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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循迹拾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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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语宙满意地欣赏他撂手机的样子,一条臂膀搭在他肩上,“好朋友,谢了。”
肩骨传来的热量好像在烧,万子星不动声色地拂下去,端着小报心不在焉地看了两行,觉得自己有必要申明:“周一我肯定回去,这是最后一晚。”
贺语宙“嗯”了一声,“背吧,你吃什么我出去买。”
万子星给他列了个单子,酸奶、鸡蛋三明治、玉米、橙子等,“你要是当真健身,买东西得看成分表。”
万子星简单讲了讲营养知识,能量/4.18=热量,蛋白质的NRV÷能量的NRV≥1的是高蛋白、高营养价值的食品,反式脂肪酸每日摄入不应超过2.2g……饮食要注意的成分非常多,他只说了几个容易辨别的。
贺语宙以□□老大巡街的气势开了门,然后立即扭头查岗:“你不会偷偷溜走吧?”
“……幼不幼稚?”万子星转动指尖的笔。
贺语宙笑了笑,“我没带房卡,给我开门。”
万子星放下笔,起身到盥洗台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水光粼粼的自己问了句“你在做什么”,其实一句话就能拒绝,就像拒绝齐莹那样,为什么在说出口时变样?他站在窗户前往下看,隔了一会儿贺语宙走出酒店大堂,姿势拽得不行,仿佛心有灵犀,猛地抬头。万子星本能地退了三两步,离窗户远远的。其实被看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万子星莫名认为,贺语宙如果知道自己在看他,嚣张气焰会愈燃愈旺,也许又敢说什么歪话。
他举着几张小报背,边走边背。因为训练和作业的任务多,他还没有仔细打量过房间内部。
书柜里排得满满,而且是看起来很深奥的书,《从一到无穷大》《变化》《物理学进化》《时间简史》。万子星从中抽出一本读了数行,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却不明白说什么。
贺语宙那逆天的物理水平有迹可循,他给很多句子标了下划线,甚至画图、做旁批。这些书他都认真看过、思索过,以文字跟业界巨擘对话过。这不像学闹的书柜,倒像是学霸的。就在万子星要生出敬佩之情时,一边散放的杂志闯入视线,及时地提醒他学闹的本来面目。万子星崇敬的心立即冻结。
日文原版全彩页写真,岂止一个安西拉拉!还有河北彩花、三上悠亚、藤森里穗,以及好多带平假名片假名万子星根本看不懂的名字,但那丰乳肥臀的写真谁看谁懂。
从边角的使用情况来看比物理书翻得多多了。
贺语宙喜欢女生。
万子星仿佛被叮了一下,扔下杂志,回过神背小报上的步骤。
自己应该忘记错觉。
出去两小时,贺语宙买回来一大袋东西,隔着门喊:“我回来了!”
“背下来了吗?”贺语宙看门后的万子星神情有点怪。
“差不多。”万子星低头找自己要的,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
“那吃完饭做几道题?”贺语宙试探地问,他希望万子星多说几句,但对方不上套。
十分钟后,贺语宙还在吃,万子星已经翻练习册做题了。学闹撑着头看他一笔一划写步骤,死记硬背的东西用起来就是不应手,万子星在新题目上找对应关系,做得超慢,但是,他能做出来了。
订正答案的时候颇有成就感。
贺语宙的手指轮流在桌子上敲,像弹钢琴一样,“信我没错吧?按照遗忘曲线,你这两天再背一背,过后隔几天复习一次就差不多了。”
万子星合上这一科,换脑子写了会儿英语。贺语宙也拿出那张英语试卷,随性地做,ABCD都懒得写,直接挑勾,卷面画得肖似其人,一浪一浪的。
他觉得题没意思,跟万子星八卦,“我刚才看见涂银河了。”
万子星又跟自己说:看吧,他喜欢女生,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她问我你跟班长说什么了。”
万子星迷茫地问:“詹月啊?”
“卜彗年,”贺语宙状似无意地瞥了他一眼,却没漏掉万子星所有微反应,“她还问你微信。”
“你给了?”万子星有点意外。
“我说我没记住。”贺语宙吊儿郎当地笑了,“你生气么?”
“我为什么要生气?”
“校花啊。”贺语宙揶揄之色明显。
“她不是你女朋友么?哦对曾经是,她把你甩了。”万子星故意气他。
容易暴躁的男生却没生气,歪着头回想,“贺语宙跟涂银河的恋爱史没关系,这话谁说来着?万子星你记得吗?”
万子星扑在英语题上,一丝不苟,誓不分心。
贺语宙右臂环过他,修长灵活的手指轻轻抽开了笔,万子星向上抓,他就往上抬高几寸,白皙的手总是差一点。始作俑者还附在他左耳温温热热地说:“万子星你记得吗?”
