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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被偷走的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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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饭点,夕阳的余晖透过厨房窗户洒进来,将周昭槐忙碌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他最后尝了尝锅里的炖排骨,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看向桌底,那只圆滚滚的银渐层正慵懒地趴着打盹。
“盐罐子,”周昭槐蹲下身,轻轻戳了戳猫咪的脑袋,“等会按我跟你说的做,听叫没?”
“喵~”(知道啦)盐盐懒洋洋地抬起脑袋,圆溜溜的蓝眼睛眯成一条缝。
周昭槐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猫主子平时高冷得很,偏偏对温霜言的照片格外热情,希望今天见到本人,也可以热情些吧。他整理了下衣领,走向701室,抬手轻轻敲门。
“咔哒”一声,门开了。温霜言还穿着毛茸茸的小猫睡衣,戴着大大的粗框眼镜,发梢还滴着水珠,显然是刚洗完澡。
“怎么啦老板~”她歪着头,湿漉漉的眼睛让周昭槐心跳漏了半拍。
“饭快做好了,”周昭槐故作镇定,背在身后的手悄悄做了个手势,“你等会直接开门进来就行。”
就在这时,一道银灰色的身影“咻”地从他腿边窜过,灵活地钻进了温霜言家中。
“什…什么东西!”温霜言被吓了一跳,她低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脚边的银渐层,圆滚滚的猫咪正用脑袋拼命蹭她的小腿,尾巴翘得老高,发出甜腻的呼噜声。
“小猫!”温霜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惊喜地看向周昭槐,“你养的?”
“嗯。”周昭槐满意地看着自家猫主子的表现,在心里默默记下:今晚加两个罐头。
温霜言已经蹲下身,用甜得发腻的声音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呀?”指尖轻轻抚过猫咪柔软的毛发。盐罐子立刻翻出肚皮,用前爪抱住她的手腕,粉色的小鼻子在她指尖嗅来嗅去。
妈妈的味道!盐罐子幸福得直打滚,完全忘记了平时高冷的猫设。
“盐盐。”周昭槐轻声回答,耳尖悄悄泛红。养了这小家伙半年多,这名字就是按照“言言”的谐音取的。
“言…言?”温霜言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周昭槐,眼神有些恍惚。
“食盐的盐,”周昭槐赶紧解释,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你可以叫她盐罐子,是个……女孩。”
“哦哦…你好呀盐盐。”温霜言笑弯了眼睛,盐罐子也适时地“喵”了一声,像是在回应。
妈妈你好~,盐罐子在心里补充道,一边使劲往温霜言怀里钻。
“真可爱啊~”温霜言把脸埋进猫咪蓬松的毛发里,幸福得快要融化。盐罐子趁机舔了舔她的手指,惹得她咯咯直笑。
“看来她很喜欢你,”周昭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她先在你这玩会吧,等会吃饭我叫你。”
“好呀~”温霜言用鼻尖蹭了蹭盐罐子的小脑袋,完全没注意到周昭槐瞬间暗沉的眼神,“我和盐盐玩会,昭槐做的饭最香了!”
关门的瞬间,周昭槐听见盐罐子甜腻的“喵喵”声和温霜言开心的笑声交织在一起。他站在走廊上发了会儿呆,直到听见锅里传来“滋滋”的声响才匆忙跑回厨房。
番茄牛腩的香气已经弥漫了整个房间。周昭槐一边调整火候,一边回想着温霜言抱着猫咪时笑弯的眼睛。盐罐子平时连他都不让抱,今天却主动往人家怀里钻……
“小叛徒,”他对着空气轻哼一声,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今晚给你加三个罐头。”
窗外,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温柔地笼罩着相邻的两扇窗户。701室传来温霜言和猫咪玩闹的笑声,702室的厨房里,周昭槐哼着歌往锅里又加了一勺糖。
晚餐时分
周昭槐轻轻敲响701的房门,指节与木质门板相触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门几乎是立刻就开了,温霜言抱着盐罐子出现在门口,小猫在她臂弯里舒服地打着呼噜,银灰色的尾巴一甩一甩,俨然一副“这是我家”的架势。
“饭好了。”周昭槐侧身示意她进门,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她光裸的脚踝上——她连拖鞋都没换,就这样踩着毛茸茸的小猫拖鞋过来了,袜子上印着的卡通鱼骨图案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那双脚小巧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可爱,涂着淡淡的裸粉色。
温霜言抱着猫走进702,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番茄牛腩香气。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中间是一锅冒着热气的炖菜,红亮的汤汁里浸泡着大块的牛腩和胡萝卜,旁边配着翠绿的清炒时蔬和一碗蒸得晶莹剔透的米饭,米粒颗颗分明,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哇——”温霜言眼睛一亮,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周昭槐你今天做这么丰盛?”
