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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心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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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月尘秘境中。
望月台。
红衣雪肤，佩着一身华丽装饰的少年正在四处张望，他纤细的臂腕绕着层层金环，赤脚踩在一个男人的头颅上，脚尖沾上点点血迹，如同染红的指甲一般。
柳柳儿唇间咬着一枚玉珰，眼尾飘着一点金色的纹路，闪闪灭灭间露出华贵与妖异相交织的美感，他心中充斥着暴躁和焦虑，正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狗崽子……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等我找到你……”
“嘶啊啊啊啊！！！！！”妖族少年对着月亮发出一声咆哮，他将玉珰再次藏进舌下，细细嗅着藏在浓重血腥气之下敌人的气味。
远处，一丛九叶荆棘中。
徐凡和徐青溪躲在能遮蔽气味的九叶荆棘丛下，徐青溪的白色外袍已经滚得很脏，上面遍布着层层叠叠的血点，有些是别人的，也有些是他自己的。
徐青溪压低声音：“月尘秘境还有两天就关闭了，他修为到底也不过筑基，出不去的，躲过这二十多个时辰就好了。”
徐凡冷冷地注视前方，一言不发。
月尘秘境开启的三年间，有许多人，许多事都发生了变化。
徐凡的面容已褪去稚嫩，年幼时显得十分清澈而有些惹人怜爱意味的眼睛依旧是美丽的，然而他的眼底无时无刻不含着冷漠和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他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武服，背上一柄修长无鞘的天晶剑，露着锋芒毕露的雪亮剑光。现在，任谁来看他的样子，都只会觉得这是一名沉默而冷厉的剑客。
徐凡否定道：“他能出去。”
徐青溪皱眉道：“他不是……藏在你身上才进来的吗？你们之间的灵兽契约还没断？”
“断不了，这个契约不是我设下的。”徐凡声音冷淡，“即使没有契约，他也一定有办法出去。”
那个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徒弟流落秘境之中？
呵……
徐青溪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轻轻道：“没关系，即使秘境关闭时必有一战，我也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你的。我保证。”
徐凡看他一眼：“……谢谢，哥。”
徐青溪刚想说什么，忽然怀中玉牌亮起，他皱起眉：“五十里外有徐家弟子遇袭，我……需要过去看一眼。”
“一起，我跟在后面。”
两人飞快到达遇袭处周围，徐凡藏在暗处隐匿踪迹，但即使如此，他与徐青溪的速度相差无几。
三年过去，徐青溪此时已是筑基后期，徐凡也已筑基，修为将将踏进筑基中期。不过他十分刻苦努力，又的确有天赋，如果不是他自己一直出于打好基础的目的刻意压制修为进阶，徐青溪猜测此时徐凡的修为已经超过自己。
资质……天赋，真是奇妙而令人心生无奈的东西。
徐青溪心中忍不住感到失落，虽然亲眼见证这个弟弟只用了三年，就追上了他整整二十年未曾懈怠的苦功，但他自认并不嫉妒徐凡的天才，甚至是感到欣慰的。
只是……就如同他见到还是凡人的徐凡时，会真心想帮他引气入体走上修行之路一样，想到徐凡会走的比他更远更久，他也会想要去看看那更远的地方啊。
徐青溪的资质并不足够优秀，并且他年幼时曾受过一场伤及根骨的重伤，此生大概无缘元婴境了。
徐凡一定能走到比我更远的地方吧。
想清楚了这一点后，徐青溪的心中早已有了隐秘的决定。