气流带着剧毒的迷雾,万子星头脑昏昏,被裹进什么梦幻里,他把贺语宙推远点。贺语宙干脆全身压过去,仗着体型优势困得万子星挣脱不开,那颗星瞳纷乱腾跃的景象映出万子星的无措。
“好朋友逗着玩很正常,你这么容易脸红不大对劲。”学闹惯会恶人先告状的。
万子星拱起一条腿,右手臂搭在腿上,低头颤声说:“你松开。”
“想什么呢脸这么红,跟我说说。”贺语宙挺大度的样子。
万子星指着书柜的方向,神色愤慨,“你这样对得起安西拉拉吗?”
贺语宙表情震惊,头上启动加载符号。
“还有河北拉花、三上三亚……”万子星没记住那些琳琅空虚的名字,嘴却跟竹筒倒豆子似的麻利,脑海里还蹦出一个挺熟的名字,似乎卜彗年说过,“波尔多很野!”
贺语宙“噗”地一声仰头笑了,“你记得什么玩意。”
看吧,提起女生他笑那个样子,没眼看!
“反正你别碰我。”万子星凶起来也有股温柔劲儿,大约叫奶凶,“我有洁癖!”
“我哪不洁了我?”顾不上琢磨这话合不合适,贺语宙拽着自己衣服找污点,知道万子星的毛病他这两天衣服从里换到外。
万子星端庄敛肃一本正经地说:“你的心灵。”
贺语宙趴下捶着桌板笑,笑了十来分钟,简直把万子星逼疯。
“你是正常男人吗?”贺语宙坏笑着问。
结果万子星的话让他笑得更夸张了。
“超级正常的男人,简称正男。”
贺语宙笑够了,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正常男人没有纯洁的。除了不行,就是装的。”
万子星针锋相对地怼回去,“你克制一下,还没到春天你就进入求偶期了。”
实在是喜欢的人太吸引我,贺语宙顿住没说。
所有作业都写完了,万子星装好书包,才四点多,“出去走走吗?”
两人穿着一白一黑的羽绒服,身材高挑笔直,沿着海河散步。
河面闪烁璀璨的银珠,折射五光十色,来自西伯利亚的银鸥在高空展翼,在湖上跳跃,黑白交响成繁忙的芭蕾。河堤站了一群人,围着海鸥拍照、投食。翅膀在城市画下的虚无轨迹,会一生印在喜爱它们的人的记忆里。
“当海鸥不错,想飞哪就飞哪,还有人投喂。”万子星说。
贺语宙吹了声口哨:“看谁不顺眼就在他头顶拉屎。”
两人“嘿嘿嘿”地笑,贺语宙接到个电话,脸色转换极快,声音回到万子星刚认识时的贺语宙,在食堂插队浑身散发戾气、看谁都不顺眼的语气。
“有事?”说话憋着火,万子星心忖可能是跟贺语宙呆熟了,他都很久没听贺语宙这么说话了。
听筒传来的声音不大,万子星往外靠了靠避嫌。
“知道了。”
那边又说了些什么,掺杂着“中考”“补课”的字眼。贺语宙不等他说完回了句,“没空。”
直接挂断。
万子星观察他的神色一点点恢复正常,“家里人?”
“生物学父亲。”贺语宙望着空茫的天与水,“他另一个儿子中考,想起来使唤我当免费家教。哼,我中考都没请过家教。”
“别生气。”
“废话,他也配!”
“也别伤心。”
“更不可能。”贺语宙一副厌色。
“为什么不直接找外面的补课老师?”
贺语宙的家庭条件,应该不差那几个钱。
贺语宙冷笑一声,环顾海河边的摩天轮和高耸的现代化楼宇,远处即将没入水中的夕日。
万子星想帮他转移注意力,聊起了自己,“小学时爸爸经常带我出来玩,这附近的摩天轮、瓷房子、解放桥、五大道他都带我去过,那时我们家条件也不太好,但是我爸下馆子、充游戏币特别舍得花钱。”
海鸥纷纷起落,飞来无常,飞去无常。
“他离开家以后,我还会想起那些日子,有时反而希望他没对我好过,那样就不欠他的了,就可以彻底恨他了。”
晚霞向天地四角蔓延,夕日沉颓,却留下温暖明媚的告别。
爱与恨交织,才最容易迷路。万子星一度在爱面前怀疑,在恨面前苦索。
“走!”黑色羽绒服拉了下白色羽绒服,在陆地飞行。
“上哪去?”万子星发现前面的人越走越快。
贺语宙不在乎路上有多少人奇怪的侧目,大声喊:“更新你生命里最舍得花钱的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