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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遇见与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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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柳浔刚回府,便收到闻诀的信。
信上说他约了好几个朋友去闻溪楼喝酒,希望他赏脸也过去凑个热闹。
柳浔原先想拒绝,但又想起之前闻诀曾说过会安排他和沈斜冷见上一面,可能就是今晚。
柳浔吩咐着乔恩道:“你去给二殿下回信,说晚些我过去。”
乔恩应下,又吩咐下面的人替柳浔备热水。
柳浔抬手解下腰间的系带,褪下里衣迈开长腿踏入浴桶中。
柳浔洗澡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没有话本里的弯弯绕绕,很自然的把自己整个身体浸入浴桶,泡着自己劳累了一天的筋骨。浴桶里柳浔加了些药材,黑漆漆的药水让人看不清里面的风光旖旎,没撇干净的药渣浮在水面上,有些药材沾在青丝上。柳浔泡了半个时辰左右,才站起身来拿过一旁的水勺舀起另一个浴桶的温水,把自己冲洗干净。随后擦干身上的水渍,穿上里衣趿着木屐打开了浴房的门。乔恩早早在门外等候,手中拿着一套青绿色的常服和一条毛巾。
柳浔让出身位示意让乔恩进来。
乔恩不敢多看主子,刚刚沐浴完的柳浔对人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淌着水的发丝滑进干净的里衣,滑过让人不敢细想的地方,在白皙的锁骨上留下了暧昧的水痕。左耳垂坠着一个小巧的耳坠,淡青色的玉石在耳边,在发丝里勾引着人去探究的欲望。天燕的男人有戴耳坠的喜欢,大多都是觉得好看,这只耳坠是顾以楠送的,柳浔没多想就带上了。样式是柳浔喜欢的竹纹,很衬柳浔。
沐浴完柳浔的眉眼温和又慵懒,像是午后吃饱晒太阳的小猫,哪怕柳浔生得不好看,不如别人出众,气质却牢牢捏住了许多人的心。
乔恩替柳浔擦干了头发,正准备替柳浔穿衣时,柳浔摆手拒绝了。
乔恩只好退下,出去替柳浔叫马车。
柳浔穿好衣物,随便拿根发带束好头发,看了窗外的天色,慢吞吞地拿着一坛好酒上了马车。
反正都迟到了,那就再晚些吧。
柳浔生无可恋的想。
闻溪楼是闻诀手下的铺子,不大,经营点民生生意,适合好友聚餐。今天闻诀请了饭局,所以酒楼没有那么多人,只有两三个歇脚的。闻溪楼手底下只有一个老板娘看铺,老板娘原先就和柳浔交好,见到柳浔入门就问道:“怎么就一个人?”
柳浔把酒递给一旁的小厮,对着云炽道:“二殿下约了饭局,托我带些酒来。”
“那快些去罢,他们的饭局已经开许久了。”云炽催促道:“你也不着急,在三楼东边雅间三号房,你快些去吧。”
柳浔道:“反正都迟了,不急这一会。”
小厮领着柳浔入了闻诀那间厢房,柳浔推开房门,原先吵闹的声音立马收了,他们打量着柳浔。柳浔有些皱眉,但是面上不显,他把带过来的酒放到桌面上,解释道:“来的路上遇到了麻烦,不小心错过了时间,柳某在这替各伙赔个不是。”
闻诀喝了不少酒,但是还没醉,只是脸颊通红,他指了指沈斜冷旁边的位子,道:“你来了正好,我们还没上菜,可惜来慢了,你去坐沈将军那边罢。”
柳浔看向沈斜冷那,没想到对方的视线刚好落在自己身上。
柳浔装作若无其事落座,在场的人都是朝廷官员,不少人与闻诀十分交好,除了沈斜冷。
众人都在喝酒说笑时只有沈斜冷在旁观,有人来勾搭沈斜冷说话他也只是客气回答,带些不近人情。
柳浔用余光偷偷打量着沈斜冷,只觉得这人长得越来越对自己胃口,一双丹凤三角眼挂在剑眉之下,眉眼深邃。此时这双眸子半垂,注视着面前的酒杯,淡漠的神色被烛光暖化,薄唇上方才喝过酒的酒渍,水光潋滟。
柳浔看得老脸一红,心道不能再看了。
此时小二来敲门,开始上菜了,一旁的闻诀脱了外袍给沈斜冷布菜,又使眼色给柳浔给人斟酒。柳浔被他这一看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慌乱之下不小心把桌上的筷子碰掉了。
闻诀看见这动静有些想死,但是也没说什么。
柳浔俯身去捡,却不料旁边有只手快他一步,把掉在地上的象牙筷拾起。
