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按下一年了吗》去且倾饮三百杯

4、朝露

　　“兄弟之间，怎会如此？”
　　“真的是钱二所言的偏心么？”王修远似是自言自语，又是思?着什么。
　　“人心天生便是长得偏着。”
　　听到时奕这么说，王修远笑了起来，“也是，天生肉长的都是偏的，也不怪心中有偏颇了。”

　　“刚刚那位钱兄，依你之言，对他兄弟也是仁至义尽，虽是兄弟一场，也有各自要走的路。”
　　时奕又给他斟了一杯酒。
　　“兄弟一场，”王修远一口饮尽，又重复了一遍，“兄弟一场。”

　　王修远与大哥年岁相差甚远，他父母年事已大，小儿子终于要成家立业，可以放下心来，而大儿子的事情却始终挂念。
　　“我听说，修仙者最先斩的就是父母亲缘。”王修远卸下自己带着的一个香囊，拿在手上反复的翻看，像是要盯出什么特殊处来。
　　“那年归家，我听不懂他到了什么境界，约莫已经登堂入室，要到了斩断亲缘的时候了。”
　　“怪不得当年你不说再见，而说一路顺风，仙人乘风而行……羽化登仙。”他喃喃道，头忽然一歪，睡着了。

　　仿佛一年又醉倒过去。

　　这天，时奕同王修远还是在酒楼的包间喝酒吃菜。
　　一个侍女轻手轻脚地进来，朝两人低声细语了一番。
　　“有人上门讨酒？是你的熟人还是我的？索性无事，不如同醉。”王修远好奇地探头，等着来人。
　　时奕心下了然。

　　只见来人穿着浅绿衣服，看不出料子，虽然不鲜艳照人，却隐隐透着神光，不等侍女掀起，她风风火火地掀开层层叠叠的帷幕珠帘。

　　三双眼睛相对。

　　“你是……”
　　“你现在可是要改名王瘦了。”
　　“□□丹，是你，你……”
　　“就是本姑娘。”
　　“你，这么点时间就回来了？”
　　“怎么可能，是外出办事啦。我们青山派对弟子务实求真一道还是很看重的。”她边说边坐下。时奕已经派侍女新上了碗碟筷羹。

　　忽然时光又回到十五年前，她同王胖唇枪舌战，时奕在一旁听着，时不时一针见血，他们还像村口光着屁股的和泥小孩，用着木制的刀剑，演着善有善报的故事。

　　“你现在可以叫仙子了？”
　　□□丹叹了一口气，“当然不是。”
　　她向两人解释了一番修真界的取名规定。
　　外门弟子没有字号，便胡乱叫师兄妹或是俗家名字，到了内门，便会取字号，她们派二十个字一循环，轮到她这一届恰好是妙，她师傅便给她取名为妙因。
　　一般的小修士可以互相称呼为道友，或者某某真人。
　　如果修为到了第四个档往上便叫元君，真君。

　　三人推杯换盏，闲聊了一番。

　　期间，王远修几番张口，讷讷不敢言。
　　“王大哥怎么样了？”时奕自然而然道。
　　“我们不是一个峰头的，不过，他修炼一帆风顺，我入门后几年他就突破到玄照境了，现在已经突破到玄照中品了。”妙因真人突然想到什么，补了一句。“不少女修，哦，还有男修也都想同他结为道侣呢。”
　　“男，男修？”王修远瞠目结舌。
　　妙因真人哈哈一笑，“修真界也不求子嗣，倒是志同道合的求道者难寻。”

　　她又讲了几件修真界的趣事。

　　时奕终于久违地解锁了和修真相关的世界观的成就。
　　在这些年间，时奕的生意已经涉及本郡的几个县，也解锁了不少成就，获得了不少点数。但修真相关的事情毕竟离凡人太远，他这些年做的事情对点数的增长也无太大用处。
　　在妙因真人的叙述中，他终于知道了整个青山派的势力遍布本郡九个城池，占据了大半地域。还有小半边是另外一个门派。
　　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时奕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细细想过又察觉不出异样。

　　三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之时，梅开二度。

　　一个侍女掀了帘子，脸上有几分焦急。
　　“说吧，是又有人以吃坏肚子的名义实则给自己哥哥药里下毒，还是家长投诉我们写了公子小姐不应该看的禁书。”时奕轻叹了一口气。
　　“看起来你也遇到了不少奇葩事。”妙因真人也叹了口气。
　　“做生意总是能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么。对了，你说也？”
　　“是啊，不是所有人都有，嗯，；求道心的么，我们也有愿意到俗世，呃，历练的道友。”
　　“对了，是什么事？”妙因真人示意侍女从简说来。

