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奖》墨乌虞

2、望夏

　　凌晨五点，天边漫上些许光亮，将蚕丝般的云映上灰蓝，又在大片的云朵撕扯出的间隙中，染上浅橘色。
　　天边还残留着月亮的影子，有极亮的星星还闪着清楚的光。
　　沈嘉陌坐在窗台上，裹着凉意的空气穿透纱窗，渐渐将他包围。
　　他不记得沈靖阳怎么出去的了，也不记得自己怎么躺上床睡觉的了。
　　天空的景象映在沈嘉陌的眼里，安静地舒卷，慢慢移向另一边，与遍野的茶籽林相接，又映入魏司忱的眼底。
　　“小忱，你是我们的骄傲……”
　　“小忱，你的家庭情况我们都知道，校方明天会和宜安一中商谈，争取费用减免……”
　　“小忱，妈妈替你感到高兴……”
　　“惠莲，这件事先瞒着小忱，学费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
　　昨天的回忆在魏司忱的脑袋里回荡，他靠着墙站着，神情淡淡，不知喜忧。
　　等光亮再悄悄漫上一点，大门开关的声音惊扰了陷在回忆里的人。
　　魏司忱看见妈妈拎着农具，往田地的

　　“叮咚——”门铃按响，餐桌上的父子俩都身形一滞。
　　“小陌，去房间里，别出来。”沈靖阳思考两秒，吩咐道。
　　沈嘉陌看着眼前的父亲，犹豫着回了房间。
　　房门打开，果然是许攸攸。
　　“沈靖阳，你看看，你儿子现在是越来越差了，都要烂成泥巴了！”
　　许攸攸咄咄逼人地闯进屋里，“五百三十分也是人能考出来的，他昨天还有脸告诉我他考了五百三十分！”
　　“他人呢！”许攸攸视线扫过客厅每一个角落，又看向楼上：“他是不是在上面！沈嘉陌，你给我出来，考这点分还想躲着……”
　　沈嘉陌背靠着门，刺耳的声音好似利刃，他被划得伤痕累累。
　　“好了！”沈靖阳怒着打断，“五百三怎么了，五百三很低吗！”
　　许攸攸楞神，“五百三连四中分数线都够不到！都不知道平时的成绩怎么来的！”
　　“你够了！以后儿子的事你不用操心，他也不可能跟你去沁水的！”
　　沈嘉陌呆滞地听着楼下的争吵，恍惚间，声音模糊了，记忆也模糊了。

