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未散》小丢总

1、寒门状元

　　长株孝和七年

　　景安城的冬，来得比往年更早些。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皇城巍峨的宫檐，檐角铜铃在朔风中发出沉闷的嗡鸣，像是为即将到来的大典蓄力。

　　太和殿内却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正旺，将青砖地烘出微烫的温度。明黄的龙椅上坐着长株国的天子戚雍。

　　他不过弱冠之年，面容承袭了先皇的俊秀，却添了几分耽于享乐的轻佻。此刻他正百无聊赖地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目光扫过阶下排班站立的新科进士，最终落在了队伍最前端的少年身上。

　　那便是今年的金科状元。

　　姜冕。

　　少年身着一身崭新的青色襕衫，身姿清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墨发用一支素银发簪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柔和的下颌。他垂着眼，长睫如蝶翼般轻颤，将眼底的情绪藏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脖颈，透着一股久病未愈的孱弱。

　　“陛下，新科进士已按名次排列完毕，请陛下亲赐甲第。”礼部尚书躬身奏道，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戚雍“唔”了一声，终于正眼看向姜冕，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好奇：“你便是姜冕？”

　　“臣，姜冕，叩见陛下。”少年的声音清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底气不足。他屈膝跪地，动作流畅却略显迟缓，想来是身子实在虚弱。

　　“朕听说，你无父无母，自幼在乡野间苦读，竟能一举夺魁？”戚雍的指尖敲击着龙椅扶手，目光在姜冕身上逡巡，像是在打量一件稀有的玩物。

　　姜冕垂首，声音平稳无波：“臣幼时蒙乡邻接济，得以入学堂。后遇恩师指点，方知学问之道。此番能得陛下垂青，实乃侥幸，全赖陛下圣明，国运昌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皇帝，又没露出半分得意。戚雍听得舒心，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倒是个会说话的。朕看你虽身子弱，却有几分风骨。这样吧，你既为状元，便授你翰林院修撰一职，入值南书房，随侍朕左右。”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露出惊讶之色。翰林院修撰虽只是从六品，但南书房乃是皇帝处理政务的核心之地，能入值此处，等同于天子近臣，日后升迁必定一帆风顺。一个毫无背景的寒门状元，刚入仕便得此殊荣，实在罕见。

　　姜冕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恭敬：“臣，谢陛下恩典。”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清脆声响。一名内侍匆匆进来禀报：“陛下，长公主殿下驾到。”

　　戚雍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语气也变得有些不情不愿：“宣。”

　　话音未落，一道高挑的身影已出现在殿门口。来人一身银白嵌紫的朝服，腰间束着玉带，悬挂着双鱼符。墨发高束，用一顶七尾凤纹金冠固定，露出饱满的天庭和英气逼人的眉眼。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殿内众人时，连几位老臣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正是长株国的长公主，戚姝宁。

　　戚姝宁径直走到殿中，并未像其他人那般行跪拜礼，只是微微屈膝：“臣参见陛下。”她的声音清亮，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与戚雍的轻佻形成鲜明对比。

　　戚雍摆了摆手，语气敷衍：“皇姐怎么来了？今日是新科进士传胪大典，皇姐不是该在军营练兵吗？”

　　“边境传来急报，金戎与太封在边境摩擦不断，臣特来向陛下禀报。”戚姝宁的目光掠过阶下的进士们，最终落在了姜冕身上。当看到那抹清瘦的青色身影时，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这般孱弱的身子，竟能在地狱难度的长株科考中拔得头筹？

　　戚雍显然对边境之事毫无兴趣，他摆了摆手：“此事皇姐看着处理便是，朕相信皇姐的能力。”说着，他话锋一转，看向姜冕，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意，“对了，皇姐，朕今日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

　　戚姝宁挑眉，静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