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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人怎么能闯出这么大的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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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浔回到府,心中不禁开始懊悔自己方才为何如此冲动。
虽知闻帆这人好面子,不可能把挨打的事情告诉皇上,但是保不齐这人把自己记恨在心,宁愿让天下耻笑也要把这事捅出去,或者把自己安上个莫须有的罪名抓回去好生折磨一番。毕竟此人十分的记仇,睚眦必报。
反正都要死的,要不直接把把闻帆杀了吧,也算是了却闻诀一番心事。坐连九族就坐吧,柳家夫妻就这么一个儿子,还不是亲的,旁支亲家一个都没有,他爹娘的爹娘早在乱世中死完了,什么大哥大姐表哥表弟全都下土里埋着了,闻过景总不能把尸骨挖出来再杀一次头吧,也不能把天下姓柳的都砍了,景华王也姓柳,要是真这么算的话更好,景华王一死兵权总调度就回到总兵官这个位置上。
景华王因对闻过景太过忠心,加上不仅是小时候的兄弟还是帮自己抢帝位的人,闻过景不顾众臣阻拦,硬是将兵权总调度的信物给了景华王,却不肯将职位给景华王,目的很明显了,就是防景华王来日举兵造反。不给这兵权调度给他显得自己很无情,给了又怕造反,现在闹得总兵官这个位子名存实亡。
再者跟柳浔有真正血缘关系的只有祝家,可惜祝家不知道这回事,依然被蒙在鼓里,哪怕说了祝家也不认这个儿子。
爹娘的藏身之地只有自己能找到,株连九族其实杀的只有他柳浔一个人。
这事给柳浔想的愈发火热,真的想偷偷把六皇子解决掉。
柳浔想高兴了就从桌上拿起块桂花糕吃,桂花糕是街边小贩那买的,味道深得柳浔喜爱。可惜现在为时过早,他要铲平闻诀日后的绊脚石,所以只能麻烦六殿下多活一阵了。
说起祝家,柳浔还没查过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到底是不信许知意那番话,想要亲眼去看一番。
恰巧有一桩关于祝家的案子递上来京城,送到了柳浔的案桌前,柳浔便打算自己亲自去贺州解决这事。
此时乔恩叩响屋子的门,道:“主子,有个许姑娘找您,叫做许知意。”
柳浔喝口茶,咽下嘴里的东西道:“叫她进来。”
乔恩道:“是。”
许知意第一次来柳浔的府邸,入了门口便被眼前的景色震惊了,这个主子也太会享受了吧,府里的造景摆设完全不输皇宫。尤其是底下挖空注满水的池子,和别的府邸都不一样。许知意一瞬间以为自己误入了江南的春色。
严寒的季节已过,府里显得生机勃勃,到处绿一片粉一片。许知意差点爱上这里,不过再被这里的景色迷眼也记得自己这次来的任务。
推开门扉,许知意就看见在用湿巾擦手的柳浔,目光转向桌上的糕点,原来柳浔喜欢吃这些东西。
柳浔将脏了的湿巾丢在一旁的盆子里,问道:“何事?”
