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后发现室友不是人》予风眠

7、一颗头骨06

　　虽然郑代芹吸取的活气不多，却有违法令，尘埃落定后交由阎王处置吧。

　　陈默生来便是个鬼，这么多年读过很多书，他学会了很多知识，本以为自己也学会了人世间的情爱，见这女鬼如此做法，想必......他还是不懂何物为爱。

　　影鬼把尸体搬了回去。

　　阿骨围着自己的尸体和头转了几圈，难怪自己的魂长这样，原来是已经尸首分离了啊。

　　本以为找回阿骨的尸身，魂也能解脱，但还是不行，阿骨依然被困在这里。

　　郑代芹见他们连祭坛都给动了，索性也不装了，自己把容颜恢复成了年轻的模样，阿骨又开始眼冒爱心地乱飞。

　　郑代芹便偏过了头去，一句话不愿同他说。

　　程渊还想说些什么，门外钥匙一响，许瑞找工作回来了。

　　许瑞今天心情不错，面试了一个还不错的工作，一推门进来，又把门关上了。

　　不是，他刚才看见了什么？？

　　房间内一共有：阿骨，两个室友，一个漂亮女人坐在地上，一个死人头，一具无头尸。

　　许瑞内心崩溃了，心说我只是个道士，杀人犯我可管不了了啊！！

　　他颤抖着掏出手机就要给联合处警卫打电话，好在程渊出门关心了他一下，给拦住了。

　　费了半天劲讲完整个过程，安抚完许道士，程渊拽着陈默就出门了。

　　程渊想去找郑洁，他们俩走得这么近，那小姑娘每晚都和郑代芹出门，肯定知道点什么。

　　郑洁还被拘着，郑代芹不敢离开，两人让她留在这里帮阿骨化解执念。她对着面目全非的魂，一声不吭。

　　阿骨依旧绕着她转圈飞。

　　郑代芹被绕烦了，看着地上的尸体眼睛一酸，她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明明恨透了这个人，却又受不了看着这人的身体慢慢腐烂。

　　看了一眼这人的魂，魂形就是他自己的头骨。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却成了这样。

　　女鬼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好，让我来告诉你。”郑代芹终于愿意开口谈一谈，她一双眼和年轻时一模一样，却没了当年的神采。

　　霍家少爷为了婚姻，终于应下父母，自己去西洋留学，回来继承家业，远渡重洋之后，他时时为家人写信。

　　信里写了许多，有爹、娘、写的最多的还是阿芹。阿芹认了不少字，也给自己回信，两人就如此一来一往，霍文韬孤身在外，每天期盼着收到阿芹的回信。

　　“信？什么信，我从未看过。”郑代芹狐疑道。

　　-

　　自霍文韬一走，阿芹在霍家没了撑腰的，她自认嫁进了霍家，每日伺候老爷夫人，干的活比绿竹他们还多。

　　老爷和夫人却愈发不满，当初只是缓兵之计，先把儿子送出国去，过个几年回来，谁还认识她么？真留在这里等着当少夫人？做梦呢。

　　老爷想装的人模狗样，便什么事全权交由夫人去做，那夫人浑然不觉自己不过也是封建下的产物，处处刁难阿芹，今日的饭菜咸了，明日的茶烫了，连绿竹都被允了休息的时候，阿芹还在院里搓洗衣裳。

　　阿芹不是那忍气吞手受欺负的性子，可她为了霍文韬，生生受下了。

　　她不想和爱人的父母起冲突，她不想一气之下离开，好不容易进来了，她走了。等霍郎回来该怎么办呢，她不愿见他为难。

　　她等啊等，从白天等到黑夜，从秋天等到春天。
　　什么消息也没有。

　　随着霍文韬离开的时间变久，霍家宅子上上下下都忘了当初是怎么承诺的，有次夫人丢了串镯子，丹凤眼一瞪就让人把阿芹押过来。

　　“不是我，我没有！”阿芹嘶吼，夫人垂眸看她跪着，冷冰冰地回：“霍家下人哪一个都干了十几年活，怎么早不偷，晚不偷，你来了他们才偷？贱人还敢狡辩！”

　　夫人一口咬死阿芹偷了自己的镯子，说既然嫁进了霍家，手脚还不干净，她既然是家人，那就要用上家法。

　　几棍子下去，阿芹喉头腥甜，这时候把她说成家人了。

　　第二日，小厮找到了夫人的镯子，原是夫人忘了，这事也就过去了。绿竹偷偷给阿芹送了点伤药，她一个小丫鬟弄不来什么好药，阿芹还是万分感激。

　　又过了许久，夫人的折磨变本加厉。不给阿芹饭吃，哪怕这顿饭都是她做的，关禁闭，罚跪。

　　春去冬来，她跪在雪地里，双腿麻木，哭嚎着，霍文韬，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她快要受不住了。

