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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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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三天后见?”
“我明天回新加坡。”
“好……那等你回来。”
或者我去见你。
靠近赤道的新加坡,终年皆夏,炎热潮湿。
隔壁商场里的laksa是倪喃早餐的首选,香浓的咖喱叻沙,配上虾蟹等新鲜的海鲜,汤头浓郁,不咸但是极其鲜美。早上九点半的人群里,倪喃准时出现在食阁。周一的缘故,今天食阁人不算多,点餐后不过五分钟一碗香喷喷的叻沙就交到了她手上。
倪喃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正打算前往 不远处的单人座位,突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Vanessa!”
倪喃装作没听见又往前走了两步,那人便开始喊自己的中文名字。
“倪喃,倪喃!”
倪喃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转过身就看见自家老板,笑容满面地跟自己挥手,发现她看过去,招手的频率更快了。
在他对面坐下,谢过周觅递来的餐具,倪喃拌了几下手里的面,猛吃了一大口,享受地闭上眼睛,她觉得现在她才是真正醒来了。
将倪喃的行为净收眼底,注意到她嘴角的汤渍,他又抽住一张纸递给他。
“谢谢。”
周觅是本地人,跟她同一个专业的学长,刚入校的时候在一门选修课上认识的。俩人第一节课的时候坐一起,自然而然就搭上话。
他毕业的时候倪喃忙着手上的论文,连周觅的毕业聚餐都没去成。
除了刚毕业的时候,偶尔在社交媒体上刷到周觅的动态,倪喃经常点赞,时不时还聊两句,可后来都忙也就淡了。
倪喃听别人说周觅在创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跳槽的工作室的老板竟然是周觅。
刚毕业的时候,即使爸妈威逼利诱,倪喃也没想着回国工作,野心勃勃地在这边投了好几个大公司,要么就是了无音讯,要么就是复试后被说不合适,最后好不容易有一家把她要走了,可没想到是噩梦的开始,碰上的mentor是个不折不扣的压力怪,派很多工作不说,总是摆出一副前辈姿态,也不教什么东西。
干了一年,倪喃实在是受不了了,天天早出晚归,还要被压力。
她果断选择跳槽,没有再执着于有名的公司,倪喃也投了不少小工作室,有工作经验,回信自然是好过当年。
面试的最后一家就是周觅的工作室。那天她刚走进面试的房间,是周觅主动叫了她的名字。
他说:“看你要来,我就没等别人了。”
倪喃算是扎了根,满打满算今年也是第五年了,从美术助理干起,到现在有了自己的美术团队,从广告到影视,不少人点名指姓要跟她合作。
周觅吃的是土司和咖啡,配上倪喃最不能接受的半熟鸡蛋,蛋腥味涌入鼻腔,她不自觉地蹙眉。
周觅撕下一块土司,去沾蛋液,见她满脸疲惫,关心道:“昨天回来的?”
