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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第199章 杀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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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森特·德龙在剪辑室里看着自己拍下的那些素材,屏幕上一帧帧闪过,光影、角度、表演都没问题,但总觉得哪里不对。那种“气息”的缺失——他太熟悉了,是故事没有活起来。
他靠在椅背上,沉默了很久,耳边只有胶片转动的轻微噪音。
忽然,他想起梅尔·吉布森之前在某个派对上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导演拍片的时候,最怕的不是拍错,而是自信地拍对了错的东西。”
他沉吟片刻,拿起电话,拨给梅尔。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听起来不像是在庆功,倒像在告别。”
文森特苦笑了一下:“我需要你,梅尔。来帮我看看,我怕我掉进自己挖的坑里。”
梅尔那边沉默了两秒,然后爽朗地笑了:“你终于开口了,好,我明天到。”
第二天清晨,梅尔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来到片场,神情里透着一种老派导演的果断。他看了一遍素材,一边看一边摇头。
“节奏太拖,镜头太客气。你太在意美了,忘了真。”
“这场戏,本应该是角色的崩溃,不是摄影机的炫技。”
“你让他们演得太稳了,观众不会心碎的。”
文森特站在一旁,听得默不作声。每一句都像是刀子,但刀刀见血。
梅尔看完最后一段,合上显示屏,转头看他:“我们重新拍吧。你有好演员,有好故事,别浪费了。”
文森特点点头,没有犹豫:“那就重来一遍。”
他看向片场外的男女主,他们正并肩坐着在阳光下聊天。重拍意味着一切推倒重来,也意味着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去磨合,去进入那个属于“时间与爱情”的世界。
重拍从第五周开始。
那天清晨,洛杉矶的阳光有些刺眼,片场一早就充满了新的气息。梅尔·吉布森站在监视器旁,双手抱臂,没戴墨镜,神情专注。他和文森特并肩而立——一个经验老道、一个仍在追求完美。
“今天,不要拍漂亮的画面,”梅尔低声说,“拍真实的瞬间。”
文森特点点头,这句话成了他们整个重拍阶段的信条。
男女主角克里斯和达芙妮对重拍的消息最初都有些惊讶,但他们都明白,这意味着更深的机会。
梅尔先没有让他们上场,而是安排他们和编剧、导演、摄影师一起做了几天“生活排练”:不演戏,只走戏。
他们去了片中的取景地,咖啡馆、老旧火车站、郊外的木屋。
梅尔让他们即兴对话,不许背台词:“亨利不在台本里,他在你们的心里。”
于是两人开始真正了解彼此的节奏——她说话轻柔、带着点英伦气息,他语气笨拙但真挚。
几天后,文森特看着他们在镜头前自然地对视、沉默、呼吸,那种化学反应终于出现了。
梅尔·吉布森作为监制,不只是盯预算或档期——他几乎每天都在片场,有时甚至比文森特来得还早。
他会在拍摄间隙,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回放。看到问题时,他不会大声指责,而是走过去,拍一下文森特的肩膀,说:“你看这里——她低头的那一秒,是情绪崩塌的开始,你镜头却往左移了,浪费了那0.3秒。”
文森特再回看素材,果然如此。
他还特意要求摄影指导重新调光:“爱情片不是暖色调堆砌的糖果,是真实的日光下,人眼的微红与阴影的对比。”
他甚至亲自调整过几盏灯的角度。
整个剧组从紧张变成了一种“被唤醒”的状态。
演员更投入,摄影更大胆,连收音师都在记笔记。
于是那一晚,他们在细雨中拍了十几遍。
没有台词,没有配乐,只有风声与雨滴打在外套上的声音。
克里斯站在那里,沉默着看着达芙妮,她嘴角轻轻一颤,却没有说话。
当镜头缓缓推近时,梅尔在监视器前低声说道:“对,就是这个——人类的沉默,是最响的告别。”
这一幕成为了电影中最打动人的片段,也成为文森特心中“艺术真正诞生的瞬间”。
到了第六周,剧组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
文森特从一开始的焦虑与犹豫,变得冷静而笃定。
梅尔偶尔会笑着对他说:“我现在只是个老教练,你已经能自己跑全场了。”
文森特回应:“但没有你,我可能还在原地打转。”
拍摄进入第四个月的时候,剧组的每个人都能感觉到时间的重量。
原本计划的档期只剩下表格上的一个数字,预算几乎耗尽,连午餐的餐车都换成了简单的盒饭。
但文森特依旧在片场来回走动,手里拿着剧本,眉头紧皱。
梅尔·吉布森坐在一旁的导演椅上,看着监视器,偶尔点点头。
这一切,至少在艺术上,是在往正确的方向走的。
可是马库斯每天打来电话,都是一个问题——“还要多久?”