许知意从怀里抽出两张纸,递给柳浔道:“这是您叫属下查的人。”
柳浔道:“这么快,我看看,你坐吧。”
许知意没动,这不合规矩。
柳浔看了几眼,心道这几人也忒没意思了,他叫许知意查了几个闻帆党的人,无非就是查查平日喜欢干什么,常出没的地方在哪,家境等一众情况。唯一有个让他感兴趣的点居然是任申明居然和徐忠勾结在一起,还有一众大小官员都和徐忠混在一起。柳浔把纸收好,对许知意道:“你再深入查查徐忠他私库银子的来源和走向。”
“是。”许知意道,她准备出门执行任务。
柳浔却道:“不急,你且坐下来,我还有事与你说。”
许知意犹豫了一番,还是听话坐在了一个离柳浔稍远的位子。
“主子请讲。”
“想回贺州看看么?”柳浔撑额,半点日光淋在他的身上,偶有勾人的微风吹过,舒服的气息让许知意心神荡漾。
她不知柳浔问出这话的意义何在,她在贺州没有亲人,至于仇家,祝家又如何称的上仇家,唯一称得上有仇的人就是当年的贴身丫鬟,现在都已经死得透透的了。再者祝家虽然不及天家官员那般有权有势,但在贺州也是大官,手底下负责贺州的粮食。她想杀了祝家简直天方夜谭,况且也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让贺州没了粮食吃。可笑的是她如今为祝家的种办事,世道变迁,前几日还想着杀不了祝家就杀了这个孽种解气,现在却听命于柳浔。
不过许知意无所谓了,他既然答应会还许家一个公道自己便信着,此次问自己想不想回贺州估计就是在着手解决这事。
“属下都听主子的。”许知意道。
柳浔道:“我这只有是与否,你告诉我你究竟想不想回去?”
许知意垂首,她起身跪在柳浔脚下,叩首道:“想,想要祝家的丑闻散扬天下,想给许家一个交代。”
柳浔俯身抬起许知意的下巴,用自己的手帕仔细擦干净许知意的额头,他道:“跟祝家有关的一个案子递到我桌前,明日就下去解决,你跟着我一起去。至于大理寺那边你不必管了,我自有办法。”
许知意起身站好道:“是。”
柳浔想了想还有什么要安排许知意做的,发现好像没有别的了,最后语重心长的对许知意道:“等你主子变成了通缉犯了你一定要救我啊。”
许知意:“?”
“我今天在御景楼把闻帆打了。”柳浔淡道。
许知意心道不就是一个闻帆吗,有什么好怕的。然后才想起来闻帆是个什么人。瞬间脸白了一半。
主子把六殿下揍了一顿。?许知意忍不住回想起第一次见柳浔时,此人武功高强,若是真正对上自己不仅毫无还手之力,还会被打成肉泥。这样恐怖的人居然把皇帝的儿子打了,恐怕还揍得不轻啊。
许知意心里一副要死的模样,人怎么能闯出这么大的祸!完了,她才享受没几天好日子,就要跟柳浔一起踏上生死未卜的旅途。
许知意小心翼翼问道:“您没给人打死吧?”
柳浔道:“还活着,我觉得这件事他不至于跟皇上告状,但是保不齐他日后对我动手。”
许知意这才偷偷舒了口气。
柳浔还欲说些什么,见许知意这副样子也就作罢。
此时乔恩又叩门,他道:“主子,国子监大祭酒谭大人来信。”
“拿过来。”
一封朴素的信件便呈到柳浔面前,柳浔展开信封仔细研读着。
许知意自觉没有自己别的什么事情,想走,但是碍于柳浔没说话,只好一直站着观察柳浔读信的态度。
柳浔读完信没什么表情,谭如这是要把自己的宝贝学生塞进刑部跟着自己?柳浔心里哂笑,跟着自己有什么用,自己不仅没前途还打算把皇帝一家端了,谭如眼睛瞎了?
况且清宵郡主的事情还轮不到谭如这个外人管,景华王自会操心。除非这个清宵郡主要做的事情非同一般,连亲爹来了也没用。
柳浔摆手示意许知意可以回了,他要去书房回信,打算有空去拜访一番这个清宵郡主。
温习养看着闻晴送来的剑,原先说好闻晴亲自送给温习养的,不过后面接到自己师父的信便走了,叫婢女代自己送给温习养。
此剑不同别的一般又长又重,宽又粗。
比寻常的剑小上许多,半截手臂长,不过一指宽,剑刃轻薄,还泛着森然的冷光,剑柄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简单雕了些云纹,末端的剑穗是闻晴寻来的,上面镌刻着温习养的名字,剑鞘的中间雕着“温玉”二字,想来是此剑的剑铭了。剑鞘周围涂的漆是龙膏烛色,有几颗珍珠点在上面,十分衬温习养。
半臂长的温玉剑可以很好的藏于袖中,不易被人发现,起到一定的自保作用。温习养喜欢得紧,可惜了,闻晴还没收下自己做的荷包就走了。
“二公主,皇上找您。”房间外的婢女敲门道。
温习养一怔,心想皇上这时找自己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好,他现在在何处?”