周昭槐轻咳一声,耳尖微微泛红:“……刚好买了食材,毕竟这可是庆祝小冰块通过面试”他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其实他提前三天就开始准备菜单,反复修改了五次,今早还特意跑了三家超市才挑到最满意的牛腩。昨天半夜甚至梦见温霜言尝了他做的菜后露出嫌弃的表情,惊醒后才发现是场噩梦。
温霜言想把盐罐子放在地上,小猫却不肯走,扒着她的裤腿“喵喵”直叫,毛茸茸的前爪紧紧勾住她的毛衣下摆。
“它好像真的很喜欢我诶。”温霜言笑着弯腰摸了摸猫咪的脑袋,手指陷入柔软的毛发中。盐罐子立刻仰起头,用湿漉漉的鼻子蹭她的掌心。
周昭槐默默在心里记下:今晚加五个罐头,外加新买的金枪鱼口味。
“坐吧。”他拉开椅子,状似随意地问,“要喝点什么吗?”
“水就好。”
周昭槐转身去倒水,听见身后温霜言小小声地对盐罐子说:“你爹做饭好香哦……其实一直都很好吃,高中的时候也很好吃。”
他的手一抖,玻璃杯里的水差点洒出来。这个称呼让他心跳漏了半拍,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回到餐桌时,温霜言已经乖乖坐好,盐罐子则跳上空着的椅子,端坐在两人之间,像个尽职的小监工,蓝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
周昭槐把水杯递给她,温霜言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那一瞬间,两人同时僵住,又迅速分开。周昭槐的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像被羽毛轻轻拂过。
“尝尝看。”周昭槐舀了一勺番茄牛腩到她碗里,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温霜言夹起一块牛腩送入口中,软烂的肉质带着番茄的酸甜在舌尖化开,恰到好处的咸度衬托出牛肉本身的鲜美。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不自觉地眯成月牙:“好好吃!”
周昭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胸腔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满足感:“喜欢就好。”
盐罐子适时地“喵”了一声,跳上温霜言的膝盖,眼巴巴地看着她碗里的肉,粉嫩的小舌头时不时舔舔鼻子。
“不行哦,”温霜言点点猫咪的鼻子,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个你不能吃。”
周昭槐默默起身,从冰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猫罐头。开罐的“咔嗒”声像是什么魔法咒语,盐罐子立刻抛弃温霜言,屁颠屁颠地跟着罐头跑了,尾巴高高翘起,像个得胜的小将军。
“……”温霜言看着瞬间变心的猫咪,哭笑不得,“它真的好现实。”
周昭槐看着她鼓起的脸颊,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它平时不这样的。”
平时盐罐子连他喂罐头时都爱搭不理,经常要哄上半天才肯赏脸吃一口。
窗外的暮色渐渐深沉,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也被夜色吞没。暖黄的灯光从头顶洒落,为餐桌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两人安静地吃着饭,碗筷碰撞的声音偶尔打破宁静,却更显得此刻温馨。
“话说这个面试……”温霜言突然开口,“你没给我放水吧?”温霜言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
“没有。”周昭槐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本来就很好,履历很漂亮。”
温霜言的脸颊微微发热,低头扒了一口饭掩饰自己的慌乱。
然后开始说起今天配音时遇到的趣事,周昭槐则分享了一些工作上的见闻,气氛融洽。
温霜言夹起最后一块牛腩,突然发现周昭槐的碗里几乎全是蔬菜,肉几乎都夹给了她。
“周昭槐,”她犹豫了一下,把肉夹回他碗里,“你也吃啊。”
周昭槐愣了一下,低头看着碗里的牛腩,胸口涌上一股暖意。这块肉被她筷子夹过,上面或许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好。”
他夹起那块肉放进嘴里,突然觉得——
这大概是他吃过最美味的一顿饭了。
盐罐子蹲在角落舔着罐头,看着餐桌旁的两人,满意地眯起眼睛。
任务完成!明天该让爹爹给妈妈做糖醋排骨了~
周末,
暮色渐沉,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温霜言站在穿衣镜前,手指不自觉地抚平裙摆上最后一丝褶皱。白色连衣裙的腰线处还留着五年前何秋妍亲手缝制的雪花刺绣,如今看来有些褪色,却依然可爱。
“咚咚咚——”
敲门声惊醒了她的思绪。温霜言深吸一口气,赤着脚跑去开门。门外的周昭槐穿着白色衬衫,修长的身影几乎填满整个门框。五年时光将他轮廓雕刻得更加分明,唯有那双眼睛,依然盛着令她心安的温柔。
“小冰块,打扮好了吗?”他半倚在门框上,目光从她发间的珍珠耳环滑到颈间的霜花项链,最后落在裙摆的雪花刺绣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本来就好看,再打扮就要变仙女了。”
温霜言耳尖一热,这哄小孩般的语气让她恍惚回到十六岁。她低头整理并不存在的裙皱,掩饰泛红的脸颊:“马上就好……周昭槐你怎么和哄小孩一样。”