两人的手不小心碰在一起,柳浔愣住,正要开口道歉,却听见有一声很轻很轻的声音在自己耳边道:“耳坠真好看。”
衣服上的雪松香萦绕柳浔的鼻尖,温热的气息拍打在耳垂,夹杂着淡淡的酒香味,叫柳浔欲罢不能。
柳浔面颊生粉,耳垂更是红的滴血,这偷看正主被发现了。
接下来他都不敢直视沈斜冷了,这也太羞耻了。这种举止算是调戏了吧?沈斜冷内里这么轻佻的吗?看着一点也不像啊。
沈斜冷倒是很自如,他起身将筷子递给小二,让小二拿双新的来。
没人注意到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僵硬。
随即坐好,当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
柳浔只好喝茶缓解自己的尴尬。
一旁的钱与见了把他手中的茶换成酒不满道:“出来聚自然是要尽兴,你喝茶算什么事。”
柳浔自然接受,钱与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虽然官品和自己一样,都是正二品,不过年龄阅历都比自己大,也算是闻诀的幕僚,所以柳浔没有拂他的面子,况且自己酒量他们都知道的,不会轻易醉。
“是我考虑不周了,只是想着吃酒深了不好回去罢了。”柳浔仰头喝完杯中的酒道:“既然钱大人发话,那便奉承着不醉不休的原则好了。”
众人抚掌大笑,闻诀看向沈斜冷问道:“沈将军不久便要回边疆罢?”
“既然是私宴,二殿下何必客气。”沈斜冷淡道:“南蛮不敢再嚣张,边疆有部下代理管辖,此次回京我会在京中小住两月。”
闻诀道:“也是,既然斜冷不把我们当外人,便不必拘束了。”
一声斜冷喊得沈斜冷差点摇铃撒糯米请道士。沈斜冷面上的表情勉强挂住,他僵硬道:“殿下不必客气,唤阿沈就好了。”
闻诀从容不迫改了口,招呼众人吃酒用饭。
柳浔见桌上几乎都是荤菜,碰的食欲都没有了,勉强就着酒水吃了饭便算了。
闻诀此次叫柳浔来这饭局的原因并不是单纯是吃酒说笑,是要把沈斜冷收入囊中。
柳浔吃完饭闲着无事,那些大人和自己不熟,没有攀谈的必要,于是便边喝酒边想着闻诀用沈斜冷的原因。
沈斜冷不在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他这辈子只能在战场上走完辉煌一生,不能在京城意味着其实这枚棋子对闻诀没有多大用处。沈斜冷来赴此宴一半是看在闻诀的面子,一半是试探闻诀的态度。
闻诀叫自己说服沈斜冷,却不给自己理由,只能凭自己猜。柳浔思来想去也没想到闻诀的目的是什么。
现在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两个,一个是闻诀需要沈斜冷在自己成为太子或登基后替自己镇守京城。这个想法柳浔觉得不是没有可能,但是照这个情况来说还尚早,时机不够成熟。
闻诀不缺人,如果是名言正顺的位子自然不会有人多疑,若是有叛党作乱,锦衣卫和禁军也不是吃素的。实在不需要沈斜冷大动干戈。
若是打定了强抢呢……柳浔想。如果是这样那他们真的想到一块去了。
闻诀有给自己留后手的习惯,若是没争到储君之位闻诀倒是很干得出这种事情,沈斜冷就是他抢位子的底气。只要找个机会把沈斜冷放在京城做守卫,或者带兵强攻,倒也不是毫无机会。
虽说总调令在景华王那里,不过来日皇帝驾崩,这个异姓王也要陪着下去。
柳浔只是这般猜测,不过觉得自己也猜得也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理由是找好了,但是如果对方不肯配合呢。
沈斜冷不在京中,性子如何没人摸得清楚,有人说他性格暴跳如雷,动不动杀人砍人玩。有人说他性格冷峻不近人情,有人有求于他都不看一眼。有人说他狂傲自大,不听从军师的建议。甚至还有人说这人长得好看,脾气自然是很好的,说不定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对某人柔情似水呢。
柳浔一下子也没了底,想不到对策有些焦急,喝的酒忍不住一杯接一杯,却没有醉意,和喝白水一般。沈斜冷一开始想挡着酒壶不给喝的,毕竟喝酒伤身,无论是谁都该劝一劝。再者他怕柳浔喝醉了在当众发丑态,或者赖在自己身上。不过看着柳浔一杯接一杯的烈酒下去都没有醉意的模样,反而眸子更加清醒,就不说话了。
柳浔看着大家伙都快吃完饭了,中途闻诀看了自己好几眼,最后还是调整好内心的状态,转头对沈斜冷问道:“我见沈将军吃饭吃得燥热,可否赏在下一个脸去外面消食吹风?”
