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刘一ber

35、第 35 章

　　慕归寒仔细回忆自己的一生，虽算不上老生常谈的平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多么光鲜亮丽，倒不至于说上颠沛流离沉浮俯仰叫人扼腕叹息。

　　他这一生，明明白白地说，好日子过得还是挺多的。

　　最艰难的一年不过是那一身魔气没控制住，让南宫家主这个老变态把练功的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害得慕归寒失去了疼爱自己的养母和一个遮风避雨的家。

　　但他很幸运，颠沛流离不过半年，就遇到了下山云游的叶清澜，对方见他可怜，便将他带回了沧澜峰，收作唯一弟子，近身照顾、养育，传道授业，爱护有加。

　　沧澜峰高耸入云，上下金殿二十一座，藏宝七八栋，皆为慕归寒随意挥霍。

　　其实他修为并不出色，因为那一身魔气，按照仙门正道的修行方式，寸步难行。

　　但叶清澜并不在意他的修为，照常让他按照八象门的上课方式，每日在学堂听理论，学习基础的剑术，灵力上面的空缺用技巧填补，每年结课时，慕归寒的排名也能维持在上等。

　　这样就很好，叶清澜对他的状态十分满意，从不苛责他的排名和修为，他本身也是个闲散仙人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和抱负，也不爱那些宗门之间的勾心斗角，就喜欢变着法给慕归寒带一些山下的乐子，或在慕归寒陷入自责自卑时对他逗弄。

　　慕归寒其实并不太能理解叶清澜的那些纵容，偶尔也会不依不饶问：“师尊，其他前辈总是盼着自己徒弟建功立业平步青云，为何您从不在修炼上对弟子严苛……师尊莫不是，从一开始就从未对弟子有所期待？”

　　叶清澜坐在他身边，宽慰地摸了摸他的头：“修炼也讲究机缘，总是在这方面穷追不舍反而会适得其反。”

　　“可是弟子想要变强。”

　　叶清澜弯眼笑道：“小慕已经很厉害了。单论剑术，同辈师兄弟已无人在你之上。”

　　慕归寒看着他执拗道：“这样还不够……修为一直停滞不前，若是遇到那些厉害的对手……”

　　“若是遇到厉害的对手，师尊会保护你的。”

　　叶清澜打断他：“小慕，勿要纠结于此。有什么烦恼，明日再说好吗？”

　　叶清澜说着，替他掖了掖被角，“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

　　慕归寒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张了张唇，纠结有期待地问：“师尊会永远保护我吗？”

　　叶清澜抬手放在他眼上，替他遮住夜晚扰人的光，轻声说：“只要我在，就会一直保护你。”

　　“睡吧。”

　　手心下的睫毛微微颤动，轻划过掌心，慕归寒深吸口气，轻声回了个“嗯”，直到他昏昏沉沉有了睡意，才感觉那温热的手掌从他脸上移开。

　　慕归寒自然是知道叶清澜的顾虑。

　　他天生魔种，怀揣一身无法被祛除的魔气，在修真界中，身份敏感遭人嫌恶。叶清澜知道，但不在乎这些，收他为徒，又常伴他身侧，护他周全，小心翼翼替他隐瞒这个秘密。

　　慕归寒起先觉得，此人对他必然是有所图谋，或许是像那个南宫家主，养个炉鼎在身侧，有备无患。

　　可观察大半年，叶清澜对他依旧如此，几乎是完全纵容，全身心希望他能过得好。

　　叶清澜自身修为并不差，灵力高强，身居高位，他几乎是将自己能享受到的所有优厚待遇都同步施加给了慕归寒。可他越是如此，慕归寒越发觉得自己受之有愧，想对他给予一点回报。

　　衣食住行，叶清澜并不太差，但唯独对民间小吃颇感兴趣，慕归寒便独自研究了一些甜点做法，在放学后借着这些名头，多贪恋几分与叶清澜的独处时间。

　　后来他努力学习剑术，在一次十方交流会拔得头筹，将那世间罕有的九命回肠草赠予叶清澜。又在八象门的各科理论课程埋头苦学，几乎回回都是优等。

　　八象门的剑冢试炼，不论修为高低，只消比拼剑术，慕归寒的基本功是极好的，剑术比试里一骑绝尘，从剑冢内取得一把一品灵剑，名为听澜。

　　再后来光阴荏苒，他的剑术、体术，甚至远超八象门各位师伯，唯独那修为一直无法突破筑基结丹，不少前辈后辈，见此不免哀叹，觉得此人已是江郎才尽泯然众人。

　　甚至还有不少人在叶清澜耳边絮叨，让他再收一个徒弟。

　　叶清澜对此笑而不语，抬手招呼慕归寒送客。

　　事后慕归寒觉得有些憋屈，在叶清澜身边哀哀怨怨纠缠许久，终于听见叶清澜对他信誓旦旦说，沧澜峰只会有慕归寒一个弟子。

　　他这才眉开眼笑，松开搂着叶清澜腰身的手到厨房做了一份槐花糕送到叶清澜手边继续心甘情愿讨好。

　　可这般得过且过的日子，总会遇到让他们手足无措之时。

　　慕归寒师从叶清澜四年之久，二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就连弟子下山历练，叶清澜也会常伴身侧，与他同游。但不会过多插手历练，不过是提点一二或是在慕归寒无能为力的情况出手相护。

