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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无头僵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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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这转眼儿就到了三日后。
天色蒙蒙亮,北风吹得人心里身子都发颤,狗娃子牵着瘦得跟枯树茬子似的毛驴走在前头,驮着爷爷和那一堆得家伙事儿。
隔壁洼子死了人,不安生,请爷爷过去走了一遭。
狗娃子的爷爷是村里头唯一个能看书念字的,据说年轻的时候做过几天读书的先生,后来遇着些说不明白的,就老了来了山沟子里。
狗娃子还小,拎着大棉裤吊儿郎当的,鼻子尖尖冻得发青,一瘸一拐的走在回村子的小路上。
或许是清晨来的雾气,狗娃子揉着眼睛很不清醒,他迷迷糊糊的看不清路,几次险些栽倒沟里头;路边上的杂草比他高半个脑袋,似乎随时都会从里面窜出几只恶狼。
狗娃子打了个哈欠,恍惚中看到前头村口的老枯树底下站着俩人。
一老一小,老的比不上爷爷;小的比不过自己。
狗娃子开口道,“啥人啊挡路,谁家的哥哥这么早就出来找活计儿了,天寒地冻的也不怕冷,冬日里头哪有活儿做。”
驴子闷哼两声,叫得让人脑瓜子嗡嗡响。
狗娃子挥着鞭子抽了下驴子屁股,听它哼唧着沉默下去;背上的爷爷黑老狗闷了口旱烟,咂着发黑的嘴唇子道,“怕是谁家的孤魂,在这里鸣冤不肯归去啊!”
“爷爷,咱村子里头也没挂着白布啊!”狗娃子扶了扶狗皮大帽子,打了个哆嗦,“难不成谁家…”
他话说了半截儿,不好的措辞向来也是要谨慎的。
爷爷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把子没说话,一扯毛驴的缰绳示意狗娃子从小道儿上绕回家里头。
狗娃子和爷爷住在村子最后头,差不多临近半山腰的地儿。
狗娃子打小喜欢在山上玩儿,不过山上除了死人的坟堆、枯树林子也没别的。
咳嗽声传入狗娃子的耳朵,他老老实实的牵着毛驴子。
和爷爷相依为命,从他记事开始。
村里头的孩子总是嘲笑他没啥家人,他也不反驳,俗话说着自足常乐,和爷爷怡然自得。
当然不错。
回到家天刚亮起来。
冬日里头天明的晚,爷爷烧了锅子面汤糊糊,去的人家有钱,给了个大猪头,爷爷利落的切下半块猪拱嘴儿丢里头,香味顿时散开。
做活死人的买卖,人人都盼着他们爷俩饿死,可荒山野岭的地方,灾祸从来不少,这行当只有细水长流,没有骤然的变故。
狗娃子捧着比自己脑袋还大半圈的碗儿,稀里糊涂的喝了起来。
院子里头挂着几串黑的发亮的老咸菜,切了倒点酱油,香。
这样的饭村子里吃上的人家不多,狗娃子家也是大半个年来上这么一回。
喘口热乎气儿,爷爷把破旧的老炉子烧了起来。
火焰劈里啪啦的,响声衬托的人心里头暖暖的,狗娃子累,脱了裤子准备在被窝里头补上一觉,向来话多的六婶子就敲门走了过来。
进屋,闻着炉子上的面糊糊咂嘴儿,爷爷赶忙给自己的侄女儿盛上大半碗,俩人唠叨着。
“爷,您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啊!宋老三家出大事儿了!”
六婶子捏着筷子、捧着碗儿,吸溜着碗里的面糊糊,蘸着酱油碟子里的咸菜,吃得那叫一个舒坦。
“啥事儿!”
狗娃子知道六婶子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瞬间来了精神头儿,刚想听听就见着六婶子攥着碗儿靠了过来。
掀开他的被子对着他的屁/股来了那么一下。
狗娃子家的老炕头靠窗户,虽然不至于漏风但是也冷,狗娃子被冷风那么一吹屁/股,顿时躲进被窝里头不说话。
昏昏沉沉的听着六婶子念叨。
“听说啊,宋老三家不是跟李老二家隔着个墙吗?那天晚上啊、李老二家的嫂子尿罐子满了、憋得慌,就披上衣服出来了。”
“这一出门不打紧,那个冷啊!”
“李老二家的婶子说,这绝对是她活着几十年最冷的那几天儿,风吹得云彩把月亮都遮住了!”
六婶子咕噜着咽下口面糊,“咱就说嫂子还是稳重,就听着宋老三家里头传来什么动静儿,一阵一阵的,好像是砸什么东西。”
“然后你猜怎么着!”
“嫂子就找了个木头桩子踩着,趴在墙头上那么一看!”
“也亏得是宋老三爷俩懒得腚里头长蛆啊!那墙东一块、西一块的!”
“李家的嫂子就那么趴在墙头上、眼瞅着云开见月了!那月亮都变了样儿、黑不溜秋的还有个人脸似的东西!”