文森特每次都答得含糊:“再几周吧。”
几周又几周。
男女主角,克里斯和达芙妮,没有抱怨。
他们似乎已经进入某种默契的状态,台词变得柔软,动作自然,彼此的呼吸都在镜头里协调。
他们知道,这部电影的意义早已超越了工作本身。
那天傍晚,露娜回来了。
她刚结束另一部片子的拍摄,带着一身旅途的疲惫。
车子开进片场时,天边的夕阳正被晚霞吞没,她看到文森特还在远处指挥摄影机的位置,声音沙哑却坚定。
“你还在拍啊?”她笑着问。
文森特转过头,笑容有些僵硬:“嗯,还在……调整最后几场戏。”
露娜走近,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和连夜没睡的神情,本想调侃一句“你是不是疯了”,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她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你看起来像两个月没休息的人。”
“可能吧。”他揉了揉眼睛,苦笑了一下,“预算早就爆了,我也知道。可是我不能停,我觉得……我们快要拍到想要的东西了。”
露娜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她明白,这种执着是拍电影的人无法逃开的宿命。
梅尔远远地看着两人,没有打扰。
夜里,拍摄还在继续。
灯光打在片场中央,空气中漂浮着尘埃。
文森特站在监视器后面,神情专注。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
电影不是镜头、剧本或演员的堆砌,而是信念的延伸。
他看着画面里亨利和克莱尔紧紧拥抱,心想,也许所有的疯狂,都是值得的。
九月的空气已经带着一点凉意。
最后一个镜头拍完,摄影机里传来清脆的一声——
“Cut!”
片场顿时寂静了两秒,然后像被点燃一样爆发出欢呼。
灯光师把帽子扔向空中,收音师抱着话筒大笑,连平时最严肃的副导演都拍着手,红了眼眶。
文森特站在镜头后,沉默地看着监视器里的最后一帧画面。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胶片里的人影与光。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是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终于,杀青了。”
晚上,他包下了附近的一家小酒吧。
没铺红毯,也没有记者,只有一群满身灰尘的剧组成员。灯光昏黄,音乐嘈杂,但那种松弛的快乐像波浪一样在空气里扩散。
文森特拉着梅尔·吉布森,一屁股坐到吧台前,连杯都没换,直接就是一大杯啤酒。
“敬我们这两个月的地狱生活!”
他举起酒杯,仰头灌下,咕咚咕咚。
梅尔看着他,笑了笑,眼神里带着理解的温度。
“你知道吗,当年我拍《勇敢的心》的时候,压力比这还大。”
他顿了顿,眼角的皱纹因为回忆而柔和,“杀青那天我也在酒吧,喝到天旋地转,第二天醒来,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文森特哈哈大笑,根本没等他说完,直接又递了一杯过去。
“那咱俩今晚就一块儿忘掉!”
梅尔摇头笑,接过杯子,只轻轻抿了一口。
“你年轻,喝得动。”
这时,克里斯走了过来。
他换下了戏服,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神情却比拍摄时更真诚。
“谢谢你,导演。”他说,“谢谢你让我演这个角色。”
文森特已经喝得有点晕,眼神迷蒙,看不太清是谁,只觉得面前这人顺眼极了。
他用力拍了拍克里斯的肩膀,笑得真切又豪迈。
“你演得好,真的好。这部电影啊。”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啤酒顺着杯沿洒了出来,
“——一定能大卖,听我的,肯定能!”
梅尔在旁边看着,笑着摇头,把杯子往文森特面前推了推。
“那你得先记得自己拍了什么。”
文森特笑着举起杯,又灌了一口,声音有些嘶哑。
“我记得,我拍了一场梦——一个属于时间、爱情,还有我们的梦。”
那一晚,酒吧的气氛彻底沸腾了。
灯光晃动,人声鼎沸,空气里混着酒精、笑声和一种难以名状的放松。文森特几乎被人包围着,从摄影师到灯光师,从场务到主演,轮流来敬他酒。
梅尔早早劝他少喝点,结果还没说两句,就被文森特硬拉着对饮。
“今晚不喝不行!”他笑得豪放,眼神里透着那种拍完电影后的解脱,“咱们都拼了命,得好好庆祝!”
没多久,女主角达芙妮·卡灵顿也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件银色的吊带裙,灯光一照,整个人像是在闪光。
“敬你,导演。”她举起香槟,微微一笑,“谢谢你让我遇到这样一个角色。”
文森特来者不拒,一口干了。
又一杯,又一杯。
他早就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
酒精灼烧着喉咙,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眼神却越来越迷离。
有人起哄,有人唱歌,他几乎融化在喧闹的热浪里。
等他再有印象的时候,已经是在露娜出现的那一刻。
她推开酒吧门,站在逆光里,微微皱着眉。
文森特看到她,笑得像个孩子,走上前去,一把搂住她,
“露娜——我拍完了!终于拍完了!”
露娜被他抱得有些猝不及防,伸手推了两下,没推开。
周围的人还在起哄,笑声、掌声、口哨声交织成一片。
文森特趁着醉意,几乎是冲动地吻了下去。
露娜愣住,反应过来时脸已经僵硬。
她轻轻挣扎着,低声说:“别这样,这里这么多人。”
可文森特哪里还听得进去,只是笑着,醉意灌满全身。
那一刻的露娜没有再推开,只是沉默地忍着,
直到有人来拉开他们,她才微微侧开头,神情复杂。
第二天,阳光透过窗帘,刺得人眼疼。
文森特醒来时头痛欲裂,脑子里一团糊涂。
他眯着眼坐起来,看见露娜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翻着杂志。
“我昨晚……没干什么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露娜冷笑了一声,语气淡得像冰:“你还知道问?”
文森特一阵心虚,揉着太阳穴,小声道:“对不起,我真的喝多了,我没想——”
露娜放下杂志,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你以为一句喝多了就行了?你是导演,不是无脑的小孩。”
文森特低下头,声音哑了下来:“我知道,我发誓,下回再也不这样了。”
露娜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
“你要是能管住自己,就好了。”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
文森特伸手去接,却只碰到她指尖一瞬间的冰凉。
空气里安静得只剩下水的晃动声。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
比起电影的拍摄、资金的超支,
最难挽回的,是他和露娜之间那一点点逐渐失去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