遇袭处并没有弟子队伍的身影，只坐着一个瘦小的女修，耸着肩膀哭泣。
徐青溪收剑回鞘，走到女修面前：“道友，是你发出的求援信号吗？”
女修捂住脸，用袖子抹眼泪：“有只妖怪……藏在土里，突然出现，杀了好多人，剩下的师兄师姐们……都被掳走了。”
“妖怪让我发信号求援，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说只要‘徐凡’愿意去和他聊聊，他就可以把剩下的人放掉。”
徐青溪垂着头沉默片刻：“妖怪往哪个方向走了？”
女修伏地哭泣，歇斯底里：“东边……东边！师兄，你去找那个徐凡吧，求求你了……他会把他们都杀掉的！”
徐青溪叹了口气，蹲下.身想把女修扶起来：“徐凡他……”
双手接触到女修胳膊的同时，徐青溪的后背忽地一抖，一股生死之间的恐怖直觉让他的全身战栗着僵直，就如同被一只饥饿的食人巨虎盯上的樵夫般几乎无法动弹。
这感觉只是一瞬，下一秒徐青溪的手就按在了剑柄上！
‘女修’抬起脸来，那是一张艳丽而疯狂，带着泪痕与血迹的脸，红色的唇间衔着一枚小小的玉珰。
柳柳儿的手按在徐青溪的手上，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一股无法承受的巨力裹挟着恐怖的威压压制着徐青溪的全身，让他连一寸剑身都无法拔.出。徐青溪咬牙坚持片刻，脚下踩着的土地已然陷出深坑。
柳柳儿将玉珰生生咬碎，满口血丝地发出一声尖锐的笑：“抓，到，你，了。”
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了一般轻声问：“徐凡在哪？”
徐青溪被重重按在地上，整个肩膀都被按碎了，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用尽力气大声道：“你杀了我，徐凡会来报仇的！”
不……那孩子，如果我活着，他还有可能回来救我，如果我死了，他会躲得远远的……他很聪明，他会活得很好。
“报仇，呵，呵啊，啊哈哈哈。”柳柳儿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是我要向他寻仇！”
“你们这群虚伪的人类！偷走我的灵器，侮辱我的师父……”
柳柳儿腕间明亮的金环转动起来，他扯住徐青溪的两边肩膀，同他额头相贴，用狰狞的遍布血丝的眼睛注视着人修的双眼，渴求着从这张与仇人有所相似的眼里看见恐惧，那是唯一能消解他愤怒的良药。
“最可恨的是……明明对你那么好！你却……恩将仇报！我要……替师父……杀了你！”
他完全是透过徐青溪的脸在看另一个人了，说出口的话语已经渐渐失去了最后的理智。
“住手。”
徐凡手握天晶剑，从暗处走出来。
柳柳儿转过头，将手里的徐青溪往旁边一扔，向着徐凡张开双臂，
下一刻，他双臂上四对金环一齐旋转起来！
一种可怖的力量猛然从中爆发出来，柳柳儿威势暴增，摇摇欲坠的人形在尘土中崩毁，露出小山一般的妖兽真身。
这般带着极怒的战斗非常消耗气力，也会导致无数的破绽和漏洞，徐凡想。
更重要的是，柳柳儿的师父留给他的东西，很快就要用光了。
冷静，思考。
徐凡此刻修为界乎筑基初期大圆满与筑基中期之间，而柳柳儿真实修为也不过筑基左右，怒战数日后由于反复摧残身体又毫无停下修养的意思，早已是摇摇欲坠。
离开无忧后他的修为如无源之水，从金丹掉到筑基，甚至如果不是靠着灵器，早已要跌下筑基境界。
但柳柳儿的灵器还没用完。
徐凡便不能贸然出手。
柳柳儿以筑基初期战筑基后期的徐青溪，尚能完全碾压使徐青溪毫无还手之力，所依仗者有二。
一自然是那些令徐凡头疼而令修士们眼热，引发这一场争端的灵器法宝。
二则是柳柳儿的本身战力。虽为妖兽化人，但柳柳儿战技娴熟，功法诡异，且精擅变化潜行之道，无忧将他安排在徐凡背后保护时，这贪财不着调的兔妖师兄就如同保护神一般，金环所到之处绝无人能伤到徐凡。
而此时，这昔日的保护神将他视作唯一的殊死仇雠。
无论如何，只有战。
徐凡沉下心神，将手中天晶剑横过胸前，并起双指凝结灵气。
*
三年前。
月尘秘境中。
柳柳儿化作小兔子吊坠，垂在徐凡右耳上，正在轻轻摇晃。
柳柳儿在悄悄传音。