温习养收好剑,推开门。
“在皇后娘娘那边,可要奴婢带您过去?”
“不必了。”温习养摆手,皇上既然在母后那边估计是在商讨婚事了。
极有可能是在商讨自己和亲的事情,温习养对这事情早早做好了准备,不知南蛮那边到底同意了没。
来到凤仪殿,皇后南荣施的贴身婢女便带着温习养入殿内。
闻过景见温习养到来,便招呼着温习养过来坐。
温习养见两人坐在桌子前,亲密无比的模样,便道:“不必了,儿臣坐在这里便好。”说着挑了一个离两人较远的位子坐着。
闻过景难得没有露出不愉的表情,毕竟他也念在女儿快要出嫁了,好好看看女儿。可是温习养毕竟不是闻家女,与他们亲近不起来,可是闻过景好歹也养了她小半生,说没有舍不得是不可能的。
“玉华啊,南蛮那边已经答应了你的这门亲事了,和亲日子就在后日。”闻过景道:“此去一别便是永生,今日找你过来是来和你道别的。”
温习养垂首,她明白的。
联姻的女人等于被国家抛弃的棋子,离开了自己的国土,在异乡受的委屈打碎牙也要往肚子里咽,还要为了自己的国家讨好异国。
外国人称她们是为国求荣不择手段的烂狗。
有句话说的好,联姻的女人不如赠予友人的鸿毛。温习养就是这样的命。
闻过景可舍不得将自己的宝贝女儿送出去,但是温习养又不是他的种。
“你也知,当年朕捡你回来,为你取‘习’‘养’是为了什么。”
温习养当然知道。学习和养育之恩,闻过景就是时时刻刻警醒着温习养,她爹娘不要她,是他闻过景要的她,是闻过景让温习养有所住有所依。闻过景还嫌她一介外人,不愿让她沾自己的姓,便去了个与‘闻’字相近的‘温’,只有平时一些公众场合或是圣旨上才愿意承认她是闻家女。温习养怎么不记得呢,她一直都记得。
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攥紧,低垂的眸子里隐隐有怒火,但是在和闻过景的眼神对上时又变回当初那种百顺百依的模样。
“回父皇,儿臣记得。”
闻过景道:“朕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也该报答朕了。”
他起身从一旁的案桌上拿过圣旨,对温习养道:“闻氏闻习养接旨。”
温习养起身,于皇帝面前跪下叩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抚育万民,今有玉华公主,端庄贤淑,才貌双全,适逢我朝与南蛮国交好,为表两国永世之谊,特赐公主和亲。朕思此举实为两国之福,公主肩负增进友好之重任,必能以仁德化育远方。兹封玉华公主为和亲公主,赐嫁妆如下:金银珠宝若干,绸缎布匹百匹,古董珍玩若干,以示我朝之诚意与厚爱。命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婚礼事宜,择良辰吉日,隆重送嫁。望南蛮国善待我朝公主,妥善安排婚礼,确保一切顺利进行。两国应以此次和亲为契机,休兵罢战,共谋和平,互惠互利,世代友好。愿两国友谊万古长青,公主与驸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钦此!天燕三十九年五月三十日”
“闻氏闻习养,接旨。”
温习养双手接过圣旨,道:“儿臣接旨。”
南荣施上前扶着温习养,她柔声道:“习养大了,也能替父皇母后分担解忧了。”
温习养回道:“身为子女应该的。”