周昭槐轻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这个熟悉的动作让温霜言鼻尖一酸——五年了,他掌心的温度一点都没变。“好了,你慢点也行,”他看了眼腕表,表盘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银光,“许景恩他们没这么快到。”
温霜言转身去拿外套时,听见周昭槐在身后轻声补充:”何秋妍在群里发了二十条语音,说堵在高架上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无奈的笑意,“许景恩正在安抚某个快要暴走的‘矮子’。”
初春的风裹挟着花香掠过酒店门前的喷泉,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晕。温霜言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梧桐叶,叶脉的纹路在指腹留下细微的触感,就像那年春天系在古树上的红丝带,被风拂过时轻挠掌心的感觉。
“给。”周昭槐突然递来的热可可打断了她的思绪。杯沿的奶油堆成小小的雪山,顶端的棉花糖微微融化——这是他们高中时代补习到深夜时,他常给她带的配方。温霜言接过杯子的瞬间,指尖擦过他手背,五年时光筑起的高墙,在这个熟悉的温度里轰然倒塌。
“你说……秋天会怪我吗?”温霜言望着喷泉溅起的水雾,声音轻得几乎被水声淹没。
周昭槐的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敲击,节奏与当年在课桌上讲解数学题时如出一辙。他垂眸看着温霜言发顶的旋,那里有一缕不听话的碎发翘着,和高中时一模一样:“她找了你五年。”话音未落,温霜言的眼泪就砸在了棉花糖上,融出一个小小的凹陷。
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争吵声。何秋妍踩着高跟鞋却依然走得风风火火,栗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随着她挥舞手臂的动作左右摇摆:“许景恩!你说周昭槐到底在搞什么神秘?”
“姑奶奶您慢点……”许景恩小跑着跟在后面,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肩上,领带早就扯松了。他抬头时突然愣住,眼镜滑到鼻尖都忘了推:“我操,周昭槐旁边那姑娘……”
何秋妍猛地刹住脚步。阳光正好落在温霜言转身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光。那个瞬间,何秋妍手中的包“啪”地掉在地上,唇膏、粉饼和车钥匙散落一地。
“周昭槐你找死!”她突然暴起,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竟能跑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居然敢找替身——”
最后的尾音戛然而止。何秋妍在距离温霜言半步远的地方急停,精心描绘的眼线被泪水晕染开来。她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温霜言脸颊时缩了回来,像是怕惊散一场美梦。
“霜言?”
温霜言向前一步,主动握住何秋妍悬在半空的手。五年前不告而别时没能说出口的歉意,此刻都融化在这个久违的称呼里:“秋天,好久不见。”
许景恩踉跄着追上来,眼镜歪在一边:“我操?活的……温霜言?”他猛地掐了自己一把,“不是AI换脸吧?”
何秋妍的眼泪还在往下掉,却被这句话逗得笑出声来。她习惯性地抡起拳头砸向许景恩的肩膀,力道却轻得像片羽毛:“你有病是不是!”
“你也好久不见,许景恩。”温霜言歪头笑了笑,这个熟悉的动作让周昭槐瞬间红了眼眶。他悄悄背过身去调整呼吸,却被何秋妍一把揪住领带拽了回来。
“好啊你们两个!”何秋妍的眼泪鼻涕全蹭在许景恩昂贵的西装上,“合起伙来瞒着我们!”她的声音闷在衣料里,却掩不住笑意,“今晚不把你们喝趴下我就不姓何!”
喷泉的水花在阳光下跳跃,折射出彩虹的弧度。许景恩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化妆品时,发现地上静静躺着一片梧桐叶——叶脉的纹路,像极了那年春天,四个少年系在古树上的红丝带。
火锅店的热气熏得玻璃窗蒙上白雾,红油锅底在九宫格中央翻滚出汹涌的浪花。何秋妍“啪”地将一罐啤酒墩在温霜言面前,泡沫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沿着罐身淌下,像压抑了五年的眼泪终于找到了出口。
“五年。”何秋妍的声音带着火锅蒸汽特有的嘶哑,眼睛红得像锅里的辣椒,“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温霜言,你当我们是死的?”她猛地灌下一大口啤酒,喉结剧烈滚动,仿佛吞下去的是刀子。
许景恩赶紧按住她又要开罐的手:“姑奶奶,悠着点!明天你还有个画展要盯场呢!”他转向温霜言,眼镜片后的目光复杂,有责问,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庆幸:“不过秋妍说得对,温霜言,你这也太狠了。”
温霜言面前的香油碟里,蒜末和香菜堆成了小山。她沉默地用筷子尖拨弄着,油星溅到手背上,留下微小的灼痕。“对不起。”声音轻得像锅里刚浮起来的虾滑,瞬间被沸腾的汤底吞没。
“对不起就完了?”何秋妍的眼泪终于砸下来,混进翻滚的红油里,“你知道我们怎么过来的吗?周昭槐跟疯了似的找你,许景恩差点放弃保研跑去你老家那个山沟沟!我呢?我他妈画了整整一面墙的你!画廊的人都以为我疯了!”她抓起桌上的纸巾盒狠狠砸向周昭槐,“还有你!一句她在南城就好了?没其他的了?懦夫!胆小鬼!”
