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7号西瓜

16、爱，就是很重要

　　陆奚岳下马车，进到府中，只见宋嵋带着陆棠宁摆好晚饭等着她了。
　　“娘！棠棠！”陆奚岳招呼道。
　　大家入座。
　　“今天你爹有事，不回家吃晚饭，晚点才能回来。”宋嵋给陆奚岳夹了一筷子菜。

　　大家静静地吃着饭。
　　“嗯……”陆奚岳吃了几口，忖度着，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娘，你和爹为啥成亲的呀？”
　　宋嵋诧异，笑着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以前入宫时，听谢鸢歌说很难与陛下建立‘爱’的这种感情。”陆奚岳，“难道，像我们这些人家，最后都只能落得这样，像事业伙伴一样吗？”
　　“没有爱……这件事未免太……太让人伤感了吧。”陆奚岳说道。

　　“嗯……我觉得，”宋嵋说道，“即便是到了现在，我还是认为，我和你爹，还是因为爱而结婚的。”
　　陆奚岳问道：“那娘，你觉得什么是爱呢？”

　　“爱，从我的角度来说，就是愿意在还没有看到报酬、无法得知结果，甚至预期结果并不被别人看好时，仍然付出成本，去投入。”
　　“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宋嵋想了想，说道。
　　“比如对人的话，你父亲和我在这么多年来，互相迁就，互相做出让步、做出牺牲。”
　　“又比如，娘对于手工的热爱，我沉浸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做这件事时，我不需要别人的肯定，我自己就在肯定自己。”

　　陆奚岳感到疑惑：“可是，你去付出成本的时候，肯定会想着收益啊？谁会没有条件似的平白地投入呢？”
　　“对，但这个条件，不是由别人去定义的，比如财富、名誉等等，而是你相处下来，你认为这个人的品格值不值得，或者做这件事时你享不享受。”宋嵋说。

　　宋嵋继续补充道：“所谓的‘条件’，其实是别人从外部看你的生活，那些外在表现时，做出的评价。”
　　“比如，门当户对，背后是你们相同的追求、相似的价值观，同样认可的品格与为人处世方式。因为你认可、你欣赏，所以你会认为值得。”
　　“所以，你会为了留下这让你觉得值得的人或事，而付出成本。但对于结果和收益，会较少考虑。”

　　陆奚岳继续问道：“但，你看陛下与皇后，他们之间，就不太会生成‘爱’……”
　　“但我觉得，皇后，其实还是很好的一个人。”陆奚岳沉思道，“我觉得她是值得被爱的……”

　　“这是因为他们除了为人追求或许相近，但其他追求，是不一样。”宋嵋说道。
　　“所以他们无法‘相爱’。”宋嵋在“相”字上加重了一下，“不代表他们任何一方是不值得被爱的人。”

　　“其实很像你和谢承钧。”宋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女儿，“你们甚至比他们，相似之处更多……”
　　“只不过就是在事业的追求上，不一样罢了。”陆奚岳轻轻一笑。

　　“不，还有家庭的追求。”宋嵋搂着陆奚岳，拍了拍她的肩膀，“相比起你的事业，你还更爱我们。”
　　陆奚岳抱着母亲，说：“真奇怪，血缘这个东西，好像是天然的爱。”

　　“这其实也不完全是。”宋嵋想起了生陆奚岳时的事，微微一笑，“仔细想一想，从最理性的角度来说，我最初的爱，也是源于一种沉没成本。”
　　“为了繁衍延续我的基因，而产生的生育代价。”

　　“一开始，在婴儿时期的岁岁，是我最亲近的、‘我的’人，亦或者说，你也不太算的上一个完整的成熟的人类。”宋嵋摸了摸陆奚岳的头，“后来，随着你的成长，我越来越放手，你成长为一个成熟的人。”
　　“我的爱，就更基于的是——你值得。”
　　“你是那样的善良、坚韧、公正、忠诚，又是那样的聪慧、纯澈。”宋嵋看着她，“我们之间，经过时间的沉淀，成为了不同于你小时候的那种坚不可摧的关系。”
　　“我想，这不是仅仅用血缘两个字，就能概括的。”
　　“还包括着，两个成熟人类的认可、欣赏、谦让。”宋嵋微笑着，朝向陆奚岳说道。

　　“但我的爱，也源于你对我的种种牺牲，源于你对我的支持与爱啊……”陆奚岳闷声说道，“你们是那样无条件地支持我。”
　　“嗯……因为我们相信你，自己也会活得很好啊！”宋嵋哈哈大笑，说道，“你会超过我们的。你是我和你父亲，算是我们创造的，但是我们永远无法到达的‘明天’。”