“嗯,下午到的。”
倪喃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饭聚还没散,一开始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还以为是自己喝酒喝的眼花了。
认识她将近十年,她给他打电话的次数一个巴掌都用不完。
第一次是他作业拍摄睡过头,气得她直接打电话骂他,后来如果不是工作上特别紧急的问题,她更倾向于短信或邮件沟通。
最近,工作室接下了esseem的美妆产品拍摄,这是他们目前最大的项目——总共十条TVC,涵盖他们旗下的护肤品,美妆产品,以及保养品,客户给了个打包价,要求他们在一个月内完成拍摄。
担心是工作上的紧急情况,周觅跟身旁的人打个招呼,起身去了包厢外。
倪喃在所有人眼里,向来都是那么的波澜不惊,工作中碰上任何突发情况,她总是云淡风轻地说:“没事,没事。”
此时,电话那边的她明显强装镇定,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然语无伦次。
“周总,我可能要请假,我家里有点事。”
“明天堪景……嗯,叫Kenny去。”
“我大概三天,不,一周左右回来。”
“我可以远程,有什么事都找我。”
“直接给我打电话,可以。”
起初只是微微哽咽,几句话后,变成抑制不住抽泣,开始一个劲跟他道歉。
走廊金碧辉煌,人来人往,天花板上一排璀璨的水晶灯,灯光映照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身穿制服的服务员推车经过,餐具和香槟杯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止怎的,听她换着法的道歉,周觅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像胸口堵着一口气,下也下不去,吐了吐不出来,他低声安抚两句,告诉她拍摄不用担心,家里的事安排妥当再回来也不迟,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电话里忙音传来,周觅背靠走廊的墙壁,闭了闭眼,酒意上头,他忽然自嘲笑了笑,抬手借着墙上的镜子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调整神色,挂上微笑,重新推门走进包厢。
周觅想问问她家里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什么帮助,话到嘴边,却在见到她埋头吃面的瞬间咽了回去。
她吃得急,一碗面已经快要见底,仿佛生怕慢一点就会被人抢走似的。
他默了默,最终什么也没说,端起手边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南半球的夏季和北半球的冬季都过去了,只有热带被留在原地,时间在这里没有具体的表现,只有模糊的边界,夏日循环往复,无休止。
午后的一场狂风暴雨暗示着雨季的来临,雨后立即放晴,仿佛没有任何不同,唯有路边的枝叶变得比往年更加繁茂。
武吉士位于新加坡市中心,融合了现代商业氛围与浓厚的艺术气息,是创意产业和广告公司的理想聚集地。
Mad Hat,倪喃就职的工作室,位于历史悠久的武吉巴索路的一栋历史建筑内,可追溯到1920年代,曾是住宅楼,外观复古的建筑,最终被改造成为具有现代风格的办公空间,一共四层的小洋楼,其中有厨房、餐厅、客厅、阁楼和错层。
一般来说,公司没有着装要求,舒服得体就好,但是一帮学艺术的人,会在品味上暗暗较劲。
二楼被巧妙地分隔成一个个小空间,方便大家交流灵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坐在旧沙发、画架旁的木质长凳,或者干脆席地而坐。
有人穿着复古夹克,衣服上沾着未干的丙烯颜料;有人戴着贝雷帽,手里转着一支素描铅笔;还有人身穿极简的黑白套装,低调却透着设计感。
倪喃平日里喜欢以黑、白、灰、米色等低饱和度色系的穿搭为主,牛仔裤,帆布鞋,搭配从各个中古店淘来的,或者手作的独特的配饰,比如金属感且夸张的耳环。
但是今天,她要跟甲方确定最终的美术效果,下午还要开组会,于是穿上了难得一见的西装和高跟鞋,颇有一种走路带风的感觉。
日程安排紧凑,倪喃实在是没时间一个个叫过来安排工作,只能一起赶在会议开始前把大家都叫过来。
“Grace,今天墙面和地面改造必须完成,如果他们再拖沓,让他们直接走人,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他们必须今天搞定。”说着负责置景美术的走了。
“阿宏跟小小,大件全部确认完毕后装车,明天一早就去片场,按照他们灯摄的定下的机位图,对照Cadrage去调整。”
“ok。”两位道具师也前往仓库去做最后的确认。
倪喃身后只剩一个人。她在办公司门口,停下来,转过身看新来的绘图师,抿了抿唇,试图平复一下因为走的太快,而狂跳的心脏。
小姑娘头埋得很低,手指一直搅弄着衣角。
“阿宁,我希望你能够尽职尽责一点,图片和最终呈现的效果色差这么大,你居然都没有发现。如果不是周总和印刷厂昨天一起给我打电话,那这些东西是不是就直接拉到现场,粘上墙了?到时候拍摄效果出来,跟预想的差很大,怎么办?”
