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五章（大修） ...
-
秘台上方的天空阴云密布，隐隐有蓝紫色雷光划过其间。静澈抬头，心里不着边际地想这玩意到底是自己的劫云呢，还是只是昆仑这片山区变天了。
就在此时，半空中响起一个威严的女声：“罪人静澈，你以凡人之躯妄自改动命数违背天道，你可知罪？”
静澈心头一松——既有天罚，那便说明她真的把琼华救下来了！
玄霄却皱起了眉：“妄自改命、违背天道？”
“嗯？这个气息……”九天之上，玄女拨开云雾现出真身：“原来是祝融神君。”她微微躬身：“玄女恭迎祝融神君渡过劫历，重返天庭。”
“你且先说，本座这师侄如何违背了天道？”
“回禀神君，琼华铸造双剑逆天行事，本当令其受天火焚烧、陨落大地，派中弟子亦当打入东海漩涡囚禁千年，此乃天数。然此女强行修改琼华气运令其免去此劫，这便是藐视天地、违逆天道。”
玄霄未及答话，司幻在一旁冷笑道：“这么久了天庭还是这不讲道理的老样子，一点长进都没有。天道自悬、天数自转，何须那东皇太一来代天授命？”
玄女冷下脸来：“离渊帝君，昔日你逆天累得女娲娘娘受贬下界，如今不思悔过反心存怨望，竟蛊惑一介凡人逆天改命，简直罪无可恕！待此间事了，本座便禀明天帝……”
“然后再叫那普化天尊来劈我一百零八道雷吗？”司幻哼道：“太子长琴的过错，为何连累祝融？我的罪孽，又为何祸及女娲？如此代天授命，东皇太一当真昏庸！”
“你！口出狂言该当何罪！”
“那你们妄称天命又该当何罪？”
“……不可理喻！”
二仙对峙，司幻寸步不让，一袭红衣间尽是睥睨天地的傲气。
静澈看着一改闲适散淡的司幻，悄悄乍舌。
最终玄女让步：“罢了，本座今日来并非为了叙旧。罪人静澈，你触犯天规，本座便判你九九雷劫，你可服判？”
静澈回神，拱手道：“敢问玄女娘娘，眼下我琼华既不曾屠戮幻暝界，又不曾妄图飞升，且琼华自开派以来斩妖除魔、护佑世间，所除邪祟泰半是为恶之辈，如此功德，竟也只能落得天火焚烧的结局吗？”
“无知！有生有灭方为轮回之理，天道贵以无常，你可见这世间有恒常者？”
司幻哈哈笑了起来：“无恒常者？那天庭又当何解？”他转过头对静澈笑道：“说来说去，他们不过是怕成仙的多了，住着挤。”
要不是场合不对，静澈真想放声大笑！
“离渊。”玄霄淡淡唤了一声，其中微带警告之意，司幻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玄女继续对静澈道：“你擅自改动数千人的命数，罪当受八十一道天雷。但念在你心存善念，又是初犯，若你认罪，则只需承受四十九罚。如何抉择，你当自知。”
静澈抬头：“若我认罪，琼华会怎样？”
“五代之后天火依然降下。”
“若不认呢？”
“……既然你以身替罚，琼华自然就此无恙。”
静澈叠手一礼，朗声道：“多谢玄女娘娘网开一面，然静澈自问无罪，亦不觉琼华有罪。”又一礼：“静澈甘领九九天罚。”
不管是四十九还是八十一，反正她都活不出来。既然如此，还不如让自己的牺牲更有价值一些。
“执迷不悟，妄生心魔！”
静澈不卑不亢：“静澈自问从未行过伤天害理之事，若守护家园的决心也可称之为心魔，那便弃道入魔又何妨？”
“罪人静澈！你私改天命罪孽深重，至此仍无悔心，更道出狂悖之言。还不跪下！”
静澈缓缓立起身，直视玄女：“……我此一生，只跪父母恩师，其余，不知是何。”
玄女气急，连道了三声好，天雷应声而落。
静澈猝不及防之下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扔出了秘台，天雷劈下的那一刻她只觉全身一麻，而后痛入骨髓的撕裂感险些让她当场晕厥。一想到后头还要再来这么八十下，她真心实意地只想骂娘！
又一到落雷劈下，挟裹着她直直击穿了卷云台，然而以身撞碎山石的疼痛与天雷灼身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她趁着天雷落下的空隙勉强念动御剑诀，望舒寒剑晃晃悠悠从秘台上飞来挡在她的头顶，可天雷似是知道她“作弊”，下一道雷柱落下之时陡然粗了两倍不止，望舒顿时不见踪影，落雷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她身上。
静澈模糊的视线扫过自己手臂，只见整条手臂都被丝丝紫色雷光所缠绕。那些雷光似蛇蜿蜒，每行至一处、那处便是锥心刺骨的疼。
静澈这下是真的想骂脏话了！身为一棵树，从小被雷劈到大，这样的命运真是多舛！
——————————————————————————
妖界离去之后，剑舞坪上本是一片欢声雷动，可谁知不一会儿整个琼华突然劫云密布，紧接着九天玄女现身斥责了一番“罪人静澈”，而后秘台上便降下落雷。
