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驹倦客》青驹倦客

8、02.水蓝色小鬼儿 下

　　02.水蓝色小鬼儿
　　下

　　在那澈然如它的温泉中，在那月光多少世纪照耀不到的水底，小寒的到来，正在打破这个岛上，多年的宁静。

　　天依然是黑色，却隐约带着星月的神采，像是踏着银河玉宇阔步而来。在这片古老的天盖之下，所有存在的东西都有它独自的秘密，不论是植物，还是动物，甚至是水和空气。
　　悠远的月光，久久凝望着一切。静谧的树林，带着苍桑与期待，忠实记载着过去与未来，便是月光，也只是默默流淌其中。
　　弥漫天地的，是那份尘世难得的幽幽，但在这平静的外表下，时钟的指针依然如未来的脚步，“嗒嗒”不止。

　　树林里忽听一阵“沙沙”声，筱寒一下转过身去，一道黑影从树叶间闪过，然后……
　　“砰”的一声，砸到地上了。
　　筱寒脸上骤起黑线，因为她无法理解身法那么快的人为什么会如此不雅的砸下来。然后一转头，脸色又由黑转白又转青，转速之快，让人叹为观止。
　　她的衣服不见了啊！仔细一看，便又由青转紫——放衣服的地上有一个大约十厘米直径的小洞，这让她联想到了“无孔不入”的军师。声东击西，狠啊！
　　“居然故技重施到老娘身上来了！你个小家雀（音同‘巧’）！”这一声久久的划破了寂静。
　　然而她殊不知麻雀还有一个名字——“老家贼”！
　　某雪抱着筱寒的衣服，从地洞回去的时候，连打了两个打喷嚏。
　　但不久，头一次感到坐以待毙的无奈的筱寒脸色无尽变换，就让电脑对面的偷腥耗子“吱吱”称奇。

　　筱寒渐渐觉得水越来越凉，有些呆不住了，对于水的变化，除了惊讶，更多的是好奇。她将头埋进水里，试着睁开眼睛，水的意外清凉让筱寒的视野清晰的很快。
　　可惜的是水里什么都没有，但筱寒感到这丝丝凉气的源头，似乎在水的至深处。
　　胸膛里跳着一颗害死十条命猫的好奇心，它命令筱寒摆动修长劲力的双腿游向那深不见底的水底。
　　随着水深的增大，压力却反而越来越小，甚至让筱寒觉得在往下游，会像飞起来一样轻。渐渐的水更凉了，水底依稀能看到一的发光的长方体。
　　她继续往下游，发现两旁的石壁上有一些奇怪的壁画，怪到让她觉得如此熟悉却看不明白，仿佛让整个水底透出一种太阳神的辉煌。
　　而壁画的最下面，便是一切秘密的源点，筱寒想到这，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很快，她的脚就踩在了实地上，她忽的发现，她可以在这水底呼吸！而这澈然的水，似乎包容着她一切的想法和动作。
　　冒险胜地就是冒险胜地，她心中不断感慨着。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向那个模糊而又明亮的长方体走去。
　　走到一半，那光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水底一下变得刺骨冰寒，静的连一个气泡破裂的声音都像是一声响雷，简直可以说是死气沉沉。
　　筱寒默默地站在一片幽黑中，眼中再次亮起瞬杀而过的青光，而后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猛地像后方伸出了手，竟似从一个空间的裂缝中将那巨大的长方体拖了出来。水底在一瞬间又泛起了温和的光泽。
　　那长方体中，像是埋藏着一首古老的赞歌，又像是有一个未知的宝藏，让人不禁想凑过去。
　　军师的嘴角勾起一个模糊不定的笑容：“四。”