　　很快，就要开始补课了。
　　寄宿生要提前一天到校，把寄宿用品搬进学校。
　　一中一直比不过四中，对于魏司忱的情况，直接开会做出免学费的决定。
　　此时，他正拖着箱子，赶往学校。
　　沈靖阳给沈嘉陌拉了关系，顺利把沈嘉陌送了进去。
　　许攸攸来闹的余波还似阴霾般笼罩着房间，沈嘉陌机械地打着游戏，MVP跟没有含金量一样拿。
　　又拿下一局，沈嘉陌忽然又切了企鹅。
　　陌：一中明天开课，现在能进去看不？
　　敬嵩：不知道啊，你去看看呗，又离你家不远。
　　敬嵩：不是，陌哥，你爱学习也不用这么期待你未来母校吧。
　　陌：……
　　沈嘉陌换了鞋，真的就去了宜一。
　　宜一的校门开着，有寄宿生拖着箱子往里走。
　　沈嘉陌盯着敞开的闸机门，也混了进去。
　　宜一在的这块地很有意思，像一块三级楼梯。
　　最高的那级建的宿舍楼和教学楼，中间建着报告厅，实验楼，食堂，还有操场，最低的一级是离宜一最近的小区，沈嘉陌恰好住这。
　　校门在第二级，连着一条很宽的大道，宿舍楼在进门的右边。
　　沈嘉陌漫不经心地逛着学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好逛的，大概是许攸攸不喜欢的，他就觉着好。
　　然后像个小孩一样，在心里较着劲，明明没有人要他证明，偏硬是要把这里的好看个明白。
　　学校很大，还有新校区，但是补课在老校区。
　　沈嘉陌沿着进门的林荫大道准备离开。
　　敬嵩：状元的照片流出来了，已经挂上一中表白墙了！！
　　敬嵩：（截图）
　　敬嵩：[照片]
　　沈嘉陌点开照片看，少年一手拖着拉杆箱，一手提着桶子。
　　照片只拍了四分之三脸，刚好是最好看的角度。
　　少年神情淡淡的，眉毛颜色浅淡，白T恤上没有花纹，黑色直筒裤显得他腿笔直，鞋子是最简单的白色，整个人看着也是淡淡的。
　　他肤色白，但手臂倒没有白得均匀，像是太阳晒了好久却没什么成效，最后只能微微晒黑了局部。
　　沈嘉陌瞧着手机里淡漠的人，无甚兴趣地摁熄屏幕，抬头，照片里的人活在了他的眼前。
　　少年推着箱子穿过校门，精准看到男生宿舍四个大字，有围墙围着，视线开始寻找楼梯。
　　他往学校里看去，刚好撞上沈嘉陌的视线。
　　沈嘉陌状似是巧合般愣了一下，然后又冲他笑笑，再别过眼。
　　魏司忱的视线绕过他，落在他身后的楼梯上，刚好可以通向宿舍区大门。
　　两人擦肩而过，沈嘉陌闻见他身上混着青草树叶和阳光的味道，和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搭的温暖的味道，轻轻撩过他的鼻尖，然后又渐渐散去。
　　“小同学，请假条呢？”
　　不知不觉间，沈嘉陌已经来到了校门口，门卫的声音猛然把他拽回现实。
　　“……没有请假条。”沈嘉陌思索着，觉得他应该把自己当成了在读学生，现阶段，准高二和准高三还在补课。
　　“我是提前班的新生，就进来看看。”
　　“小同学，没有请假条就好好回去上课，新生是有规定的，进去了就不能出去了，他们初中班主任都是要挨个通知的。”门卫大爷上下打量着他，“看着挺乖，怎么逃课呢。”
　　沈嘉陌环视四周，确实没有出去的。
　　沈嘉陌：“我……”
　　门卫：“好好上课，快回去。”
　　无奈，沈嘉陌只好往回走。
　　宿舍区与办公楼之间有一大片花坛，靠近宿舍区的地方还有一座亭子，沈嘉陌百无聊赖地坐靠在里面的石凳上。
　　远远的，他能望见他住的小区。
　　沈嘉陌盯着学校围墙发呆，策划着他的翻墙计划。
　　他住的地方在小区的中心，而那是边缘地带，童年时，在许攸攸的压力下，他也没怎么出来玩过，对那里根本不熟。
　　他目测围墙高度应该和他差不多高，但是那块地自己的高度他看不到。
　　“从那里跳下去，腿会断的。”
　　沈嘉陌循声看去，魏司忱已经站在了他的旁边。
　　沈嘉陌盯着他默了下，似乎惊讶于他会过去和自己讲话。
　　沈嘉陌：“你……”
　　魏司忱：“我看你一直盯着那边看，而且，我在宿舍楼上看到了全过程。”
　　沈嘉陌：……
　　沈嘉陌：“哦。”
　　沈嘉陌：“那学校什么时候可以让我出去？”
　　魏司忱：“不知道。可能出不去。”
　　沈嘉陌：“……你找我，你有办法？”
　　魏司忱点头，“嗯。”
　　“连接新老校区的那条路的中间地带，有一座小山，翻过去，大概五分钟。”
　　魏司忱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不会迷路，路也不难走，可能是以前学生逃课翻出来的。”
　　这是给他当成那种一事无成的金贵少爷了啊。
　　“谢谢，不过你……为什么帮我啊？”
　　总不能是偶然看到他，然后善意大发施以援手吧？
　　他一个寄宿生刚到宿舍不好好收拾床铺特意跑出来给他指路，人家又不是菩萨。
　　“我想借用你的手机，打个电话。”
　　他的语气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寄宿生不能带手机进学校，新生也没有校园卡，老师也不在，借手机这个理由也很合理。于是，沈大善人果断把手机递给了他，还自觉地离远了些。
　　魏司忱接过手机，拨通了张蕙莲的电话，给她报平安。
　　沈嘉陌找了个远一点的位置坐下，耐心地等待着他打完电话。
　　魏司忱随意地倚靠着亭子的柱子，和他的母亲通话。
　　不经意间，沈嘉陌瞥见他通话时一直带着淡淡的笑，眼里尽是些温柔。
　　和他初中时那些借班主任手机打电话给家里的寄宿女生一样。
　　一时之间，他只觉恍惚。
　　好像有一丝酸涩，又好像是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