“你负责的东西,批量印刷的时候你有去看过吗?”尽管很生气,倪喃还是尝试保持客观的语气,谁都会犯错,重要的是错在哪儿,而不是过分苛责后一言不发。
“我知道最近很忙,都很累。”倪喃语气温和下来,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她,“我不想再在半夜接到领导和合作厂商打来的电话,质问我为什么手下会出现这么大,这么低级简单的错误了,好吗?说实话,这真的很丢人。”
阿宁头更低了,哽咽着跟她道歉:“对不起,老师,我下次一点注意,不会再犯了”
倪喃拍拍她的肩膀,表明自己没有苛责的意思,“你现在再去核对一遍图稿,等会去印刷厂对接,去吧。”
她长出一口气,抬手看看手表,跟esseem的会定在十点半,还剩半个多小时为发表做准备。
一条四十分钟的广告,算上前期的准备工作,正式拍摄,以及后期制作的时间,至少需要15天左右,而且对方还要求有剧情,有演员。
Mad Hat目前有两组美术,一组五条片子,每条基本需要8天来进行堪景和道具准备,时间严重不够用,同时忙两个片子已经成为常态,倪喃随身携带的小画本,都在半个月内换了三个。
等倪喃有时间检查自己的私人邮箱的时候,已经到了周末。
周五的夏夜,街道喧嚣热闹,人来人往,冰啤酒的气泡,搭配滋滋冒油的烧烤,好不容易聚齐的三两好友,把一周的疲惫暂时放到一边,享受刑满释放的快乐。
倪喃不是一个会端架子的领导,只要手下不犯错,办事利索,她拿他们当朋友,也开得起玩笑。
美术部门算是整个公司氛围最好的地方了,闲暇时偶尔会约着聚餐。
这个项目下下周就可以杀青了,新项目要是开始了到时候又是忙得底朝天,所以倪喃想趁着现在,给大家鼓鼓气,放松放松,今晚约在公司附近新开的烤肉店,她请客。
除了已经有安排的人,能来的基本上都来了,十几号人满满当当的坐了三桌,今晚不算太热,大家一致同意就坐在街边。
“来来来,酒杯端起来,领导要讲话了!”
菜一上桌,大家都开始起哄,一个个端着杯子,齐刷刷地盯着倪喃。
她倒满酒,举起酒杯,象征性地清了清嗓子:“咳咳,这个项目最晚下下周就杀青了,但是新项目马上就来了,也是有得大家忙活,所以今天,吃好,喝好,我请客!”
“喔喔喔~”
“领导大气。”
“爱!”
星空和微风,青年人的理想和酒精一起发酵,似乎得借着点酒劲,才能卸下平日的烦躁。
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大家纷纷动筷,倪喃刚伸出筷子去夹面前的烤虾,一只手便伸过来替你倒酒。
她右边坐的是新来的实习生,小伙子刚毕业没多久,长得高挑清秀,还特别容易害羞,一帮哥哥姐姐们都特别喜欢逗他。
酒倒得将将溢出,倪喃笑着跟他说谢谢,刚说完便注意到他耳朵红霞飞,腼腆地低下了头。
左手边的同事又是拿胳膊肘捅她,又是给她使眼色,倪喃假装自己在认真剥虾,看不见她眼里的调侃。
夏夜,冰的透心的酒和一帮玩疯了的年轻人,伴着蝉鸣,直到深夜才渐渐平息。
住的近就结伴回家,没喝的扛着那些不省人事的回家。
倪喃站在路边一波一波地把他们都送走,拿出手机准备叫个Grab。
“姐,我送你回去吧。”那个实习生弟弟还没走,倪喃都没注意到他一直站在后面。
“不用了,你快打个车回去吧。”
“我…我有车的。”小帅哥紧张的开始结巴。
瞟到有辆空出租车靠近,倪喃出手招停,示意他上车。
“快回去吧,这么晚了不回家,妈妈会担心的。”她面带笑意,略带调侃,好不容易把弟弟劝上了车。
网约车显示还有十分钟才到。
路旁,灯光闪烁,远处摩天轮缓缓旋转,灯光在海面上投下粼粼波光,晚风温柔,带着些许潮湿的温度。
一辆银色迈巴赫GLS靠边停下,倪喃往后退了几步,这肯定不是她的Grab,正好挡在她面前,她的司机师傅万一看不到她怎么办,准备走到一边绕开它,迈巴赫副驾驶的车窗降了下来。
她不经意地往里一瞥,对上了那人深邃的眼眸。