　　筱寒大概终其一生也不会忘记那种朴素的华丽。
　　那巨大的长方体，竟是一口水晶棺！
　　它的构造到形状都与普通的棺材无异，它的耀眼，也不主在水晶，而是棺材里的那个人儿。
　　那是个8、9岁的小男孩，头发是深紫色中带些红色的短发，看上去蓬松可爱，像是小动物那柔软的毛发；长长的睫毛在玉一样透明的小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对他睁开眼的样子充满期待；鼻子小巧，阴影立体柔和；小小的瓜子脸，尖尖的下巴，整个人像是一首优雅浪漫的诗歌，唯一不协调的就是他那死握的左手。
　　筱寒怔怔的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容颜，不禁将手放在了棺盖上，想摸一摸他的脸。在筱寒的手刚刚接触到水晶棺时，棺材的光闪了一下，印出来与石壁上同样的壁画，然后，光慢慢暗了下来，水的压力骤增，让她莫名的觉得那小人和水晶棺会同时消失在这不断变暗的光中。
　　筱寒看着那安详的小人，不忍让他被黑暗压垮，冲上去一手掀开了棺盖，将那轻盈的仿佛只剩骨头的小人儿拥在怀里，弃下了棺盖，奋力将他带出水面。
　　“哈，呼呼呼……”她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停。紧接着感到肩上一凉，才想起自己衣服失窃的事儿。
　　军师在镜头对面看着她那咬牙切齿的表情，暗暗窃笑。
　　“呜呜……”筱寒正气愤的时候，听得怀里一分挣扎的声音。
　　怀里的小人儿居然有了动作！
　　诈尸？！
　　筱寒那恐怖片的俗套剧情可能有点对不起小人儿。
　　他仿佛刚睡醒一般的，眯眯眼睛，抿抿嘴，缩缩脖子，拧拧腰，然后缓缓张开了眼睛——
　　他的眼里闪烁的，是那温泉一般的水蓝，瞳仁在如墨浸染的夜里显得格外明亮，整双眼睛蓝白分明，分外天真无邪的可爱，像是初生的小鹿一般楚楚可怜，不染世事。
　　他抬起眼，望向筱寒，“姐姐，漂亮，救我，出来。”听着他那稚嫩的童音，筱寒陶醉了，像是黄昏的酒一样的醉人。转念一想，有这么说话的吗？再低头望向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又不忍将他扔在这儿，于是母性大发，柔声细气的问：“姐姐带你回姐姐家好吗？”那孩子轻轻点点头，仿佛是生怕惊动什么，眼睛里闪亮亮的，像小狗狗一样乖的样子。
　　筱寒将他托出水面，自己又从水中踏了出来，嘱咐道：“孩子，乖啊，别动，我去找件‘衣服’。”筱寒话音刚落，刚转身要拿刀，只见眼前已出现了两片大叶子，转头看向叶子飘来的方向。
　　当然叶子不可能是平白无故的飞下来的，而是被人斩下来的——那孩子一跃而起，举起右手，轻巧一挥，随着身体的下落，叶子又飘然而至。
　　这分明是一位少年高手啊！筱寒把叶子往身上一包，随手找藤条一系，勾出媚惑的线条，走向那孩子。
　　她起了惜才之心，“孩子，你叫什么。”孩子定定的望着她，“白，铭鹿。”
　　白铭鹿？这倒是个合他小鹿般眼睛的名字，要是一个人永远都可以这样天真该多好，她仿佛想起过去的某个时间，无限叹息。
　　“姐姐，不好，听吗？”他张大眼，水润的嘴唇一抿的问她。
　　怎么有种莫名的罪恶感？她无奈地摇摇头：“不，姐姐在感叹人生，”然后话锋一转，“不过，你的拳风倒挺厉害。”
　　小孩就是小孩，一夸就乐，他一脸骄傲：“我可是要……”刚说到这儿，就忙用手一捂嘴，好像有什么不能说的，眼睛紧盯着筱寒，就像问她有没有听见一样。
　　筱寒失笑，这孩子心理年龄还真小，弄得跟我欺负他似的。
　　一阵风划过，白铭鹿瑟缩了一下。
　　筱寒这才发现，他的衣服极其单薄。而见多识广的她，竟也看不出这衣服的材质，滑滑的，又有些腻人的感觉，纹理像是蛇皮一样，无端为这乖巧灵气的孩子增添一份慑人的寒意，在这幽寂的夜晚，显得格外阴森。
　　这件衣服让筱寒很不舒服，但又不能和小孩发作，抢他东西，便皱皱眉头，又舒展开。拉上他的小手，柔软的感觉让她不免想蹂躏一下，白铭鹿只任她拉着，像个漂亮的瓷娃娃，只是他的灵魂更令人着迷。
　　筱寒拉着这孑然一人，孤独十年的孩子，在树林里走来走去，但不论走多少次，都是无功而返。天已蒙上一层朝霞似的微光，光线柔和，却能犀利的刺痛黑暗。
　　她心里越来越急，但手中时时传来的凉气带着信任的气息，令她又平静了下来。
　　“白铭鹿，你从哪来？”筱寒多次回到原点，嘴上也闲不住了，问道。
　　只觉手中那片柔软一下僵住，夜晚的空气仿佛意外凝住，一瞬间，便又是月如霜，风如水的自在。
　　他低着头，仿佛在刻意遮掩什么，沉沉道：“我被，父亲，埋在，这儿。”
　　筱寒一惊。
　　自己孤儿院的孩子有各种来历，有被父母扔下的，有父母死了的，还有被拐卖经她手救下来的，但从没听说过哪个是活着被亲人“厚葬”的，这得是多狠心的父母啊。她望向白铭鹿的眼睛多了几分怜惜，但绝无同情，那是一个失败的武者才会得到的，而他，是一个坚持“生”的意志的，少年勇士。
　　忽然，白铭鹿转过身，无言的抱着她。
　　多年在棺材里的等待，终于不负有心人，让他找到爱他，喜欢他的人，他不禁在她怀里淌下泪水……
　　但或许，那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