这具身体的力气恢复了一成。

　　他就知道，哪怕是换了具身体，他的鬼气是忘不了他的灵魂的。

　　别的鬼的鬼气，段九宁吸收不了，但自己的，能为他所用。

　　段九宁再次看向恶鬼，满腔只有一个念头——剥了他的脸皮，吃了他！

　　至于面前的鬼是他自己，是曾经的他，该不该放他一马的念头，段九宁是一点没有。

　　呵。

　　这个世界只能有一个段九宁存在。

　　那就是他！

　　恶鬼压根不知道面前的人类身体里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魂体，只当他修了禁术。

　　恶鬼当了十八年的孤魂野鬼，做鬼做腻了，听说只要做够999件善事便能投胎转世，眼看着就差临门一脚了，却掉入了这人为他设置的陷阱，被迫签订了人鬼契约。

　　人鬼契约能是什么好东西？违背天地自然规则，以血养鬼，以煞养煞。

　　人为主，鬼为奴，一生受其限制，指东决不往西，更无法解除，鬼杀不了人，人杀不了鬼，一旦一方受伤，另一方共感，更甚的是人受伤可以将痛苦转嫁在鬼身上。

　　而眼前这家伙，恶鬼当然认识他。

　　江梓，出了名的人鬼两界笑柄，玄学世家唯一一个连桃木剑都拿不起来、见鬼就吓尿的怂货病秧子。

　　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找来的歪门邪道。

　　要是传出去他被这人给契约了，他的鬼脸往哪搁！

　　他做鬼还是要面子的。

　　不过，这病秧子还是个极阴圣体，要是解除契约的同时能吃了他，他的力量至少大涨两成。

　　一人一鬼打着各自的主意，视线再次相撞时，段九宁率先而动。

　　趁着火焰还没吃尽血字，段九宁直截了当地将手中符纸往恶鬼脑门上磕。

　　这种黄纸不能立刻消灭恶鬼，但能限制他的活动。

　　这也足够了，段九宁红舌润湿干涩的唇瓣，活吃鬼气更香。

　　这人把他当僵尸遛呢？
　　恶鬼毫不惧怕，黑气顺着男人袭来的手攀沿而上，转瞬功夫卷上他的脖子。

　　仿佛只要段九宁敢多做一步，黑气就能拧断他的脖子。

　　段九宁阴鸷的眼扫了一眼，头一歪，启唇咬住黑气，屏息一吸，滋溜就是一口。

　　黑气进口一秒即化，还来不及品尝出什么味道，就融为段九宁的力量源泉。

　　恶鬼脸色陡然一变。

　　刚才那团黑气无辜消散原来是被他吃了！

　　见过鬼吃人的，但还没见过人吃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