“嫂子眼睁睁的看着那宋老三父子俩人、光着大/屁/股/蛋/子、这么冷的天、就光溜溜的在院子里头,用头撞门呢!”
“老三的儿子、铁根儿也没好到哪儿,说是拉着宋老三,没拉住,宋老三那头上都撞出来了坑儿,血凛凛的、就跟那过年杀的猪、羊儿似的!”
“嫂子吓得不轻啊!转手就想跳下来回屋里头找老李头、结果不小心踩歪了凳子、就那么摔下来了,磕断了腿不说,正叫唤呢、就感觉墙头上有东西看着自己!”
“您猜这么着儿!”
六婶子故意卖了个关子。
爷爷还是抽着旱烟,往炉子里头添了把柴火。
狗娃子从被窝里头探出头来,“难不成、宋老三那脑袋还能飞到这边儿来?”
六婶子一拍大腿,险些碗儿都没拿住。
“对啊!狗娃子还是聪明啊!”
“嫂子吓得魂儿都要飞了!”
“那宋老三的脑袋啊!就跟被啥玩意儿叼着一样、就那么飘在空气里头,飞啊飞啊的!”
“眼睛都没合上、先前不是在哪儿撞门吗?脑袋都缺了半块!露出来了白花花的脑子、那脑浆、血沫子就顺着墙头,一直流了下来。”
“嫂子吓得手哆嗦着,一摸脸,臭烘烘的!”
“居然是黑拉吧唧的血啊!”
“那后来呢!”狗娃子自小听爷爷讲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长大,这样的话儿听的也是见怪不怪,也不困了,睁着眼睛想听六婶子讲后面的。
“哪儿还有后来啊!嫂子晕过去了、满口的胡话!这不,来请老爷爷过去吗!”六婶子迂回着说出口;眼睛飘在爷爷身上。
爷爷年逾七十还得再加几岁;再详细的年龄,狗娃子也不清楚了。
爷爷年纪大了,瘦,就像村口那颗老槐树,有些年头了;他披着传了三代的羊皮大衣,从炉子里头抽出个烧得发烫的铁片,挂着脸。
“吃鸡蛋不吃?”
六婶子摇摇头。
狗娃子立刻儿从被里头窜出来,“爷爷我想吃!”
爷爷身子骨硬朗,站起来换了个铁锅,滚了俩鸡蛋一人一个,又倒了半壶老茶叶水,灌了进去,对狗娃子说道,“快起来,穿好衣服。”
六婶子知道这是老爷子答应了,转身就要对着李老二家的去报喜,孰不想被爷爷一把拉了回来。
只见爷爷大拇指头按在打开的鸡蛋壳儿里,沾了些蛋液儿,又按在了六婶子脑门子上;六婶子茫然,也不知道该说点啥,但爷爷向来是有本事的,也就点点头没说话。
收拾好东西,狗娃子扶着爷爷,从村子后面绕到前头去。
北风吹得人脸上生疼,就像要生扯下半块皮来一般。
狗娃子拉紧了帽子,好生的陪在爷爷身旁。
宋老三家的墙头地下落了几块黑砖,像是从屋顶子上掉下来的,狗娃子拿起来放到一边,生怕它们绊倒了爷爷。
穿过小胡同,左右俩家分别是李老二、宋老三。
狗娃子好奇爷爷去那家,还没开口,就听爷爷念叨着什么话,他帽子压得太紧,也没太听清,说着,爷爷从腰上的酒葫芦里倒出来一只硕大的蟋蟀。
狗娃子不解,“这么冷的天儿,给冻坏了咋办。”
爷爷摇摇头,将蟋蟀放在墙头底下。
而后拉着狗娃子来到了宋老三家。
宋老三家里头空荡荡的,没了生气。
院子里头围了村长和一圈身子骨壮士的男人,和两口黑漆漆的、没盖盖儿的棺材。
狗娃子浑身不爽快,眼睛左右扫着,赫然发现屋里头好像蹲着个人。
他瞅了一眼爷爷,爷爷正掏出符箓和法器,狗娃子觉得眼下也没个啥事儿,转身就来到屋里头,对着那一身黑的人儿问。
“俺咋没见过你咧?”
“你是俺们村子里的不?你叫啥?”
“我叫…”
“狗娃子!啥呢!”
六舅扯个嗓门,对狗娃子大吼。
狗娃子吓了一跳,起身跟六舅回个话,再转头,那黑色的人儿就消失了踪迹。
狗娃子摸着饱满的脑门子不解,这人不像是村子里头的,难道是外面来的?
从小,狗娃子跟在那些年长的哥哥姐姐后头,就听他们说外面的天多么蓝、外边的水都是甜甘甘的,他也想出去玩。
可爷爷年纪大了,自己不能抛下爷爷。
狗娃子回神儿,正瞅着宋老三家屋里头门后面,放个黑色口袋。
他隐约觉得这口袋上盘旋着不太一样的气儿,好像是——死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