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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番外三、着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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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得的,今天辛恪逃了课。
他向来都是最听话,最安分的一个,所以当皇宫的侍从们没找到他的时候,竟是有些茫然,不知道要上哪里找才是。
今天辛恪要上格斗课,是近来风头最盛的那位陆少将负责。不管如何,他们惹不起陆少将,只能是先稳住他,想办法把人找回来。
早就已经溜出去很远的辛恪不知道皇宫里的混乱。
他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到的老城区,总之在他终于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老城区溜达了一圈。
这里很热闹,不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热闹。
是一种很寻常的,缓慢的热闹。在老城区生活的大多数都是一些上了年岁的居民,他们有的出来散步,有的带着孙辈出来玩耍,时间在他们中间缓缓的流淌,焕发出另外一种生命力。
这是辛恪未曾见过的。
从小到大,他极少能够离开皇宫。
他被要求学着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每日都有上不完的课,读不完的书,日子一眼望不到头。
和这里,几乎是两个世界。
辛恪低着头,望着脚下波光粼粼的树荫,只觉自己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不需要吊着一口气完美,只需要随着时间流动的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哪里,耳边有孩童玩闹的笑声,秋千被顽皮的孩子用力荡起,转轴发出无奈的响声,树荫下的家长们没好气地大叫,让孩子赶紧过来擦汗。街边的叫卖声很响亮,香味随着热气蒸腾而起,转转悠悠地来到辛恪的鼻尖。
陌生的香味让他有些失神,他没觉得吵闹,只觉生出了一个点莫名的欢喜。
“老板,来两根棉花糖。”有人越过辛恪,来到了棉花糖的小摊前。
老人熟练地将糖倒入机器之中,不一会儿便吹出纤细的糖丝,真的如棉花一般轻盈。调皮的糖丝随风飞舞,粘黏在辛恪的发上。
他无从得知,因为有人将棉花糖递到了他的面前:“尝尝?”
辛恪认得这张过分俊美脸,那是陆破。
档案上那张端正严肃的面容此时在细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看得辛恪忍不住愣神,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先说什么,是应该先说谢谢?还是应该先说对不起?
陆破没跟他计较这些,只是将棉花糖的签子交到了辛恪的手里,似乎并不在乎辛恪是不是个有礼貌的人。
“尝尝吧,怕蹭到脸可以用手撕。”陆破笑道。
他买的棉花糖很大,五颜六色,层层叠叠,好似一朵花。
周围的孩子根本没见过这么大的棉花糖,望向他们的眼神都带艳羡。
辛恪被他们看得有些无措,只能借棉花糖转移注意力。他咬上那轻软的棉花糖,这才发现这种糖果根本没有办法着力,吃的时候肯定会蹭到脸,难怪陆破刚刚这么贴心,提醒他可以撕下来吃。
他被这朵花闹得手忙脚乱,陆破只是在一旁笑,并适时递出了纸巾。
棉花糖的味道其实跟它什么颜色没关系,反正吃进嘴里都是齁甜,不过这都是辛恪未曾尝过的味道。
见他吃得差不多了,陆破从自己兜里掏出几块巧克力,收买了正在荡秋千的孩子。
“来,坐。”陆破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秋千。
其实这个秋千的尺寸更适合孩子,但非要勉强,倒也不是不能坐下一个大人。
碰面不过十分钟的时间,陆破已经将辛恪踌躇着不敢尝试的事情都做了一遍。
辛恪坐在秋千上,右手拿着才吃了一半的棉花糖,不敢晃得太厉害。他低着头,沉默了许久,终于憋出了他们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对不起。”他说。
陆破没计较,他也是这个年纪长过来的,自然明白这个年纪的人有多么的茫然。
不过很快辛恪又觉出了不对劲,他望向陆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巡逻队,这两天替了朋友的班。”他没有撒谎,像他这个级别确实不需要自己带队,只需要开着终端方便下面的人联系就行。
辛恪点点头,难怪能找到他。
陆破陪他在这里坐了很久。
不过其实也没有多久,是他自己架不住周围小孩的目光,想要早点走。
“走吧,我们回去上课。”辛恪道。
陆破望着他,若有所思:“还以为你今天不会老实去上课,多少得闹会别扭再说。”
辛恪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平时其实不是这样的。他很听话,并不会给别人带来什么麻烦,这还是他第一次出格。
“那个……对不起……”
他犹豫了一会,但最终还是只吐出了一句对不起。
他一定是给陆破带来了困扰。辛恪想。
但陆破好笑道:“性子太软了。”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辛恪听不大懂,陆破也不解释,就这么带着他回去上课。
在听说要上格斗之前,辛恪其实找人了解过陆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得到的答案不外乎是心黑手痕,只要练不死,就会让学员往死里练。
辛恪听了之后有些发愁,他很菜,陆破可能会很失望。
尤其是在发现课程还算轻松时,这个想法更是在他的脑海之中盘旋,不肯褪去。
老师会不会是因为对他很失望,所以才会安排这么轻松的课程。
他的脑海乱糟糟的,可又实在是不想让陆破觉得自己很没用,毕竟皇妃经常和他说,没用的孩子是不会被喜欢的。
他不想陆破讨厌自己,所以再三纠结之后,他还是向陆破申请增加难度。
彼时的陆破正拿着辛恪的体检报告研究,脸上全是不解:“为什么,你能吃得消?”