　　夫人和老爷说，今日听见别的太太问起家里的阿芹，她说只是个下人。
　　霍家对外从未承认过少爷成了亲，阿芹只是他们瞒着霍文韬心照不宣的秘密。

　　终于有一天，夫人按耐不住了，她无法忍受自己培养的优秀儿子娶一个红绡馆出来的人，连带着看阿芹哪里都不顺眼，她瞧不上，也从未正眼瞧过。

　　对阿芹来说，那天好像只是一场噩梦。哪天白日，夫人袅袅婷婷出了趟门，回来就带了个人，那人竟见着自己就扑了上来，撕扯她的裙子，阿芹发了疯打他，可男人的力气太大了，男人把自己压到地上。

　　夫人忽然回过脸来，喊：“十二、十三，把他们俩给我绑起来！”

　　夫人笑了，看着阿芹，她终于能解决这个耽误儿子大好前程的女人了。

　　“你白日宣淫，该当何罪？欺我儿不在么？”

　　阿芹咚咚磕头，泪水与尘土交织在一起，这罪她死也不会认。

　　老爷过来偏头瞅了自己一眼，挥了挥手就上来两个人。

　　“上家法！”

　　“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阿芹的声音颤抖着，嘶吼着，突然，一阵剧痛从指尖传来，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手指控制不住地不停颤抖，疼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手指传来的尖利感让她几欲死去，鲜血渐渐染红了针尖儿，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不要！”阿芹用最后的力气哭喊着，但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更深的黑暗中。每一声惨叫都像是她灵魂的撕裂。

　　疼痛，无尽的疼痛，头顶是遥不可及的黑暗。

　　“绿竹回禀夫人，阿芹......流了不少血，伤口似乎是烂了还是怎的，她看着都不省人事了，奴婢就将她埋了。”

　　“你倒是好心。”夫人扫她一眼，也没说什么。“知道少爷回来要怎么说么？”
　　“奴、奴婢知道。”

　　直到又过了一年后，霍文韬回来，得到了阿芹移情别恋的消息。

　　-

　　郑洁冷着一张脸，给程渊和陈默讲郑代芹的故事。

　　她的奶奶郑代芹是世界上待她最好的人。

　　郑代芹年轻时候被霍家折磨的还剩半条命，被好心的小丫鬟和小厮给偷着送回红绡馆了，他们把阿芹放到房门口就匆匆赶了回去，骗夫人说阿芹已经断了气。

　　阿芹的手再也不能弹琴了，红绡馆不乐意照顾挣不到什么钱的人，更不想淌这霍家的混水。

　　还是老妈妈见天寒地冻，阿芹身上就盖着块布，十只手还在往外渗血，最后实在不忍心，告诉了姑娘们，馆里的姐姐妹妹就把阿芹安置到后院的小柴房里，轮流过来看看她。

　　郑洁讲述着，眼角已然湿润，她是奶奶在拐子手里抢来的，奶奶说自己就是被拐的，实在忍不住袖手旁观。

　　程渊找了几张纸，递给小洁，示意她擦泪。

　　程渊自己也听得十分难受，情绪低落地跟陈默说话：“大户人家就代表着高尚与仁慈么？而青楼里的姑娘一定不堪吗？过去的社会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可是真正衡量一个人的不应该是他们的行为吗？？”

　　“他们口口声声说阿芹是红绡馆出来的人，阿芹可做错过半分？”

　　他不理解。

　　陈默察觉到程渊的情绪已降至冰点，轻轻伸手揽住了程渊的肩，像哄小孩子一样，一下一下地轻拍，只能尽力宽慰：“现在的社会越来越好了，讲究的是众生平等。”

　　小洁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但她的话语还未结束，疑惑地瞥了两人一眼，这两个半夜闯私宅的人，显得异常亲密。

　　她冷静了一会，继续讲述道：“我奶奶不愿看曾经的姐妹们为了她活下去而筹钱，在那个地方，没有谁活得容易。她还不能露脸，怕被霍家发现，也曾一度想要寻死，但好在并未成功。”
　　“后来，我奶奶手能动了，能拿起针线了，回想起被拐前从老家学的苗绣，慢慢地绣制，戴着斗笠遮住脸，拿去卖掉，以此勉强糊口了两年。”

　　老房子墙上的绣品，全是郑代芹教她的。

　　郑代芹就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活成了一个罪人。从以前每日思念霍文韬，到最后心如死灰，由爱生恨。
　　有一天她在门外干活，其实听到了，她听见霍母说，要为霍文韬找个合适的、门当户对的姑娘成婚。
　　那他们那场婚礼，他们的三拜九叩，算什么呢？

　　阿芹不信，现在她信了，她姐妹水仙儿告诉他，见着了霍文韬的大哥，水仙儿过去套话，得知霍文韬早已从国外回了家。

　　当初绿竹怜惜自己，临走前说等二少爷回来，她会把事情告诉二少爷。
　　可是霍文韬回国了，一直也没来救她。

　　郑代芹再次萌生了寻死的念头，为什么？我为你在霍家受苦受累几个春秋，我为你活成这副模样，你竟要弃我而去了么？

　　她想，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她出摊回去之后，刀都磨好了，一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