众弟子都呆住了。
直到第一声惊雷响起，众人方才回神。有人指着半空中挣扎的人影喊道：“你们看！那个……那个是不是就是静澈师伯！？”
刚刚出关的夙瑶不顾身体尚虚，直接御剑赶了过去，夙莘也紧随其后。然而两人刚到雷劫范围内便被一股力道甩飞出去，夙瑶脸色雪白，御起剑又想往里闯。夙莘掐诀给二人罩下结界，可依然是半路就被扔了出来。
如是者三，夙瑶崩溃痛哭，夙莘偏不信命，敛聚着仅剩的灵力还想要再试一次。
紫英耳听玄女声声斥责静澈“逆天改命”，师姐近来令他甚是不解的频频动作便顿时有了解释。他握紧双手，心中疼得几欲滴血。
“师姐，无论如何，紫英与子携行。”
紫英御剑飞往劫云时，静澈在雷光中痛苦挣扎的情形便愈加清晰地映入眼帘。紫英看在眼里，恨不能以身代之。情急之下他脑中灵光一闪：以身代之，莫若离殇，只要主阵之人不死，阵中所护便不会有恙。
不知以此上古护阵对抗天罚，是否合用？
想到此节，当下紫英便刺破指尖凌空快速画阵。若云娘看见此刻空气中隐隐浮现的文字，必定要评论一句“支头巴脑、丑得要命”。
当紫英如愿穿过雷柱将静澈罩在阵中之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幸而他半月前一时兴起，曾与虚清一同研究过如何以仓颉字入阵。
此时静澈浑身焦黑、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了。她耳中听到雷声隆隆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还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
紫英见她摇摇晃晃地环顾四周只觉心痛欲裂，强忍着泪意温言安抚：“师姐莫怕，我在。”
静澈迷迷糊糊地看了过来，咧开嘴笑道：“有你，此生、无悔，亦……无憾矣……”声如蚊蚋，话音未落人便昏厥了过去。
紫英不顾天雷在自己背上笞打出焦黑的伤痕，只将静澈紧紧护在怀里。劫雷加身的痛楚中他想到了许多，上琼华以来的记忆在眼前编织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从师姐抱着将将丧母的他承诺“不会再留下你独自一人孤苦无依”至忘川青竹船中师姐所叹“吾道不孤”，紫英脑中渐渐清明：昔日司幻仙君所言道心，于师姐是“守护”，而于我，只怕正是“信诺”。
紫英顿悟之时，笞打在身上的雷光陡然大盛——凡人飞升乃是逆天，紫英此时突破境界隐隐呈现飞升之兆引得劫雷有所感知，是以它自动顺承天道，意欲抹杀一切逆天的存在。
“紫英！静澈！”剑舞坪上，天河以全身灵力灌注于追月弓，纵身跃起松开搭弦的右手，追风剑立时化作一道虹光，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直直钉入雷柱。璇玑惨白着脸念着“师父”，双手果断掐诀，也将随身佩剑挡到了二人上方。怀朔效仿、剑舞坪上众弟子效仿，璀璨剑光一道接着一道飞往二人头顶，在他们上方织成了一张巨大的剑网。
又是一道劫雷劈下，剑屏晃了两晃却并未碎去。剑浴雷光那一刹那，众弟子只觉神识一痛，却无人撤下佩剑。
宗炼、青阳、重光、玄霆、夙莘五位长老也接连放出飞剑加入剑阵，夙瑶强自将九幽淬寒剑撑至最大，勉强将二人护在其中。
剑屏下，紫英在静澈耳边轻声说：“从来便是师姐挡在我们身前。此番，换我们守护师姐，可好？”
天雷肆虐，剑屏很快开始崩溃，有些低辈弟子的嘴角已溢出血丝，然而剑舞坪上众人无一放弃。佩剑损毁便换剑气顶上，剑气耗尽便祭出木剑！
玄霄看着半空中材质各异的“剑阵”，对玄女说：“以本座神格换剩下五十一道天雷不落，玄女，你看如何？”语气淡淡的，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
“祝融神君！？”玄女一惊：“阿徵……她还在等你回去！”
司幻响亮地哼了一声。
玄霄道：“若当真如此，本座在诛神台时，司音在何处？本座轮回人世历尽劫难时，司音又在何处？”他转头看向司幻：“离渊所受那一百零八道天雷本座也不想与她计较了，你不妨回去告诉她，祝融神格早已消散，如今站在此处的，只是玄霄。”
玄女面色不虞：“神格一失，神君只怕从此便要游离于六界之外了。神君此举，当真考虑清楚了？”
“我意已决。”
“神君……”
“天道在上，本座自当敬畏，然天庭如此行事，实难令本座敬服。这神格拿着也无甚意趣，不若以此换得本座知己一二。玄女，动手吧。”
九天玄女迟迟不动，那边天雷已经劈了四十道。
