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未散》小丢总

26、惊雷

　　世界仿佛在戚姝宁眼前静止了。

　　偏殿内弥漫着血腥气和草药味，太医忙碌的身影，侍女们低垂的头颅，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姜冕肩背处那惊鸿一瞥的景象上

　　光滑如缎的肌肤，与男子截然不同的纤细骨架，以及那即便染血也清晰可辨的、紧紧缠绕的白色布带……

　　束胸！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疯狂炸响，震得她耳畔嗡鸣，四肢百骸瞬间冰凉。

　　姜冕……是女子？！

　　这个荒谬绝伦、匪夷所思的念头，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中所有疑惑的锁扣！

　　为何他身形如此单薄清瘦？为何他举止间总有挥之不去的违和感？为何他偶尔流露出的神态那般细腻柔软？为何他对自己不经意的触碰反应那般羞赧慌乱？为何……他会毫不犹豫地舍身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

　　一切都有了答案！

　　不是因为忠心，不是因为盟友之情，甚至可能不止是欣赏或感激……那是一种更深沉的、被她刻意忽略了的、属于女子之间的……悸动与守护？

　　戚姝宁僵立在原地，血液仿佛逆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征战沙场多年，面对千军万马亦不曾如此刻般失措。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与一个才华横溢、心怀叵测却又不得不合作的“男子”周旋、试探、甚至……产生了一些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好感。却原来，从头至尾，她面对的，竟是一个同样背负着秘密、在刀尖上起舞的同性！

　　欺君之罪！女扮男装！科场舞弊！任何一条，都足以将“姜冕”碾碎成齑粉！

　　巨大的震惊之后，是滔天的怒火！不是气她的欺骗，而是气她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将自身置于如此万劫不复的境地！更是气自己，为何如此愚钝，直到利刃加身，才窥见真相！

　　然而，怒火之下，翻涌着的却是更汹涌、更复杂的情潮。看着榻上那人因失血而惨白如纸的脸，紧蹙的眉头，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模样，想到她刚才推开自己时那决绝的眼神，戚姝宁的心像是被无数细针密密麻麻地刺穿，疼得窒息。

　　她竟是个女子……一个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坚韧、更加勇敢、也更加……令人心疼的女子。

　　“殿下？”

　　太医处理完伤口，包扎妥当，见戚姝宁脸色骇人地站在原地，不由出声提醒，“驸马爷伤势已稳住，但失血过多，需要静养，万不能再移动或受刺激。”

　　戚姝宁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情绪，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异常沙哑：“……知道了。今日之事，若有人敢泄露半句，诛九族。”

　　她目光如冰刃般扫过殿内所有侍从太医，强大的威压让众人噤若寒蝉，纷纷跪地称是。

　　“都退下，没有本宫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偏殿。”戚姝宁挥退众人。

　　殿门轻轻合上，偌大的偏殿内，只剩下她们两人。烛火摇曳，映照着姜冕毫无血色的脸，和戚姝宁剧烈起伏的胸口。

　　戚姝宁一步步走到榻边，每一步都重若千钧。她缓缓坐下，目光复杂万分地凝视着昏迷中的姜冕。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

　　触手所及，是女子特有的细腻肌肤。这一次，再无任何误解的可能。

　　“你……”戚姝宁开口，声音低哑得几乎不成调，“你究竟是谁？宋挽蕴……还是姜冕？” 她想起了之前姜冕提及的“为亲人讨还公道”，如今看来，那“亲人”恐怕就是被抄家的永安侯府！她是永安侯之女！

　　这个认知，让戚姝宁的心更加沉重。国仇家恨，女扮男装，欺君之罪……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肩上，到底背负了多少？

　　看着姜冕肩头渗出的殷红血迹，戚姝宁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她小心翼翼地为她掖好被角，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愤怒、震惊、担忧、心疼，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的、破土而出的异样情愫，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殿外风雪呼啸，殿内烛影摇红。戚姝宁就这般静静地守着，守着这个以男子身份闯入她生命、以女子真相震撼她的人，戚姝宁心中悄然坚定——

　　无论她是姜冕，还是宋挽蕴，无论她背负着什么，这个人，她护定了！

　　欺君之罪如何？女扮男装又如何？这世间的规矩，由她戚姝宁来破！

　　只是，待她醒来，她们之间，又该如何面对这惊天动地的真相？戚姝宁抚上自己依旧狂跳的心口，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茫然，与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