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宇宙中相撞》面麻

3、第 3 章

　　他？祖老师说的谁？

　　何若楠转头，只见凌老师一只手臂弯处挂着一件校服外套，另一只手指向空无一人的门口，“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

　　另一个老师哈哈笑着打圆场，“小孩子大了，自己知道冷暖的，凌老师你就是太细致了。而且我们年轻人火气旺嘛，你看我也是短袖。”

　　凌秀云“噗嗤”一笑，“你也好意思。”随即站起身，“祖老师你刚才说什么呀？”

　　不等祖有光回答，凌秀云就看到了何若楠校服背后的污渍，“哎哟，这怎么回事？”

　　说罢，快步朝何若楠走来，将校服塞进她手里，“快穿上挡一挡。”

　　何若楠下意识“啊？”了一声，脑子里跳出一个答案：凌老师的孩子也是一中学生。

　　凌秀云见何若楠站着没动，正准备上手帮她穿，何若楠慌忙接过，“谢谢凌老师，我自己来。”

　　“小事小事，校服回去让你妈……”凌秀云住了嘴，她尴尬地向祖有光使了个眼色，见何若楠似乎没听见，松了一口气。

　　H县本就不大，自杀也不是小事，一传十十传百，认识何若楠的老师多多少少都知道点她家的情况。

　　何若楠其实听见了，只是假装毫不在意。办公室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只有何若楠穿外套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老师我先回班级了，校服我明天还给您。”

　　刚走出办公室，凌秀云却追了出来，“何若楠，你等会儿。”

　　何若楠停下脚步，有些疑惑道：“凌老师，还有什么事儿吗？”

　　“要不你把校服换下来，这墨水印留得越久越不好洗，我正好准备回家，带回去给你洗了得了。”

　　凌秀云说得轻松，好像不过是顺手的事儿，但何若楠能感觉得到，是在可怜她。

　　她是要强，但不至于好歹不分。有些可怜是逗猫喂狗的施舍，有些可怜是真心实意的帮助。

　　比如凌老师，是真的想帮她这一次。

　　可这次帮了之后呢？总不能每次有困难，都指望着别人。

　　不就是洗件衣服吗？以前也没少帮妈妈洗。

　　就算被何家宝发现了又怎么样？以前也没少被打骂。

　　习惯了。

　　她的双手缩在有些长的衣袖里，拳头捏了捏，深吸一口气抬脸笑道:“真的不用了，凌老师，我自己回家洗。”

　　身上的校服外套好像还带着凌老师孩子身上的温度，给了何若楠一丝丝温暖。她快步走回教室，此时同学们还没有结束早操时间，开学第一天，校长正在主席台上大谈特谈努力、希望和未来。

　　话筒传出的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形成回声，一遍又一遍传到何若楠耳朵里。

　　我的人生还有希望吗？我还会有美好的未来吗？真的只需要努力就能改变一切吗？

　　何若楠不知道答案。

　　本以为教室里没人，但走近座位后，她才发现，有个人趴睡在后排的课桌上。

　　是季凌希。

　　他也没去做早操吗？

　　她突然对这个新同学有些好奇，趁他睡着偷偷打量着。

　　额前的碎发滑向一侧，露出细腻白净的额头。眉毛又黑又密，但却并不杂乱。双眼紧闭着，上眼皮透出淡淡的青色。鼻梁不算高，右侧长了一颗小小的黑痣。双唇饱满红润，看起来身体很健康。