　　侍女简单总结了发生的事情。

　　“珍福楼？”她面色微妙，“巧了，这就是我说的情况。”
　　“我……”时奕刚要开口。
　　“我们也去。”两人毫不迟疑地异口同声道。

　　关于狐假虎威的事情无需多言。总而言之，妙因真人成功找到了珍福楼背后的老板——也是鲜味居的真正老板。
　　他一见到妙因真人，便恍然大悟，难怪昨夜灯花爆今日喜鹊叫，原是有仙客将至，怪不得一见王贤侄便觉面熟，原来两百年前便是同宗，他三太爷的姑奶奶俗家姓氏也是王。见妙因真人只是路过，便约定要和时奕改日吃酒，出门辞别地时候已同他称兄道弟起来。

　　……

　　离了主家，回到酒楼楼上。

　　三人再度坐下。
　　时奕有些赧然，“倒是借了你的势了。”
　　妙因真人微微扬起眉毛，眼神戏谑。
　　“你们只当修真就是不食烟火的仙人么？这种背后有点势力便横行霸道的商户多了去了。”她长吁短叹起来，看样子在那修道的十几年间遇到了不少醉心俗物的同门。

　　一饭毕，几人又吃起酒来，不过将将一个多时辰，妙因真人看了看天色。
　　“怎么？急着找你师哥师姐了？”王修远调笑道。
　　只见妙因真人轻轻叹气，“我们约好申时在宝泉街头碰面，太晚了便来不及赶到浦水县了。”
　　“你们也要路引出城？”
　　“说的什么话，”她笑道，“如果不按着规矩来岂不是要乱了套，好在出城一里多外就可以御剑飞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可以到了。”
　　“你们这是正正好掐着宵禁的点进去。”

　　三人都笑了起来。
　　她边笑边起身道，“我要走了。各自珍重，下回来见，一定要带我见见两位嫂嫂和侄子侄女。”
　　“这你得同灰草说了。”

　　她便一路走到街上，走的极快，几乎在原地留下残影来，远处已经能看到人家炊烟袅袅而上，青山斜阳一片残红晚照。

　　两人又在包厢内坐了坐，闲谈了几句，王修远回忆道，他小时候因为几人回家要走不同的路，总得早些回家，因着游戏未做完，总是要大哭一番，如今三人往各处走，倒也觉得故事还没说完是件好事了。

　　又一年过去。

　　第二十二年，你的妹妹相看人家了，她嫁给了临县的一户书生。

　　第二十三年，你弟弟也紧跟着结婚了。你早就把爸妈都接到了城里，你也想把姐姐接到城中，但她拒绝了，她在邻村过的不错，而且邻村离县城很近，就算过来溜达也就只有半天路。

　　第二十四年，家里开始催婚了，虽然你在弟妹之后尚未结婚有些不合常理，但你用上进的事业心蒙混过关了。直到现在，作为家里顶梁柱，其它兄弟姐妹的人生大事都尘埃落定，家里又开始操心你的婚姻来。
　　当然，你还是顶住了催婚的压力。
　　其实，你对未来的妻子并无任何意见，这世界唯一好在没有奴籍商籍匠籍的歧视，随着你的生意越做越大，有几个小官也暗暗表露了家中正有适龄女儿待嫁闺中，只是你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多年，仍恍恍惚惚，如坠梦中，有时你在想，虽不及封侯拜相，做个富家翁，平稳一生，老来儿孙环绕，享尽饴儿弄孙之乐，除了没有冰镇可乐，番茄辣椒，洋葱土豆，抽水马桶，空调网络，盘尼西林，阿司匹林这些人类探索和工业文明的结晶之外，也是人生难得。
　　然后，你被请选择继承对象一行大字惊醒了。

　　第二十五年，也平平无奇的渡过了，你试图开拓版图，跟着商队跑了好几个县城。
　　通过解锁界碑收集地点的详细信息，你攒够了一百点数，这就是新手期领成就钻石的快乐么？
　　奇怪的是，今年青山派的修士没有出现，但你又听老人说，修士随性至极，推迟或者提早一两年收徒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你最奇怪的是当朝皇帝的年龄。在你出生前这位皇帝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而这个朝代，年号通常只在皇帝登基时改换，除非有什么天怨人怒需要皇帝下罪己诏的大事件才可能更换。
　　你爹娘一边逗弄你的第三个小侄子，一边表示真龙保佑，天子乃是仙人下凡，活个一两百年很正常。
　　你推测这地方的皇帝也能修炼，但可能只能练到一定境界或者他们修到一定境界就必须退位了。

　　第二十六年，你的商业版图拓展到了青山派所掌控的大部分县城，但始终无法触及另外半个郡城，甚至前往其它县城需要的路引也不一样，你感觉自己的生意已经做到了尽头。恍然间，你觉得自己已经渡过了半辈子，又只觉得不过将将毕业两三年而已。

　　第二十七年，你已经和一些武林中人交好，你有半年会雇佣他们跟随商队跑商。一方面你并不想被催婚，另一方面，你愈发感受到了修真者的渗入。前往另外一个门派手下的县城需要另外的路引，直到现在，你仍然没有去过这个郡的另外几个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