南荣施生疏的摸着温习养的脑袋,眸子不禁有些泪光,温习养也是她从小养到大的,温习养从小到大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她都知道的,虽然温习养不是她的女儿,但是自己未曾因此刁难过温习养。因为知道温习养别扭,不习惯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不太融入这里的生活,但是南荣施一直告诉自己,告诉温习养,说:“没关系。”她知道这里一直不算是温习养的家,温习养也不喜欢这里,但是没关系的,她还能对温习养很好,这一个不幸的孩子,南荣施一向溺爱这个孩子。那天百官宴,温习养不和自己打招呼就走了,这本不合礼仪,哪怕后面闻月对自己解释了,可是还是不妥,但是也没多说什么,由着温习养去,否则早在百官宴那天晚上就责罚了温习养。旁的公主都没有自由出宫的权利,偏偏只有温习养一个有,是南荣施特许的,她担心温习养在宫中觉得闷,觉得不开心了,便特许她只要想出去便出去,只要不做一些过分的事情都可以。
现在温习养送去和亲,最难过的莫过于她南荣施了。
谁都知道这一去,温习养必定在异乡受尽折磨,旁的女子在夫家受委屈还能回娘家诉苦,但是温习养不能,她嫁入南蛮就是南蛮的人,死后骨灰也要葬在南蛮的国土。
温习养见到如此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的皇后此刻竟然为自己的离开而感到难过,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皇后待她很好,却没想到因为自己出嫁她竟会如此难过,不顾皇后的仪态低声哭泣。
温习养抬手轻柔的抹掉了南荣施眼角溢出的泪水,她轻轻抱住了这个和母亲一般的女人,哽咽道:“对不起。”
南荣施乍然被人抱住,先是不可思议,随后更加用力回抱着温习养,她抽噎道:“没关系,没关系,本宫不怪你……你是好孩子……你惹人疼。”
温习养对天家纵然厌恶,恨透了闻过景,但是面前这个女人对她好是实打实的,不可否认,南荣施真的把自己当成她的亲女儿。
闻过景没有打扰俩人,他只是缓缓走了出去,去处理奏折。他还欠沈酣等人一个合理的解释,锦衣卫没找到下毒的人,闻过景没办法,只能找来一个替死鬼斩首,给他们一个交代。
温习养轻拍南荣施的背,许久,她才哑声道:“……娘亲。”
南荣施抽泣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她睁大眼睛看着温习养,不可思议问道:“你方才……叫本宫……什么?”
温习养似是害羞了,她把视线投向别处,假装没听见南荣施的话。
但是南荣施又激动的抱住温习养,她哭的比方才更厉害了,似乎有肝肠寸断之意。
“我听见了……你方才喊我娘亲了……”南荣施呜咽道:“原来我此生临终前还有幸听到你喊我娘亲……我好开心。”
温习养不语,只是一味陪着南荣施流泪。
“你知道吗,本宫等这一声等了十四年了。”
十四年,把一个正值青春的妇女熬成了一个憔悴的老妇,原来南荣施一直在等自己喊出这一句饱含泪水的娘亲,温习养瞥见窗外的树,生机从这棵树慢慢消失,本该充满绿色的枝叶此刻泛起黄,温习养记得这棵树不久前还是常青,这棵树是温习养入宫时南荣施命人栽下的,那时她还不知道有个小小的女儿要来,只觉得栽着好看。
南荣施等了十四年,等得这棵树生机将尽了,等得好看的脸上爬满丑陋的皱纹,目光还是以前那般温和慈祥,充满爱与包容,可是如今已经多了些老人才有的沧桑。
如今那个尿裤子还会哭的三岁小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从牙牙学语走到了满腹才伦,越发风华绝代。
南荣施的瞳孔里映着这个女孩的半生,女孩住在她的眼瞳里,一只眼睛里是小孩在肆意玩耍,另一只眼睛里是姑娘在老树下吟诵诗歌。但是此番风景从今以后她再也见不到了。
温习养听着南荣施哭,一生只有这么一次刻骨铭心的抽泣,哭尽兴了才好。
等南荣施哭累了自己就走,不能再耽误了,她晚些还有萧反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