【那家的领队简直像只五爪□□！哈！明明才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吧！我怀疑他练了柔骨术也看不见自己的脚尖！往他肚脐眼插根棉线够烧到你修成金丹！】
【好臭的小孩儿！别和他打招呼了，他身上全是狗口水味！肯定是臭犬妖。】
【呀！金色的毛毛！这人头发真好看，回去我也要师父给我变金毛毛。】
徐凡对这只兔妖爆发的毒舌话痨属性.感到难以理解，并且接不住话。
【你怎么不理我？坏小鱼，坏蛋笨蛋小狗蛋。】
徐凡心道我连练气都没有，学不会传音啊，又不能对着空气说话。
【你在心里说话就可以了，师父走之前给我们下了法术，快点快点，我都不能和别人说话！我要憋死了！】
徐凡试探着在心里开口，奇怪，当他想着‘和柳柳儿说话’的时候，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声音真的也传递到了柳柳儿那里。
【……什么法术？】（徐）
【我也不清楚，大约是个契约什么的？师父说他改良了些，能叫我们看到彼此的位置，也能互相传音。就连你这个没修炼的菜兔也能用。】（柳）
【哦。】（徐）
【这是什么反应！这可是师父亲手为我，还有你改良的法术！】（柳）
【-o-】（徐）
柳柳儿气得用吊坠拍徐凡的脸，徐凡觉得有点痒，伸手捏住。
徐青溪似乎注意到了些，低头问：“怎么了？”
徐凡道：“没什么。”
徐青溪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后面的人群，悄悄道：“让你的小兔子朋友藏好些。”
【切。】（柳）
徐凡点点头，原本他也想把柳柳儿变成的吊坠放在胸前或者塞进袖子，但柳柳儿坚持要看到外面的景色，说是不然就没法保护他了。
【你哥的玉牌值多少钱？坏小鱼，别老是无视我，我好无聊啊！】（柳）
【你为什么总执着这个问题啊。】（徐）
【他的玉牌很好看哪！】柳柳儿理直气壮。
【他的外袍也很好看，绣的云朵很好看，他耳朵上带的玉珰也很好看，手上戴的戒指也很好看……】（柳）
【……你是不是想说他很好看？】（徐）
【我是想要师父给我买一样的！笨蛋小鱼蛋！】（柳）
徐凡板着脸，他是这群弟子中唯一一个没有佩武器的人，也是因为实打实没有修为，带了也不过是做样子，没有什么威胁性。
徐青溪看看小孩的包子脸，心中蠢蠢欲动，非常想揪上一揪。
他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对着身后的分支弟子队伍开口：“好了，大家安静些，听我说。”
“大家按照之前定好的分组，接下来自行选择方向探索，月尘秘境地域宽广，情况复杂，诸位达到筑基之后方可离队修炼。如果遇到危急情况，手中玉牌可以发出求援信息。”
“三年时间内，望诸位皆有收获，修为更上一层。”
徐青溪并未带小队，他带着徐凡踏上灵器，两人向着天际飞去。
*
一处峭壁之上的天然洞穴内，徐凡盘腿而坐，摆出修行打坐的姿势。
徐青溪五心朝天，面朝洞穴外的景色闭上双眼，静静念诵心法，正在冲击筑基。
【我觉得他给你那本功法好烂啊。】柳柳儿悄悄传音。
徐凡没出声，手上默默掐诀。
【我把我的给你吧！师父给我好多本呢。我觉得都比他们的好。】（柳）
【这本《大观清净诀》练气，还有这本《蕴气得神门》练神魂，还有这几本剑法，拳法……】（柳）
【小鱼小鱼笨小鱼？】柳柳儿在脑袋里持续骚扰。
徐凡深吸一口气。
【无忧给你的东西你就随便给别人吗？】（徐）
柳柳儿一噎。
【给你，你又不是，随便给别人……】（柳）
【你凶什么啊！我不理……我要在你脑袋里大叫！哇哇哇哇哇哇！】柳柳儿气急败坏。
徐凡捂住脑袋。
给我？我是你什么人？我是他什么人？
那个让徐凡耿耿于怀反复回想的声音又在脑子里响起来。
——什么也不是，两年前我将这孩子带在身边，不过是看他举目无亲年幼可怜，顺便供他衣食歇脚。
如你所见，我功法特殊，座下只收妖修弟子，徐凡现在也长大了，我无法继续照顾他修行，便想为他寻一门派师尊好好走上正道——
那几个字从徐凡心里挨个蹦出来，转来转去总是控制不住。
什么也不是……我不过看他可怜……现在……我想给他找个门派走上正道……
徐凡一吸鼻子，抱住脑袋：他不要我了！他就是不要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