　　而偏偏有一次下山，遇到了连叶清澜都无法从容应对的情况。

　　苦战结束，慕归寒几乎是颤抖着手拉开求救烟花，看着叶清澜身上无法自行修复的伤口，拼着自己那低微的灵力保持他的体温不会失常。

　　可叶清澜却毫不自知，还有心思调侃，抓着他的手笑着说：“悠着点啊，就你现在这半死不活的状态，灵力用完了，到时候还得让为师抱你回去。”

　　慕归寒一边哭着一边不间断输送灵力：“弟子宁愿替师尊受那一击……若是为师尊而死……”

　　他后面的话没能说下去，叶清澜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将那些不好的话强行打断：“你最好好好活着。”

　　叶清澜说：“说过了，只要师尊在，就一定会护着你的。”

　　慕归寒并未因这句话感动分毫，因为他的愧疚心疼与懊悔比那些恩情来得更多，他抱着叶清澜抽抽搭搭地说：“都怪我……要是我不是魔，要是我的修为再高一点，师尊就不会因为我受这么重的伤了……是弟子对不起师尊。”

　　叶清澜自己身为伤患都未流泪，看着被他护的手脚健全的弟子扑在他怀里痛哭流涕，一时哭笑不得，拍着慕归寒的背安慰他：“好了好了，别哭丧了，人还没疼死就要被你哭死了。”

　　“对不起……”

　　叶清澜改为揉他毛茸茸的脑袋，温和道：“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为师还庆幸，幸好今日随你来了。不然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慕归寒闻言心中的悔恨更多了：“若弟子修为再高一点，便不必叫师尊为弟子这般费神。”

　　叶清澜笑道：“但为师愿意啊。”

　　“……”

　　那一瞬慕归寒说上不去是什么感受，心里如同被横七竖八的细线纠缠，一阵一阵收缩一阵一阵难受，一阵一阵地想要叫嚣冲破。

　　他随着前来救援的八象门长老将叶清澜送回沧澜峰休养，便开始寻找各类有关魔修的古籍。

　　可八象门藏书阁汗牛充栋，从没有过哪一本上面记载可以让魔修重新修道，就算是有相关祛除体内魔气之法，可慕归寒不是没有试过，对他毫无用处，他身体的魔气如同泉眼，源源不绝。

　　叶清澜暗地里替他引渡过不止一回，才勉勉强强让他体内的灵气与魔气维持平衡，磕磕绊绊将修为升到了筑基，引渡魔气之事，叶清澜从未提及，慕归寒偶尔在昏睡之时察觉到叶清澜的行为，也不好主动开口。

　　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自己本就亏欠他良多，叶清澜不想让他有再多的负担，自己又何必戳破弄得双方都局促。

　　某日他在叶清澜的藏书里发现了一本做标注的古籍，里面详细提到了利用妖丹代替金丹修炼的法子。

　　上面做了许多推论，密密麻麻全是叶清澜的字迹，不少文字笔触缺横少撇，但依稀可以辨认识别。

　　叶师尊也在寻找避开修魔让他结丹的方法。

　　这个想法在心里成型的时候，让慕归寒眼眶微微发热，他越发想要寻找让他摆脱这个被魔气浸染的身体的方法，想要变强，想要成为修真界最强的人，强大到不需要叶清澜的保护，以及可以保护叶清澜。

　　他将那本书册反复翻阅，但发现并没有一条是真正可行的，笔记上全都是用朱砂画上的横杠和布满稿纸的“否”。

　　直到他翻完一整本书册，有一页被叶清澜特意折叠起来，恰好在翻页的时候自己暴露出了位置，慕归寒将那特别的一页打开，上面记载着传说中的妖兽，龙族。

　　龙族诞生于深海，由最纯净的海精孕育，能够吸收并净化世间任何污染。

　　包括魔气。

　　慕归寒仿佛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但龙族早在百多年前就已经绝迹，叶清澜在上方批注了好几个地名，每个地名上标注了两个时间，叫人看不出什么名堂。

　　慕归寒仔细回忆了这些地方，发现有好几个都是近些年来出现过或可能出现秘境的地方，而已经有过秘境的早已被叶清澜划去。

　　秘境的形成本就与许多传说级的古遗址有关，慕归寒猜测，叶清澜或许是觉得三界从未找到龙族遗址，或许是因为被秘境隔绝。

　　而距离现在最近的日子，就在七日后的松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