沈斜冷知道今晚有人找自己,不过没想到开口的人是柳浔。看来柳浔在闻诀心里的地位不低。沈斜冷和柳浔对闻诀看了一眼便下楼去后面的花园处闲逛。
闻溪楼靠着小溪,地方幽静,没有别的酒楼那般嘈杂热闹,让柳浔心中的局促感减少了些,不过还是有些紧张。或许是怕自己做不好闻诀会生气,又或许是因为沈斜冷在饭局上的那番话,原因怕是只有柳浔自己知道了。
柳浔来到闻溪楼跟回家了一样,轻车熟路带着沈斜冷到了那条溪边,旁人要来这条溪边需要从闻溪楼的后门绕个圈子,但是柳浔以前常常来着吃酒,知道这有条近路可以直接抄过去。那时吃多了就在这撒泼打滚,云炽也不理他,当自己孩子一样想去哪玩去哪玩,久而久之就把闻溪楼玩遍了,云炽还担心他吃多了不能回府,便在楼的后院给柳浔起了个卧室,好方便柳浔休息。
柳浔和沈斜冷两人沐着月色并肩走着,两人一时间没有说话,沈斜冷看着柳浔眼中的局促,体贴人意道:“不必拘束,想说什么说什么。”
柳浔听了还是有些为难,觉得直接问沈斜冷对闻诀争储的意见显得有些失礼,所以斟酌开口问道:“沈将军多年不见父亲,可有别的感情么?”
柳浔问完就后悔了,内心无助地用双手挡住自己的脸,这都是些什么问题,再不济也可以问别人这些年在边疆可还适应,问别人和别人爹的关系这都是什么鬼啊。他和沈斜冷也没有熟到可以互相谈论自己和自己爹的关系吧。
柳浔觉得闻诀刚才看自己想死的眼神是对的,因为自己看着自己这幅样子也很想死。
沈斜冷听后觉得有些想笑,他在来京城的路上就派人了解过朝中的情况,各个官员的特征画像他都看过。听到柳浔十七时坐上了尚书之位,忍不住留意了一下。十七便可以上朝位列正二品官职,虽然这个位置是运气好捡来的,但是该有的手段一点也不会少。人人都传柳浔是一个没脾气的草包,温温和和风光霁月,沈斜冷很豪气的把草包划掉了,觉得此人和传言一般温温和和没有脾气,除此以外还有些傻。
“今日你不是都看见了么,柳大人。”沈斜冷有些好笑道:“看了那么久还没看出什么了然来么?”
柳浔被夜风吹凉的脸又要烫起来,勉强扯出一个笑来:“看不清。”
“我与父亲关系不错的,昨日你也该瞧见了。”沈斜冷道:“怎么问起这个?”
原先是想看柳浔出糗的,不过出乎意料柳浔很认真道:“我许久未曾见过家父了,想着找时间去看看,但又害怕太久未见关系生疏了。”
沈斜冷道:“原来是这样,不知柳大人在朝中如何,近日听闻柳大人前段时间大闹大理寺,来维修的工部看见都要另请高人。”
柳浔“……那是意外,关押的犯人有些不听话罢了,哪里值得沈将军上心。”
他是不会告诉别人那天其实是带着私人恩怨的。反正是工部和大理寺善后,又不花自己的银子,皇上也没说什么。
“明日该和沈老告别了罢?”柳浔想起今天就想起沈酣,沈酣不可在京中久待,毕竟皇帝忌惮他。
“嗯。”
柳浔:“怎么今晚还来吃酒?不陪一下他老人家?”