　　他的侧脸压在交叠的手臂上，其中一只手戴着黑色的护腕。

　　何若楠想起祖老师说的，他篮球打得很好，看来是真的喜欢，连平时也要戴着护腕。

　　谢小洁对他似乎毫不设防，能让小洁亲近，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吧？

　　干净修长的手指动了动，紧闭的双眼忽地睁开，眼神涣散了几秒，很快就聚焦到了何若楠的脸上。

　　何若楠被吓了一跳，一时间僵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找我有事？”季凌希笑着问道。

　　“啊……没……没有，我刚进来正要坐下。”何若楠慌乱回身坐下，手臂一扫，将课桌上的水杯打翻了。她倒吸一口气，慌慌张张将水杯扶起，拿起数学书甩了甩。

　　身侧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身影将窗户外的光线遮挡，季凌希将何若楠的书接过，“给我吧，你赶紧把桌子上的水擦一擦。”

　　“谢谢。”何若楠没有抬头看他，她现在的脸红得发烫，哪有人看别人睡觉看出神的，现在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丢死人了。

　　手忙脚乱擦干桌子，何若楠准备拿回自己的数学书，转头看见季凌希拿着纸巾将书上的水渍一页页印干。

　　“我自己来吧。”

　　“没事，快好了。”

　　“对不起，影响你休息了。”

　　季凌希挑了挑眉，抬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需要向我道歉。”

　　“还有，你这道题是不是没听懂？反正现在我也没什么事，给你讲讲？”季凌希举起何若楠的数学书，指了指被何若楠打了一个大大问号的题目。

　　他甚至不等何若楠点头答应，便拿着书坐到了她旁边。季凌希的讲解浅显易懂，他从学生的角度分析了如何破题，何若楠一下就通了。

　　“你连数学也这么好！”这是何若楠发自内心的赞美。

　　“‘也’是什么意思？”

　　“祖老师只说了你作文好英语好，没说你数学也好。”

　　季凌希失笑，淡淡道:“举几个例子而已。要是所有擅长的东西都要说一遍，十分钟都说不完。”

　　听起来像吹牛，又像是玩笑话，可季凌希说得一本正经，脸上的笑容得体又温润，和哪一种情况都搭不上边。

　　学习好，体育也好，还热心帮助同学，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当班长。

　　可有的人就是不兴提他，早操时间结束，班长康元回来了。

　　操场上，校长结束了意犹未尽的演讲，同学们哗啦啦跑回教室，嘴里抱怨着，“又臭又长，我都快听睡着了。”

　　“我感觉校长憋了一个暑假，终于被他逮着机会演讲了。”

　　康元跟着人潮从教室门口走进来，见何若楠和季凌希坐在一块，大步走过来，“何若楠！你没去做操啊？”

　　何若楠身子往季凌希倾了倾，“有点事请假了。”

　　“你……还好吗？”

　　“挺好的。”嘴里回答着，心里在祈祷，康元快走吧，别让邱心怡再看见了。

　　季凌希突然说话了，“你好，我叫季凌希。你是班长康元吧？”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向你做自我介绍呢。”

　　“声音听出来的。上下课喊起立的声音很洪亮，一听就是你。

　　康元被夸得找不着北了，一时间忘记了和何若楠套近乎，跟着季凌希一块往后座走去，自然地坐下，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攀谈起来。

　　何若楠松了一口气，庆幸有新同学这个新话题。

　　其实康元人也不坏，若说做普通同学相处倒也不赖。但他也不知道是真的这么喜欢何若楠，还是因为被拒绝了不甘心，每次创造机会相处时，目的性都很明显，也确实间接给何若楠带来了许多麻烦。要想从根源解决，还是得找个机会郑重跟他说清楚比较好。

　　不过让何若楠没想到的是，根本不用解决根源，因为邱心怡变心了。

　　邱心怡大概根本就没有心，变心速度之快，令人震惊。明明一个小时前，她还因为康元，联合丁奇乐对何若楠使了坏。而现在，她皱着眉将康元从自己的位置上拎起，“康元！坐我位子干嘛？自己没位子啊？快上课了你作为班长也不带个好头。”

　　康元满脸震惊，邱心怡哪里有这样和他说过话。换以前，他大概就避之不及地走了，但今天也是奇了怪了，何若楠见康元嬉笑着，甚至趴在了邱心怡的课桌上，“我就不走了，你打我呀。”

