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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怪癖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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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程渊出神的时候,回忆中的场景忽然轻轻一晃,一段新的记忆又浮现了出来。
这次却不再是约会场景,而是一间卧室。
西装整整齐齐挂在架子上,阳光透过百叶窗投下冷冷的光影。
一个人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件西装。
程渊呼吸一滞,直觉告诉他,这就是那句“你穿西装很好看”的故事。
“我们可能要看到重点了。”陈默低声说,神色也沉了下去。
于江安坐在屋里,手心满是汗。
他低着头盯着膝上的文件袋,里面装着他人生的第一份简历,最上面那页是他反复修改过多次的个人陈述,最底下压着毕业证。
他换上了刚才端详半天的,那身看起来面料不错的西装,可惜略微紧了些,肩线不贴,不是特别合身。
镜子里的自己显得格外拘谨,一举一动都不自然。他看着镜子,硬是把“优秀毕业生”的奖状藏在心底,却只能挤出一个别扭的笑。
门忽然被轻轻敲响。
韦秋萝探头进来,手里提着个便当盒,一眼就看到了穿西装的他。
她“哇”了一声,笑得眉眼弯弯:“江安,你今天好正式哦。”
于江安不好意思地低头,手指无意识揉搓着手掌心的汗水。
这份工作很好,公司发展前景极大,他一定要拿到,这样才能给自己和秋萝一个更好的未来。
韦秋萝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娇声打趣道:“你一定要好好表现,但是也要放松嘛!”
然后把便当放到他的包里,解放出双手,象征性地给他捏了捏肩,整理领口的时候,韦秋萝手顿了顿,又假装什么也没发现,从后面环住了于江安。
程渊意识到了,刚才摸到的,是于江安没有剪掉的西装价签。
“你穿西装真好看!你是我见过最适合穿西装的人。”韦秋萝甜甜地说,给于江安加油打气,“我觉得这个面试你肯定没问题,以后我男朋友就是每天穿西装上班的精英人士喽!”
她又松开于江安的肩膀,双手向上扬起,做了个庆祝的动作。
于江安偏过头,看着她胡闹,不知不觉,嘴角也被感染了笑意,手上的汗也少了不少。
“我会加油的。”他认真地开口,主动回看她。
她笑得更开心了。
“你不光是穿西装好看,你做什么都一定能成功。”
后来,在面试官面前,在刁钻的问题面前,于江安一紧张就默念韦秋萝对他说的那些话。
“你穿西装真好看!”
“我觉得这个面试你肯定没问题!”
......
于江安立刻挺直了胸膛,坦然地回答。
结束后,面试官们互相看了看,轻轻点了点头,这小伙子专业能力不错,综合素质也挺好。
得到工作的过程虽然艰难、紧张,但依旧超出两人想象的顺利。
拿到了offer的那一天,于江安和韦秋萝手牵手去下馆子。
俩人吃得肚子浑圆,到家之后还撑得不行。
于江安喝了点酒,脸上微微泛红:“等我慢慢干,干起来,赚钱了,就不用租这样小的房子了。”
“给我买大房子!”韦秋萝兴奋道,举起一只手,“我也要入股!”
俩人都笑起来,于江安抱住韦秋萝,原地转了几圈。
程渊觉得自己有点被转晕了的时候,俩人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
程渊忽然想起他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说对视是一种精神接吻。
他透过韦秋萝的眼睛看出去,却不知怎的,他好像看到了陈默的眼睛也在注视着自己。
韦秋萝和于江安在拿到offer的幸福里沉溺,两个人的脸庞越来越近,韦秋萝闭上了眼。
程渊可以继续随着视角向外看去,可是他也闭上了眼。
于江安凑近,吻了他的女孩儿。
陈默也凑近。
于江安吻上了韦秋萝,程渊却是以她的角度,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那双唇的贴近,他接收到嘴唇上传来的触感,他知道是陈默。
之前‘霍老爷’溺水的时候,他冲下去救人,贡献了自己的初吻。
他还记得陈默的嘴唇和人一样,温度不热不冷,温温和和的,贴近了发现是很软的,还带着呼吸交缠的微颤。
程渊装作对陈默的唇毫无知觉,强作镇定,任那双唇停留在自己的唇上,回忆里的韦秋萝闭着眼,而他现在也同样不敢睁。
好像一睁开眼,这场藏在别人影子里的亲密就会被戳破。
陈默仍在于江安的身体里,沉默地偷偷睁眼看了看程渊,嘴唇微微抿起,克制住深吻的冲动,眼里一片晦暗。
于是,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有两对相爱的人在接吻。
画面突兀地一转,像电影中的蒙太奇剪辑
光线昏黄,帘子半拉,病床上躺着一个瘦得几乎只剩骨架的女人。
程渊在女人的身体里窥探四周,闻到了独属于医院的味道,他屏住了呼吸。
医生推开病房门,轻声唤了一句:“家属在吗?”