沈斜冷:“见一面少一面罢了,明日一早我去送他。”
柳浔不想走了,干脆坐在一块石板上,看着溪水被风吹动的涟漪。这石板干不干净已经不重要了,吃了酒晚点还要回府再沐浴一次,柳浔还拉着沈斜冷一起坐。
沈斜冷还没沐浴,干脆和柳浔坐一起。
“还不问我对二殿下争储的意见么?”沈斜冷问道。
柳浔还思索着怎么和他开口才合适,没想到沈斜冷自己说出来了。柳浔心中舒了口气,看向沈斜冷道:“你说。”
沈斜冷低声笑起来,道:“你这人好没诚意。”
柳浔不理他,只是让他说。
于是沈斜冷就说:“二殿下想拉拢我,我自然是愿的,在四个皇子里我更愿意跟随二殿下,稍有出息的六殿下刚愎自用,重文轻武,我跟着他有什么用处呢。”
柳浔问道:“沈将军征战在外,本可以不参与这些事情的。”
京中浑水深,被扯上没有好下场,闻诀不强求别人一定入自己的阵营,沈斜冷拒绝的话闻诀也不会怎么样,所以沈斜冷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他给出诺言,许他登基后放我回北域,南蛮如何我不必再管。”沈斜冷想起北域的好,眸子里装着北域的一切,北域的雪,北域的风,北域的月亮。
为了回北域,沈斜冷可以帮他策反,可以为他做一切。
原来闻诀早就和他谈好了条件,不过柳浔被蒙在鼓里,今晚闻诀真正的用意是来确认沈斜冷最后的决定。
四下无他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消散在月光晕染的空中,柳浔好像才意识到,这个才十九的将军还是小孩,小孩挂念家很正常。
“我觉得争储这件事情并非要以这么严肃的口吻说出来,别的党羽争得你死我活和我无关。”沈斜冷的语气很轻松,在他眼里无论怎么做都一样,人固有一死,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我见你晚饭吃得少,喝的酒倒是多,不醉么?”
沈斜冷转移了话题,看着柳浔的脸。
柳浔道:“还可以,我酒量还不错。”
“桌上饭菜不合你胃口么?”
“还好,只是不太喜欢荤菜。”
“我陪你出去吃点?”
“这不好吧,饭局还没散呢。”
沈斜冷听后也觉得有些不妥,道:“那便晚些。”
柳浔还是有些不习惯,如果是旁人还好说,但是这人是沈斜冷,先是偷看被捉了,之后又在饭局里对自己做出这么暧昧的动作和话语,况且柳浔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人,这种该死的一见钟情什么时候才可以消失。
“不必了,我晚上都是吃这么些的。”柳浔摇头,他本能上喜欢和沈斜冷待在一起,但是内心还没熟悉彼此,所以这种在喜欢的感情里就多了许多别扭。
沈斜冷不疑有他,看见柳浔的耳坠随着摇头的频率在耳边晃荡着,很想把那只耳垂含住,连带着耳坠一起在自己的口舌中融化。
“这坠子倒是与你般配。”沈斜冷笑道。
“嗯,朋友送的。”柳浔见他又扯上耳坠这是,以为他喜欢,便把自己的耳坠摘下来递给沈斜冷:“你喜欢拿去便是。”
沈斜冷没有戴这东西的习惯,刚要开口拒绝,不过转念一想收下了,道:“那便谢过柳大人了,改日我再送你一个。”
柳浔没想到他真要,还好他本人不注重这些东西,便给出去了。
“这款式不怎么样,不过玉珠是好东西,拿去典当也有不少银子。”柳浔道。
沈斜冷道:“是块好玉,绿中带白,隐隐透着紫色,不见瑕疵。”
那枚耳坠被沈斜冷放在贴心口的地方,不知为何看样子很是高兴。
“你就这么把东西给我了?”沈斜冷末了问道。
柳浔瞧着时间差不多,就起身准备回去雅间。闻言道:“也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再者我也不是经常戴着,就当是见面礼了。”
沈斜冷站在他后面,他的身高比柳浔要高许多,再加上沈斜冷逆着光,在夜晚里更加瞧不清神色,柳浔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隐约听到背后好像发出了一声低笑,闷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