辛恪不知道怎么办了,陆破的态度和他预想之中的不太一样,这使得他一早准备好的说辞没了用处。但这突然让他解释,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能吃得消。”他只能这么说。
陆破挑眉,没多说些什么,如他所愿地增加了训练强度。
直到几天之后,辛恪确实是吃不消,几乎拉伤,陆破才叫停了这超负荷的训练。
“知道错了没?”陆破倚在医务室的墙边,面色无奈。
辛恪低着头,根本不敢回答。
陆破是对的,他最开始就针对辛恪的情况做好了最适合的训练方案,是辛恪自己逞强,所以才造成了今天的问题。
他好像把好心当作驴肝肺。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不敢去抬头看陆破,他怕被责怪,也怕陆破不怪他,总之是什么都怕。
一直等到医生离开,辛恪仍是低着头。
陆破看得有点头痛,心说他们家灼雪真是天底下最棒的小孩,根本不会闹这种别扭。他在辛恪的身边蹲下,没好气道:“殿下,至少出句声,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辛恪能听得出来他没有责怪的意思,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越发开不了口。
眼泪不讲道理地到处滑动,顺着他的鼻尖,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很浅,但能淹死辛恪自己。
他知道错了,但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陆破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能够这么平静地接受了他的不对,甚至还给机会他去尝试。
这种不同,真的让他无法招架。
辛恪活了二十五年,一直都接受着他必须做到,并且要做到最好的教育。从来没有人会跟他说这种勉强是不对的,也不会有人容许他的做错误的决定。
陆破没招了,抽旁边的桌子上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算了算了,咱们这两天休息,之后按照我们先前定好的计划训练,好不好?”
他这么说,自然是好的。
但辛恪说不出话,他怕自己一出口就是哭声,太丢人了。
辛恪没要陆破的纸巾,只是握住了他的手。眼泪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音,像是替他发出压抑的哭声。
过了好久,辛恪才哽咽道:“我错了。”
陆破听笑了,他轻轻拍着辛恪的背,吐槽道:“我的错我的错,我下次一定拦着你。”
他这一句话打断了辛恪的愁绪,让他瞬间忘记自己原本想说什么来着。他就这么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的,更委屈了。
“真的不至于,错了就改,没多大点事。”陆破替他擦去眼泪,“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没几个错误的决定呢?”
原本已经收拾好心情的辛恪一听这话,泪水再次蓄满。
“可是,他们说,我必须做到最好,不然我就是没有价值的。”辛恪小声道。
即使再怎么小声,也难以掩饰他的哭腔。
陆破很清楚他口中的他们是谁,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告诉辛恪,他不必完成别人对他的期望。
“他们要是能做到,他们不早就自己去做了?就是因为他们做不到才来为难你,既然他们做不到,那他们凭什么这么要求你?”陆破耐心道。
但辛恪却说我不知道。
陆破长叹了一口气,行叭。
他这个人,向来是损招多:“这样吧,他们想你去争,你就去争,等你可以与他们平起平坐,再来论对与不对。”
辛恪不想争。大姐其实对他很好,其他哥哥姐姐也是,他下不了这个决心。
前几年老五还想带着他和小枫一起离开,只不过他想了很久,如果他也走了,恐怕辛枫就走不了了。所以皇帝没有,他自己也没有答应。
他猜辛枫在外面可能过得很愉快。
所以他的回答是:“我不会。”
至于是不会怎么争,还是不会去和辛钰争,没人说得清楚。
对此陆破并不意外,像辛恪这种包子,他要是主动告诉你他想要去争,那才是真见鬼了。
“先试试,不难,先从皇妃那下手。你暂时是比不过辛钰的,你想要权力,只能往皇妃和皇帝身上下手。你不会的,我可以教你。”
辛恪感觉自己好像没听懂,什么叫做陆破来教他。
陆破实际只教了他一年不到的格斗。
但却是手把手教会了他怎么去和皇妃,和她身后的人去争权。
一直到辛恪掏空半个奥列弗家之后,他才终于明白陆破当初为什么会说让他拥有了平起平坐的权利,再来谈对不对。
他掌权之后,皇妃对他很客气,乃至于他那个高高在上的舅舅也是。
他们没有能力再将辛恪当做自己争夺皇位的傀儡,辛恪也从这一刻开始,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对错。
当然,辛恪所做的这一切并未告诉过陆破。
他担心陆破会因为他有了反抗的能力而疏远他,毕竟他在吞下了一半选帝侯的权利后才发现,陆破应该是他的敌人,而不是教他反抗的老师。
这一丝的犹豫在辛恪的心中生根发芽,逐渐生出了妄念。
他想得到陆破,但有清楚明白自己配不上陆破,所以想出了制作一个假的傀儡来满足自己。
但很快,辛恪便发现傀儡是没用的,假的终究是假的,不会像陆破一样关心他。
于是他又想会动就好了。
欲念逐渐膨胀,像是滚雪球一般,等到辛恪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对陆破下手。他是那场爆炸的从犯,算起来,他只能算是推波助澜,并未真正动手。
可这又能如何?已经回不去了。
以陆破的脑子,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陆破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与辛恪生疏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辛枫占据了他的心神。
辛恪嫉妒之余,却又不得不庆幸,能跟在陆破身边的是辛枫,而不是别的什么人。他知道辛枫有多迷恋陆破,没有人会比辛枫更加全心全意的在乎他。
算了,辛恪想,既然陆破已经不会再选择自己,那就让他成为陆破功勋的一部分吧。
这或许也是永远不分开的一种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