　　何若楠算是看出来了，康元对自己根本就没多少喜欢的成分在，就是不甘心，喜欢挑战，喜欢迎难而上，说直白点，就是贱。

　　这俩是什么天造地设的一对……

　　邱心怡懒得搭理他，转头看了何若楠一眼，忽然一愣，“诶，若楠，谁借你的校服外套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不等何若楠回答，她又转回头去，推了推康元，“你看看你，会不会追女生啊？这要是你的校服给若楠穿穿，你俩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邱心怡说着自以为很幽默的话，周围听到的同学好多都笑成了一片，何若楠气得脸通红，等笑声小点了，她盯着邱心怡的脸，一个字一个字说道：“好笑吗？邱心怡。造我一个初中生的黄谣有意思吗？这件衣服是祖老师帮我借的，要不要让老师来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邱心怡撇了撇嘴，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哎呀我就是开个玩笑，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你这样好吓人哦，我都有点害怕了。”

　　康元终于学会说话了，“何若楠，大家都是同学，不至于上纲上线的。就是开个玩笑，我都不介意，你也别往心里去。”

　　算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是别学人说话了。

　　何若楠朝康元翻了个白眼，留给两个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一个冷漠的背影。

　　去你妈的开玩笑。

　　第二节课是化学课，是初二新增的科目，大家都好奇地观察着讲台上的化学老师。他长得高高瘦瘦，戴着一副银边眼镜，嘴角不说话时抿成一条直线。身上的衬衫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袖口的扣子也扣得板板正正。

　　新老师也姓季，倒是巧了，但何若楠左看右看，觉得两个人应该没什么关系，长相和气质都不太相似。

　　季老师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些严肃古板，说起话来发现原来真的是严肃古板。但季凌希太不一样了，他温和儒雅，如温暖的春风。

　　何若楠一愣，不过才认识两小时不到，怎么就对他评价这么高了？

　　人与人之间犹如天上的云朵和地上的污泥，千差万别。有的人生来就样样都好，让人心甘情愿被他吸引；有的人生来就不被期待，随时可以被踩上一脚。

　　尽管季老师总是板着脸，但化学的神奇让何若楠对它充满了好奇与渴望，连带着对季老师也充满了敬仰。

　　她全程盯着老师，认真做着笔记，时不时附和两句，俨然一幅好学生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 ，何若楠似乎看到季老师朝她稍稍点头微笑，可再仔细去看，又什么都没有了。

　　化学课下课后，谢小洁招手让季凌希坐到自己旁边，拉着何若楠一起闲聊。

　　谢小洁眼神狡黠，“希哥，你爸给你上课，感觉如何啊？”

　　“啊？”何若楠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所以自己上课走神分析了一大通就是个笑话。

　　季凌希微笑看了眼何若楠，朝谢小洁凑近些说道:“没什么特别的。你知道的，我爸这人一贯都是这个样子，上课也这幅样子，家里和我说话也这幅样子。”

　　“我妈和我说你转回来了，我都不敢信。你成绩那么好，考上南大附中在那里读呗，干嘛回来。”

　　何若楠注意到季凌希脸色一变，但很快就收敛了起来，仿佛在评说一个旁人，毫无情绪地回答道:“大神太多了，我这种水平在那里都要吊车尾了，压力太大。而且我妈也不放心我，想来想去，还是回家好。”

　　谢小洁叹了口气，“你这样都吊车尾，那我算什么啊，社会尾气？不过凌老师确实是不放心你，去年听我妈说她还想跟着你去陪读，最后被劝下来了。”

　　“啊？”这是何若楠在这场交谈中说的第二个字。

　　“凌老师？是我们班语文老师凌老师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她将双手从口袋中抽出，指了指校服外套，对季凌希说:“这是凌老师借我的，不会是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