倪喃难掩诧异。
亓褚言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能碰上她。
直到男人说:“走吧,送你回家。”
亓褚言这次来新加坡出差,只待三天,没抱着能遇见她的想法,刚刚饭聚结束,他也没喝酒,想着趁着这次机会,来看看这座城市,路边夜市喧哗热闹,不禁好奇望去,人群熙来攘往,一抹身影映入眼眸。
一件简单的白色短T,搭配一条洗得有些褪色的牛仔裤,头发被她随意夹在脑后,露出优美的肩颈,脸颊泛着红润,笑盈盈地跟身边那个男的讲话,往前走路两步,抬手拦车,脚步踉跄,那人结结实实地扶住她的胳膊。
红灯变绿,他已然来不及掉头回去,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下一个路口的红灯不要为难他。
两个人也算是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倪喃也没必要扭捏什么,拉开车门,大方地坐了上去。
一只手自然不过的伸过来,替她拉上安全带。
倪喃扭头看去,只见亓褚言面无表情地启动车辆,右手单打方向盘,驶离停车位,“往哪走。”
倪喃俯身,在中控找到导航,输入公寓的地址。
“把窗户打开,车里都是烟味。”明明是他的车,她还介意上了,倪喃觉得自己有点反客为主,不免有些好笑,脸上也染上笑意。
亓褚言睨了她一眼,将她的笑容收入眼底,换了只手控制方向盘,按下车窗,左手夹着烟搭在窗框上。
酒壮人胆,倪喃撑着中间扶手箱,捧着晕晕沉沉的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他,出口的话都黏黏糊糊的,“你怎么在新加坡啊?”不等他回答,倒吸一口凉气,质疑他,“你不会调查我吧,不然怎么这么正好碰见我。”
亓褚言抠了抠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让她相信真的是偶遇,掐灭烟头,随手丢进车载烟灰缸,又换上右手,左手握住她的腿。
倪喃一惊,想并紧双腿,却被他牢牢握住,动弹不得。
感觉到腿上的手紧了紧,红灯间隙,他偏过头看她。
“前男友?”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很难被人捕捉到那一丝不悦。
“嗯?”倪喃没反应过来他在说谁。
“小白脸。”
倪喃有些无奈,隐约觉得他在吃醋,但不敢妄下定论。
“什么啊,新来的小孩,实习生。”既然他问了,没必要引出什么误会。
亓褚言觉得她跟个老太太一样,喜欢叫人小孩,“多大了,叫人家小孩?”
“才二十四,刚毕业。”倪喃整个人窝进椅子里,眯着眼睛打盹。
亓褚言欲言又止,刚好红灯变绿,后面的车开始按喇叭催促,车速一直在违章的边缘徘徊,一路疾驰到公寓。
夜晚,潮湿,粘腻,汹涌的海浪一遍遍拍打着岩石,又在天亮之前悄悄褪去千里之外。
水汽弥漫的浴室,一片朦胧,刚换上的衣裙又被打湿,手掌下的泡沫随着晃动的水面溢出浴缸,倪喃想去攀他,却被迫握住身后冰冷的钢管。男人强硬地与她十指相扣,指尖泛白,哪怕血印子爬了满手,他也只是惩罚性的徘徊在她的颈间。
倪喃作狠去抓他头发,男人忍痛低呼,反咬在她锁骨处。倪喃浑身一缩,又被他舔舐印记,软溶溶,暖融融的感觉,泛上她的心头。
从浴室回到床上,男人又一次揽住她的腰,把她放倒翻过来,结实有力的手臂撑在她两侧,俯身含住她的嘴唇。
这一次亲吻格外漫长,粗糙的手指划过红肿的嘴唇,倪喃睁开被泪水浸湿的眼眸,男人金棕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我今年26,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