周昭槐没躲,纸巾盒擦着他额角飞过,在身后墙上弹了一下。他平静地拿起漏勺,从翻腾的菌菇锅里舀起满满一勺鲜嫩的竹荪,稳稳放进温霜言快空了的碗里。“先吃点东西。”他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何秋妍的抽泣和锅底的咆哮。他的动作太自然了,仿佛中间那五年的空白从未存在过,还是那个在食堂替她占座、把瘦肉挑给她的少年。
温霜言盯着碗里那几朵吸饱了清亮汤汁、微微颤动的竹荪,清甜的菌香混着汤底的鲜美,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目光扫过何秋妍泪痕斑驳却依旧愤怒的脸,扫过许景恩镜片后写满复杂情绪的眼,最后落在周昭槐沉静如水的面容上。
“高二期末考完,”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起伏,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我爸确诊了胃癌。” 话音落下,明明已经知道答案,周昭槐握着茶杯的手指还是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指节泛出青白,心口像是被那滚烫的锅沿狠狠烙了一下。
“不过好在是中期,”温霜言继续说着,眼神有些空茫,仿佛穿透了氤氲的热气,看到了五年前兵荒马乱的机场,“于是我们一家,连夜搬去了京市。为了…给我爸治病。” “刚下飞机…”她顿了顿,喉咙有些发紧,“我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就被偷了。”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里面存着你们所有的联系方式…还有…那张我们四个在摩天轮下的合影。我…我真的没办法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淹没在锅底持续不断的“咕嘟”声中。
刚刚还像只愤怒小兽的何秋妍,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突然沉默下来。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机械地拿起那罐还剩一半的啤酒,仰头,大口大口地灌下去,仿佛那冰冷的液体能浇熄喉咙里灼烧的痛感和心里翻涌的酸楚。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滚落,滴进酒液里,又被她一同咽下。
许景恩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仿佛也浸透了五年的时光。他拿起茶壶,壶嘴倾斜,滚烫澄澈的菊花茶注入温霜言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杯里。热水冲激着干枯的菊花,重新舒展开淡黄色的花瓣,袅袅热气升腾起来,模糊了温霜言低垂的眉眼。
“行了行了,”许景恩的声音带着刻意扬起的轻松,他率先举起自己那杯刚倒满的菊花茶,杯沿还沾着一点油星,“翻篇了翻篇了!天大的事,吃饱了再说!来,让我们——”他提高了音量,目光扫过沉默的周昭槐,扫过低头灌酒的何秋妍,最后定在温霜言身上,“热烈庆祝我们‘失踪人口’温霜言同志,历经艰险,胜利归队!干杯!”
何秋妍红着眼睛,带着浓重的鼻音,“哐当”一声把自己那罐啤酒重重磕在许景恩的茶杯上,泡沫再次涌出,溅在许景恩的手背上。周昭槐默默端起他那杯一直没怎么动的啤酒。温霜言迟疑了一下,双手捧起那杯滚烫的菊花茶。
四个杯子,承载着不同的液体——在火锅蒸腾的、带着辛辣与菌香的热气上方,在沾着油渍、泪痕和五年光阴尘埃的桌面上空,轻轻碰到了一起。
清脆又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短暂地盖过了锅底固执的喧嚣。杯壁相触的瞬间,何秋妍的眼泪流得更凶,却死死咬着嘴唇没再出声。温霜言捧着茶杯的手指微微颤抖,滚烫的温度透过瓷壁熨贴着掌心。周昭槐的目光穿过杯沿升腾的热气,落在温霜言低垂的睫毛上,那上面似乎也凝结了细小的水珠。
窗外的霓虹透过布满水雾的玻璃,将一片模糊而斑斓的光投在桌面上,恰好笼罩在那半枚褪色、断裂的平安符上。断裂处参差的毛边,在迷离的光线下,无声地诉说着曾被撕裂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