　　“那就目前我了解的来说，陛下与谢鸢歌，他们说，也没有‘爱’。”陆奚岳感到很难以理解，“他们……怎么会？他们都是好人，有着共同的追求……”
　　“我想，他们是生活方式、为人理念上的不同吧。”宋嵋思索了一下，“贤妃追求的是一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是一种无为而治的为人理念。”
　　“而陛下，显然就更追求人定胜天。”

　　“贤妃娘娘，她的生活，本来不是这样的。她远在西境，那里的情况，不是京城、宫中这样的。”宋嵋说。
　　“所以她难以适应，又加上她的性格使然，被动地承受着，权力、家族的倾轧，而不是，成为陛下并肩战斗的战士。”陆奚岳恍然大悟，“所以她与陛下，都以为自己足够爱对方，而实际上，有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需求，又”
　　“天哪……命运为什么会是这样……让她进宫了……”

　　“但岁岁，你觉得，如果你面对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呢？”宋嵋笑着问她。
　　陆奚岳手撑着下巴，撒娇般说道：“我肯定不会这样啦！”
　　“我会打败它！”陆奚岳紧握小拳拳，重击空气，“而且，尽可能地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陆奚岳想了想，说：“现实和梦想的平衡，才能让自己舒服嘛！”

　　“这就是你们不同的点啦，贤妃娘娘会更加浪漫主义一些，她会更追求一种理想与完美。”宋嵋说道，“包括与陛下的相处当中。”
　　“她看到陛下身上，非常理想、非常美好的一面，却被陛下不同于她想象的一面所伤害。”

　　宋嵋点了点陆奚岳的额头：“与想象中的不同时，如果换成是你，你虽然也会非常伤心，认为对方可能并不爱你。”
　　“但你会挣扎着脱离情绪，去评估自己是否能接受，尽快调整，让自己不那么难受、自我消耗。”

　　陆奚岳直起身子，问道：“那娘，你和爹是怎么建立爱的？”
　　“首先，我们都彼此欣赏、认可，在某一个契机当中，产生了愿意携手的想法。”宋嵋回忆着，脸上浮起了幸福的微笑。

　　“其次，我们都坚持一个东西，就是专一。忠于自己的选择，勇敢接受一切选择带来的后果，是建立稳定的爱的第一步。”
　　“当矛盾发生时，我们想的是解决问题、解决相处模式，而不是解决这个人。”
　　“我们都一直认为，这世界上，没有真正合适的人。就算是父母子女之间，也没办法合适。”
　　“所以，解决问题最重要。”

　　“最后，我们恰好人生的许多方面，行进的方向相同。”宋嵋带着淡淡的哀伤，看着陆奚岳，“没有像你，留下什么遗憾。”
　　“没事的娘！”陆奚岳笑道，“我尽全力爱过一个人，就没有遗憾了。”
　　“这件事也让我明白了，我所更加热爱的是什么。”

　　“我首先是陆奚岳呀。”陆奚岳温柔而坚定地望着母亲，“我所一切热爱的根源，都因为我珍视我的优点，批判我的缺点，热爱我自己、照顾自己的成长之路。”

　　陆奚岳想了想，又说：
　　“那娘，不是还有一种爱，叫‘大爱’吗？这种应该是无条件的吧？”
　　“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种爱，小到父母在最初选择不抛弃婴儿的那种感情；大到以天下为己任、不愿伤害任何生灵的那种爱是一样的。”陆奚岳说，“是由于自己对每一个生命、平等的尊重与珍惜。”

　　“这种就应该是无条件的。因为它的出发点来源于心底的善意。也是孔老夫子所说的‘仁’。”
　　“我们并没有追求说，要建立某一种非常深刻的联系。”陆奚岳思考着，“毕竟建立‘爱’，是有条件的，它需要很多一致性。”

　　“但我们致力于培养一种大爱的道德品质，这是非常有利于社会的和谐稳定的。”

　　“当不仅尊重与珍惜自己，还尊重珍惜别人时，也就是践行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也践行着虽然自己不这么干，但允许它自然存在、不打扰的，一种尊重与人人平等心态。”

　　“这样也是一种谦逊，能促进多元交流、相互借鉴、取长补短、自我更新。”陆奚岳憧憬道。

　　“你知道吗，岁岁，”宋嵋补充道，“我曾在书院里听到过‘主文化与亚文化具有相对性，是相对于一定主体的内、外部而定的’”
　　“我想，人类在千百年来，整个世界的主文化，”

　　“正是由各个地区的亚文化，它们共同有的——‘爱’，而确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