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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墓碑 ...

  •   安庆十五年,叶无忧逝。
      南山把宅邸收拾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的东西一扫而空,都葬进墓里。
      她将一切收拾妥当后,便从京城出发,一路游历。
      安庆十五年夏。
      在溪州遇霜风夙,他坐在院子中擦拭着佩剑,南山走访山林,偶然间遇见一户人家。
      霜风夙打开门,正准备出去,一眼便看见正在走小路的南山,他大喜,立刻喊道。
      他兴奋地挥舞着臂膀,道:“南山!南山!”南山闻言,抬起头,他喊道:“这里!南山!”
      南山踏着青石板走来。
      霜风夙问道:“没想到在这能遇见你,你这是往哪里来呀?”南山道:“我四处走走,瞧瞧有没有需要帮助之人,游历一番后,我就回我的地方,你这是住在这?”
      霜风夙点头道:“是啊是啊,我从京城搬过来,毕竟那里的位置暴露是会很危险的,虽然不知道能在这里待多久,但是能过一天是一天嘛!”
      他笑着挠了挠头,道:“南山,许久不见,要不要小酌一杯?我定会请你,现在我还要等人呢,欸!人来了!”
      他小跑着迎上去,把老伯连忙扶过来,接过手中的酒,笑盈盈道:“哎呦,老伯伯,你看起来身体结实不少呀,多谢替我带酒啦!我之前寄给您的那笔钱是收着了吧。”老伯佝偻着身子,道:“嗯,收着了,你还是跟离开客栈时一样。”
      霜风夙笑着道:“跟十六岁时还是不同了,我都没之前那么狂妄了。”
      他扶着南山,边走边道:“来来来,您认识认识,这是我在京城结识的朋友。”他又转过头,兴致勃勃对南山说:“南山,这位老伯伯呢,就是在客栈照顾我的人,人可好啦!”
      南山微笑行礼,老伯也回了一个,霜风夙问道:“老伯伯,如今还饮酒吗?”那老伯连忙摆手,道:“欸,我早就戒了,你这孩子,得少喝点酒,不说了不说了,我还有东西要着急去送呢。”
      霜风夙瞪大着双眼道:“欸?要不我帮您吧?”那老伯伯笑了笑,道:“你快去忙你的,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能动的。”说着笑着走了。
      炙热的目光转移在南山的脸上,霜风夙问:“南山,你要喝一杯吗?”南山道:“不了,霜公子,毕竟我还有事在身,之后也少喝些酒吧。”霜风夙隔着酒瓶仿佛都能闻到浓厚的酒香,道:“无碍无碍,那便下次见好了,之后觉得无聊,也可以来找我聊天啊!”
      南山看了看远边的天,道:“多谢霜公子,那我便先行一步。”霜风夙道:“那好吧!下次来时,我们再畅饮!”
      她离开。
      安庆十六年冬,再度回到溪州,顺着原来的小路走。
      雪厚厚地压在枯枝上,风一吹又落下几片。
      小屋的门半歇着。
      南山来到门前,门缝里面看,在院中,一个人正站在两块碑前。
      她微微皱眉,里面站着的那人注意她的存在,转过身看着,南山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
      那人走上前打开门,南山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那人冲她行礼,道:“南山姑娘。”
      南山有些诧异,问道:“你好,你认得我?”那人直起身,道:“嗯,在下是玄渊卫之一,卿统领的一位下属,有幸认得姑娘。”
      南山走进去,看着静静矗立的两块碑,问道:“这是……”下属垂下眼眸,道:“卿统领在秋日得了疾,年二十一,病故于冬日。”
      下属默不做声地抹了把眼泪,道:“前几日葬下,这是他的墓,统领对我们有恩,让我们把他葬在这,至于这……这墓主人我不甚清楚,只是卿统领让我把这些交给住在这里的人,但我来时并没有看见任何。”
      看着下属手中提着几袋沉甸甸的银子,还捧着一个册子。
      南山从他手中接过,道:“多谢你奔波数日,这些我都会尽数交于他。”那下属微微欠身行礼,随后转身离去。
      南山感受手中沉甸甸的分量,还不走到两块墓碑前,用袖子擦去墓碑上的雪。
      歪歪扭扭地刻着:
      ——霜风夙之墓,安庆十六年春,年二十九,遇难而死,于溪州。
      吾爱卿卿:未能寄出家书,只能在碑上提字,万望谅解,许多话未说出口,竟一时不知该刻下何事,恨只余我一人在碑上刻下,你我相识十载,从十六相识,你坐在街头看我的册子,我便料到你是个练剑的好苗子,十年间,听着日日叫师父的小孩已经变得比我还高,从亲手帮你系上剑穗,日日教你习武,到如今为你带上平安扣,便是日日上心,生怕出些差错,可造化弄人,我最对不住你的就是那年,故人离世,我自身难保,带你四处奔波,又把你拱手送去京城,不管不顾,直至次年才来偷偷瞧你,你平时沉默少语,是否能多结交些许知心之人?我知你苦楚,饱经父母丧失之哀,手足背叛之痛,流落街头之苦,你平日沉默寡言,便是受了这些影响,但莫看来时苦,莫忘来时路,桩桩件件,能使你走得更远,你若以后能继续好好过着,我便也安心,只喊不出那声小狼崽子了。
      我此日才道出心事,不知你心中所想如何,我深思良久,决定还是刻在这墓碑上,让你明白我的心意,我的爱都刻于此,是十年来所积攒的,我不知后世如何评,但至少不再苦相思,得让你看清,我这日复一日,每每都念着你,无奈无法与你多见面,颇有遗憾,我作为你的师父,只能将自己爱意埋入土中,酸涩独自咽下,但能与你见面,倒也知足,卿卿,你若不愿,便可将字划去,也请你于我墓前放上几坛酒,或许我之后贪嘴,能来尝上几口。
      这天下人如同散沙一般一吹就没入土地,不必为此忧伤,倒不妨去看看大好江山,你要走下去,莫被我挂住脚步,前途路漫漫,愿你永远幸福,我如今已做不到什么,无法再与你交谈几句,无法来到你身边保护你,我只能给予你我的祝愿了。
      “……”
      南山放下那些东西,夹在册子中的平安扣落在雪地中,她把平安扣擦拭干净,翻开一页夹进去。
      那一页零零散散写着:“师父,莫言我不敬,师父教我诗书,又传我剑法,而十年我又如何不藏私心?”
      “师父,我希望后世提起我时想到你,我们的名字会在史书的同一页,也不止步于师徒,你也会如此想吗?”
      两个人没有说出口的话,都用文字记下,最后又变成两块墓碑,陪伴着。
      旁观者知晓爱意,彼此相爱之人却不知。
      如此默契地相互而来,又如此恰好地错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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