回忆中的于江安站了起来,眼眶红得吓人,西装扣得一丝不苟,站得笔直,却摇摇欲坠。
“如果您有心理准备,建议尽快签署相关文件。”医生严肃道。
陈默站在病床前,感受到那具身体正在崩塌。他想张嘴说话,想问些什么,可他只是“于江安”。
他回头看了一眼,程渊也要从那副摇摇欲坠的身体里出来了,便回过头默念,把两人从回忆里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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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里,躺在病床上的人换成了于江安,他还没醒过来。
程渊看见一片黑暗,还以为没能出来,直到一双手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他才想起来自己在陈默衣兜里。
最后一个重要的回忆片段应该就是韦秋萝彻底停止呼吸的那一天——从那天起,于江安再没脱下西装。
他急于向爱人证明,证明自己能买得起好质量的西装了,证明她说得没错,她的爱人就是穿西装的料,证明他有好好记得她的话。
无论春夏秋冬,求职、搬家,哪怕是打零工、送外卖、刷厕所,他都穿着西装。
被骂了,被冷嘲热讽了,被所有人指指点点了,那又如何呢?
什么也比不过他心尖尖上的女孩那一句话。
“你穿西装真好看!”
程渊低着头,黑色的豆豆眼对着衣兜的布缝。他觉得自己像是跟着那俩个相爱的人一起,慢慢地,一步步,从希望走进了深渊。
他和陈默谁也没提起回忆里的吻。
程渊用爪子慢慢按了按心口。
陈默安抚他,偷偷说医生们都出去了,程渊就在兜里抬起头,透过布料缝隙,看着病床上的于江安。
这男人双眼紧闭,胡子拉碴,可他身上的西装还是熨得平平整整,领口干净,袖口扣紧。
“你说。”他轻轻问,“她的执念,真的是于江安还完钱吗?”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着病床,像是在认真考虑。
“或许不是,”他终于道,“我们一开始猜错了,她的执念是把他从西装里拉出来。”
“拉出来,然后呢?”程渊的声音有些哽。
陈默低下头,对着兜里的他轻轻笑了一下:“然后让他好好活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
气氛沉静得仿佛连空气都慢了一拍。
而就在这时,于江安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下一秒,于江安的眼皮轻轻颤抖,紧接着,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病房的灯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适应了几秒后,第一眼看见的是陈默。
他喉咙干涩,脑子里电光火石般想到了什么。
却几乎没有过渡地开口问:“先别喊一声,我想问一下,您和那个社区的心理医生什么关系?他知道我姓于,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医生吧?”
陈默一怔,感受到兜里的小鼠也动了动。
“我们是......”陈默迟疑着,程渊屏气凝神,差点把自己的鼠命憋死。
于江安眼神移动,看了看陈默的神态,就懂了。
“我明白了。”他说。
程渊气得乱啃乱咬,把线头咬了出来,大嚼特嚼了一番:你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你就明白了?
然而这人接下来一句话吓他一跳。
“她还活着吗?你们认识她对不对?”
陈默的眼底掠过一抹小小的错愕:“您是指?”
“韦秋萝。”
他的声音很低,却格外清晰。
“我知道她死了,”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可这些年,我一直有种感觉。”
他慢慢转头,看向窗外,那眼神不属于一个病人,而像是一个长年累月活在回忆和执念里的人,早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边界。
“我总感觉有时候,有人跟着我,还有时候有眼睛在注视我。”
是你们吗?你们都是她派来的吗?她是不是过得不好?秋萝,你是不是在怪我没能救你?
你是来带走我的吗?带我走吧,求你了。
于江安看着陈默,目光锋利得像是能穿透人心:“你知道什么,对吧?”
陈默没否认。
“那你告诉我,她还在吗?”于江安轻声问,仿佛一切气力都归于这一句话,“她是不是一直都在看着我?”
“看你的不是她,是她的同......”不知道该怎么说,同事?
陈默改口:“是她的朋友们,她挺关心你的。”
“啊。”于江安眼里的光熄灭了,呆愣愣地应了一声。
“她应该不希望看到你每天这样。”陈默并不委婉地说,“每天穿着西装,折磨自己,于先生,你病了,病得很严重。”
程渊在兜里急的乱窜。
于江安没说话。
过了一会,他嗓音沙哑却清晰:“我不觉得我有病。”
陈默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伸手,按下了病床旁的呼叫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