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诱冷石》笑争鸣

18、Chapter 18

　　早间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爬进卧室时，秦刻羽终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下意识往旁边探去，身边早没了炙热的温度。叶既明起来很久了。
　　她一时有些怔愣，捞起手机。
　　“我先去局里了，早餐在餐厅桌子上。”

　　是叶既明给她发的消息。
　　还有一个穿着警服的黄色小狗敬礼的表情包。
　　秦刻羽忽然觉得这个表情包的神情很像叶既明。

　　休息那么多天，秦刻羽重新回到律所。所里最近人心浮动，没几个人在乎她，竞渡律师事务所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是大老板穆怀京把主任当着一群合伙人和顾问的面痛骂了一顿，并对秦刻羽、白自怡作出了谁都挑不出错处的补偿。
　　当事人秦刻羽还算满意，只有心眼不如针尖大的主任不满意。他单方面与秦刻羽结下了梁子，又因为受到穆怀京的敲打，并不能光明正大给秦刻羽小鞋穿，只好每天说些指桑骂槐的刻薄话。
　　秦刻羽拿他当苍蝇，并不往心里去。

　　第二件大事，国内互联网行业龙头企业，灵创集团，最近召开了董事会，提到有个案子要招标，据说案子牵扯的金额有九位数。
　　而灵创集团一直是竞渡最大的甲方之一，所里的商事律师们都铆足劲，想要在招标会上大放异彩——
　　其中自然包括秦刻羽。

　　穆怀京单独与她和罗琰聊过，对她寄予厚望。
　　秦刻羽没接受过灵创相关的案子，要从头开始恶补资料，穆怀京见状，给了她不少帮助，算是开了个独家小灶。当然，一开始并不是出于赏识，穆怀京只是希望秦刻羽不要做出伤害竞渡所名声的行为。
　　——比较另类的封口费罢了。

　　秦刻羽为了招标会忙得像一刻不停的陀螺。
　　叶既明这边边也差不多。
　　除了专案组的案子要查，普通案子他也要进行调度，至于像其他琐事，手续也要他来过一遍。回繁州几天，他硬是没腾出空再和秦刻羽见一面。
　　两人只能早晚定点问问现状。
　　只是一般等不到对方回复就要在各自领域厮杀。

　　有一晚上叶既明下班早一些，赶着九点末的时钟回到家，突发奇想拨了个视频电话给她。
　　秦刻羽猛的从工作中抽身，窗外的夜色正浓，她的脸色被电脑屏幕的荧光映得苍白。见到叶既明强装出的活泼表情，笑了笑，她道：“我好像有点想你。”
　　“我也想你。”
　　叶既明叹了口气。
　　走路十分钟的路程，却硬是被两人过成了动如参与商一样遥远的天涯海角。他心里并不是滋味。
　　等叶既明洗漱完，想要再和秦刻羽聊几句时，就发现秦刻羽已经趴在电脑桌前睡了。银框眼镜还架在她脸上，压出了浅浅的红印，她睡得很安稳，与其说是睡，不如说是半昏迷状。她太累了。
　　叶既明心里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心疼。
　　以及，从未有过的，对这段感情的踌躇。

　　秦刻羽刚回繁州那几天时，出于某种特别的情愫，一直住在自己家里。可后来她发现离律所还是太远了。每天晚上从律所开车回来于她而言犹如酷刑。
　　又一次趴在电脑桌前失去意识，以及因为睡眠不足，只是起身就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倒后，秦刻羽又住回了景贸那边的老小区——
　　外来人口也好，连环杀手也罢……
　　这些都不如让她多睡一会儿来的实在。

　　秦刻羽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楼下那户的门口。
　　那里挂满了白幡和花圈，还有些纸钱，纸元宝，和其他纸扎的丧葬用品。老小区没电梯，这些东西一路铺到楼梯口，上下楼经过时几乎无处下脚。

　　声控灯明灭之间，秦刻羽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抬头和墙上挂着的女人的黑白照片对上了眼——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熬夜熬傻了。
　　不然怎么此时只是面无表情，想要发出的尖叫中道崩殂于她的喉腔，只发出一个破碎的荒腔走板的音节。只是办白事而已，她这样想，冤有头债有主，怎么也怨不到她秦刻羽的头上。
　　她又爬了两层楼才到家。
　　或许因为环境阴暗，女人的照片透着一股怨毒。

　　白天时，秦刻羽偶然听说，这家的女人出了车祸，年纪轻轻的，好不容易和丈夫在繁州买了这套老破小，生了个孩子，算是扎了根——
　　天降横祸，有时是哭不出声的。
　　女人的丈夫她也见了一面，形容枯槁，瘦的厉害，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头发白了一片，像四五十甚至更年老的模样，简直是一具行尸走肉。只把孩子照顾得不错，面色红润，见了秦刻羽还咯咯笑。
　　男人没有分给秦刻羽眼神。

　　总是押着警员们干活不是个事儿，接到局长指示的叶既明大方地给众人放一天半的假，该回家回家，该休息休息。原本是件高兴的事儿，他的右眼皮却跳了一早上，疑似某种不详的预告，他把这儿说了。
　　“叶队，迷信要不得啊。”
　　徐辰耘道。
　　他和叶既明实在算不上对付，情敌间能维持风度且不影响工作已经是成年人的体面……说人话就是，要不是两人都是吃公家饭的成年人，早就打起来了。
　　“你快滚吧。”
　　叶既明懒得和他多费口舌。