司幻潋潋地笑了起来：“八十一道雷劫转瞬便可劈完，玄女，你莫要以为我们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他转头看向玄霄：“为你逆天反正也不是头一回，都手熟了。那便再来一次凑成双吧~”说罢，他念动禁咒，将二魂三魄中仅剩的神力尽数敛聚到大红衣袍中。随着他的念诵，天火制成的衣袍越来越耀眼，直至咒成、红袍彻底燃为一领流火。正当他打算抛出衣袍驱散劫云时，玄霄扣住了他的手腕。
“第一回我无法阻止尚可说是初贬下界、情有可原，若这一回就这样任由你在我面前魂飞魄散，又如何对得起你这么多年守护我世世轮回的情谊？”
司幻怔住。
“阿离，替我逼出神格。”
看着玄霄赤褐色眼眸中的温情，司幻洒脱一笑：“也罢，本仙君早就不在这六界之中了，现如今你来陪我，自然好极！”
“神君三思！”玄女连忙弹指，一道神光倏然击向司幻虚按在玄霄前额的手掌。
玄霄随意挥袖布下结界将那神光弹了回去。“本座仙籍与王母同阶，如何行止，何须你一个天女来置喙？”
玄女语塞，不敢再拦。
不多时，司幻手中多出一方红玉样的物事，其状如流焰。玄霄接过看也不看，抬手便将它抛向劫云。劫云应声而散，天空重新显出晴朗。
天雷撤去，昏迷的紫英与静澈失去支持重重砸向剑舞坪。宗炼等长老勉强提气御剑将二人救下，剑舞坪上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纷纷喜极而泣。
司幻挑起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玄女：“此间事了，你还要留到何时？”
玄女气结，拂袖离去。
——————————————————————————————
半月后，琼华恢复了以往的繁盛安宁，派中弟子除神识受损还未醒转的璇玑与怀朔外，其余也都恢复了八卦的兴致，一有空闲便聚在一起谈论雷劫那日的所见所闻。众弟子中感慨“玄女代天授命不讲道理”的有之、殷殷期盼静澈伤愈出关的有之、惊叹慕容紫英被天雷劈成仙身的有之，但大家的兴趣还是主要集中在那位深居简出的“玄霄长老”身上。
琼华传闻，这位从未听说过的玄霄长老乃是火神祝融转世，身长八尺三头六臂、眼若铜铃脚踏烈火，使一杆七尺火杵，能一杵将那九天玄女锤回天庭，真有万夫不当之勇！
菱纱听到这些传言之后，笑得撒手人寰。
天河不忿，还要与众人争辩他大哥并没有三头六臂眼若铜铃，奈何玄霄当日那句狂狷霸气的“本座仙籍与王母同阶”太过深入人心，竟无人将天河的反驳当真。
夙瑶先前旧伤未愈，随后又灵力消耗过大，经络受到了重创。在重光与紫英的全力施为之下，她虽性命无碍，却终究没能避免经脉尽断成为普通人的命运。夙莘为此终日郁郁，却又无可奈何。
夙瑶自己倒是很想得开，还私底下劝慰夙莘说“与囚禁东海千年相比，如此结果已是不错”。
夙莘仍旧不开颜，却不想让夙瑶难过，便问夙瑶将来有何打算。
夙瑶想了想，道：“听说长白山景色优美，以后我便随宗炼师叔与虚清师侄一道隐居于此吧。”
夙莘眼睛一亮：“光隐居没意思！长白山又那么冷，不如……师姐你辛苦半世，从没好好玩耍过，不如从今往后我带着师姐游历天下吧？”
眼看夙莘二十年如一日的不靠谱，夙瑶只觉一阵胸闷：“你又淘气！你走了，正#法堂交给谁？”
夙莘答得飞快：“反正玄霄师兄已经决定以后都留在琼华，让他领正#法堂不就好了？”
夙瑶：……话虽这么说，可到时候你敢去须臾幻境抢人吗？
须臾幻境中，玄霄正与司幻对弈。
“祝融，为几个凡人牺牲至此，值得吗？”
玄霄落下白子，言简意赅：“不光为他们。”
司幻轻轻笑了起来，执黑子应了一手：“哦？”
“无论天庭魔界，在我心里都不及你这须臾幻境。”玄霄又落一子：“离渊既已更名司幻，则火神祝融也当成为过往。”抬眼：“如今，吾名玄霄。”
泪水毫无预兆地滑下司幻脸颊，手中黑子咚地一声敲在棋盘上。
玄霄淡淡一笑：“落子无悔。阿离，这局是你输了。”
司幻大笑起身，挥袖拂开棋盘，黑白棋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他转身将玄霄压在沉香木桌上，二人长发交缠鼻息可闻。玄霄抬眸，只见一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离得极其近：“自我从天刑台上活着下来，我便知道自己赢定了。棋局上的小小胜负，你若喜欢，便让你又何妨？”
红衣落下，慵懒的嗓音在玄霄耳边轻叹：“人间有句话叫执子之手，本仙君初听时便觉得甚是悦耳。”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大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