　　叶既明他爸，叶博泽，传说中的省厅领导，早年间瘦了不少伤，那时候条件不如现在，有些陈年旧伤恢复的不好，随着年龄渐长，影响又卷土重来。
　　自从进了省厅后，叶博泽就成了医院的常客。以往有司机，再不济也有叶既明他妈陪着，今天刚好叶既明放假，干脆半是逼迫半是顺水推舟地让叶既明送他去医院。他坐在后座，打量自己的独子。
　　叶博泽是个古板严肃的老头，也就是这两年，脾气有所缓和，开始操心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了。
　　“你最近和那个女律师怎么样了？”

　　“哎，您老就别操心这个了。我给您送回家就去找女律师交流交流感情。”叶既明一边开车一边道。
　　“哼。”叶博泽睨了他一眼，“现在急了？”
　　叶既明笑了笑，没接茬。

　　“你有空回去一趟，你妈天天念叨你。”
　　他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一副嘴硬的样子。
　　叶既明忽然生出一分愧疚来。
　　他工作忙，好容易闲下来也乐意到处撒欢，眼下又一心念着秦刻羽，的确是忽视了父母。至于叶博泽说的话进入他的耳朵后自动过滤成是他自己在家念叨
　　——“回去，今晚就回去。爸，我前段时间去荣州出差带回来一瓶好酒，咱们喝一杯。”

　　他话音刚落，手机就响起了铃声，声音巨大，想要掀破天一样。秦刻羽在荣州差点出事，叶既明一阵后怕，于是把手机的铃声音量调到了最高。这样的确不会错过电话，就是比叶博泽更显得像老年人——
　　“你快接电话，吵得我耳朵疼。”
　　叶博泽有些嫌弃。

　　电话是魏旋打来的。
　　“叶队，有个小区发生爆炸了。消防已经过去了，情况好像不太好，具体怎么样还不知道。”
　　叶既明刚想问爆炸地点在哪里，就又听见她说，“发生爆炸的是秦律师的小区。”
　　“秦律师在景贸那边租的房嘛，之前她说过……等等，炸的好像就是她住的那栋楼！”

　　剩下的话叶既明已经听不清了。他感觉有一团血冲向了天灵盖，心率飙升到一百八，越野车在路口猛地拐了个弯。据叶博泽后来回忆，叶既明的外表看不出异样，但直到下车，他的手都是颤抖的。
　　而现在，叶博泽差点没被甩到车窗上。
　　他问叶既明发生了什么事，叶既明一句话没吭。并不是他不想回，叶既明只是没听清。他把越野车开出了超跑的架势，踩着超速的线一路疾行。
　　叶既明下车时，突然感觉自己有些腿软。

　　小区外围了不少人，本就狭窄的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消防已经进场，浓烟滚滚，站在外面根本看不清状况。烟尘呛人，叶既明连着咳嗽几声，看着不断有人从小区门口跑出来，又有同事们进去——
　　好在很快就有人来维持秩序。门口拉起了警戒线，民警和辅警费力地维持秩序，疏散人群。
　　叶既明下意识往里冲，却被一个民警拦下了。
　　“哎，先生，别往里进啊，赶紧离开。”

　　叶既明脸色沉得像墨水，他把叶博泽拉到身前，又拿出自己的警官证，“这位是省厅的老领导，我陪领导来看看现场情况。”
　　叶博泽和民警都懵了，尤其是叶博泽。
　　他心想让这小子回家吃个饭还要三催四请，这会儿倒是想起他了。儿子难得开口求助，他看看恨不得一头扎进小区的叶既明，想着干脆揽了这个活算了。
　　叶博泽刚拿出手机，就感觉身边掠过一道风。

　　叶既明突然轻推了一把民警，猛地冲进门口。
　　“秦刻羽！”
　　他喊道。

　　面色苍白，脸上沾满灰痕的秦刻羽被他拥进怀中。秦刻羽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被叶既明捏碎了，两人的骨头都硌得生疼，比她往外逃时摔了一跤还疼，比被浓烟呛入鼻腔肺腑时还痛——
　　但她没有推开叶既明。
　　这拥抱的温暖能冲淡秦刻羽因爆炸产生的恐慌。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有事儿没事儿？”
　　叶既明松开秦刻羽，见她全须全尾，又皱着眉摸摸她的脸，抬抬她的胳膊和腿，“这儿疼不疼？”
　　“这儿呢？”

　　秦刻羽摇了摇头，“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我听魏旋说你们楼爆炸了，赶紧过来看看你。”
　　叶既明看她只穿着一身印着碎花的米黄色睡衣，这两天降温，风一吹，激起她细碎的颤抖，便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秦刻羽偏头蹭了蹭他的外套，闻到一股柠檬味儿的洗衣液味儿，心里的巨石终于落地。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她又埋进叶既明的怀里。
　　“炸的是我家楼下一户。除了那一家，其他人应该都被消防云梯接下来了，大家都没什么大事儿。”
　　“你……你别担心了。”

　　叶既明刚想说如何不担心，就看见单薄的她怀里还抱着笔记本电脑，到嘴的话便汇聚成了一个叹息，“祖宗，姥姥，姐，秦大律师，知道您热爱工作，但这种逃命的时候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秦刻羽看了他一眼，她熬了这么久，和罗琰商量打磨到差不多的招标案还存在电脑里面。
　　“这是我吃饭的东西。”
　　“比我命都重要……”

　　“呸呸呸，胡说什么。”叶既明炸了起来，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在她后脑勺揉了一把。
　　“下回……不对，没有下回，你的命最金贵，有危险就跑，别的都不重要，懂了吗？”
　　秦刻羽被逼着点了点头。

　　“咳咳……”
　　身旁一个一直似笑非笑却被人忽视到底的人终于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