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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那些姨娘 ...

  •   每次看到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哥哥们在一起玩闹,上官芜总有一丝惆怅。她分明也是个小孩子,却没有他们的童真,更没有他们故意想表现出却仍旧表现不出来的所谓老成。她知道,自己是真老成。虽然这一点她始终在努力掩饰,有时也难免露了马脚。就拿病中顶了莲姨娘的那一句来说吧,程莲在那之后就出去跟一群人学说芜小姐真是从小就会讲话。明里是夸她,暗里自然不是什么好话。

      入夜时对镜而坐,她总会回忆起那个拥有另一番容貌的白发女子。傅今尘很久都没来找她了。没有他的冷言冷语她反倒有些不习惯了。难道那条蛇已经有了别的事做,终于不再来烦她了。然而她知道,他不会的。他最想要看到的就是她的失败。她会失败么?谁知道呢?

      “这里不是芜小姐来的地方。”那日她无事可做,就趁子歌、子瑜没注意跑到傲雪阁门前来了,没成想却遇到了百丈冰。这书童还是和以往一样的冷漠,甚至是更加冷漠。

      傲雪阁是上官谒秋为故身的女儿上官雪修建的。上官谒秋有三房小妾:如英、景霜、和程莲。这三个女子中他最钟爱的就是景霜。不仅因为景霜是个娴静清雅的女子,还因她极富才情,谈吐不凡。只可惜十年前景霜诞下上官雪之后,女儿早夭,从此就日日以泪洗面。上官谒秋为了给爱妾一个寄托哀思之所,亲自下令动工修建了傲雪阁。景霜有时却会因为怕触景伤情而不敢涉足,常来这里的竟然是二老爷上官衡远的独女上官虹。上官芜这时之所以跑来,是因为她听到了下人们的风言风语,说是这几日傲雪阁闹鬼,怕是雪小姐的魂儿回来了。

      她望着百丈冰,笑道:“这里似乎也不是你这个书童独自来的地方吧?你家四爷呢?”

      百丈冰不答话,只是冷冷地说:“小姐还是回去吧。”

      上官芜纳闷,只见百丈冰而不见上官曜确实有些奇怪。这时傲雪阁内却传来了吵闹声。她要进去一探究竟,却被百丈冰拦住。她偏要进,他偏是拦着。里面的吵声却越来越大,她已经辨出那是莲姨娘的声音了。

      “你倒是娇贵,仗着老爷多疼你几分,就可以四下里作威作福了?我家曜儿本就是个平实孩子,怎可被你欺侮?你说曜儿在你院子里惹事,那是断不可能。好,就算他惹了事,你又不是他娘亲,又不是老太太、老爷、夫人,又怎能妄自打了他?你比我早进门,我尊你一声姐姐,但你竟然动我的儿子,我怎可轻易吞了这口气?”

      上官芜皱眉,轻声道:“原来是莲姨娘来兴师问罪了。这不是快到雪姐姐的忌日了么?莲姨娘倒是很会挑时候。百丈冰,霜姨娘到底怎么四哥了?”

      “只是轻拍了两下。”百丈冰平静答道。

      “莲姨娘这嗓音可不像是只拍了两下。不过,我四哥也没干好事儿吧?他该不会是拔了霜姨娘院子里的花草?”上官芜倒是很感兴趣。

      “少爷拿了霜姨娘桌上的一支簪玩。”

      上官芜一愣,“可是那支木雕镶着白玉的?”

      百丈冰点了点头。

      “我也在霜姨娘那里见过。”她素知景霜与程莲、如英脾性完全不同,不仅温顺谦和、脾气还很好。景霜每次见到她的时候眼里都荡着难掩的柔情。刘氏告诉她说,霜姨娘一看到她就会想到自己死去的女儿。上官芜去过景霜住的偏院几次,景霜总是静静地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根簪子。那是上官谒秋在景霜刚生下上官雪时打造的。

      屋里没传出霜姨娘的声音,莲姨娘的喊声却越来越大了,“你若是以为躲在傲雪阁里就能躲过一切,那你就错了。虽说老爷现在不在府中,我是必会将你欺侮我儿的事告诉夫人的。到时候我倒是看看有没有人会为我做主!”

      上官芜和百丈冰肩并肩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她说:“我觉得你不似愿意做个书童。我也不觉得你喜欢我四哥。但他那么喜欢你,倒是一件奇事。你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我四哥对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少爷更喜欢你。”

      “我是他妹妹。他只这么一个妹妹,也没个比较,自然当个稀罕物。若是以后别个姨娘再生个妹妹,他也就不会把我当个宝了。你就不同了。你可知道我四哥之前的书童都是什么下场?不是被打的头破血流,就是不忍被欺负而逃走。”

      百丈冰默默地看着身边的小女娃,说:“少爷心善。”

      上官芜怔了怔,笑道:“你倒是能看到四哥的好。我却看不到。对了,”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本儿,“这个总是忘了还你。你画的好,倒是让我伤寒那阵子没那么闷了。那我先走了,你继续等着四哥和姨娘他们吧。”

      上官芜踏着雪快步走了。百丈冰望着她的背影,淡淡笑笑。你可知道,那就是为你画的?

      程莲果真是把景霜告到了刘氏那里。素香小苑里,程莲哭鼻子抹泪,骂个不停,非要刘氏给她和她的曜儿做主。而自从女儿夭折后就一直吃斋念佛的景霜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不说话。上官谒秋的另一房妾室如英不知道为什么也来趟了这摊浑水。大老爷的妻妾齐聚一堂,倒是让周遭的丫鬟婆子、小厮们生出了看热闹的心。上官芜爱看热闹,却不爱看和莲姨娘有关的热闹,莲姨娘太吵。然而,上官芜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程莲偏偏挑了刘氏教她弹琴的时候来告的。

      刘素兰板了板女儿的坐姿,又调整了一下女儿的指形,仿佛完全没听到程莲在哭诉什么,对上官芜说:“把娘今天教你的弹一遍。”

      “是。”上官芜温顺地回答,手指拨动琴弦,弹出了些不够优美、不够流畅的青涩乐音。

      “夫人啊,您可不能不管莲儿啊。莲儿好生命苦!三奶奶肚皮不争气,生不出儿子,就拿莲儿出气,拿我们曜儿出气!前几日曜儿不过是经过了她院子,就被她毒打一番,这到底是什么道理?若是老爷在,必不会看着我们曜儿受这闲气!”程莲见刘氏不为所动,又开始添油加醋地诉说。只是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那么几句词。程莲素知刘素兰治家有方,时而铁面严谨,时而温和安抚,倒是让那些暗里的争斗明不起来。若是在往日,她再搅闹也肯定得不到好。但这一日不同,她自觉是抓了景霜的把柄才来的。既然去傲雪阁兴师问罪那景霜不为所动,她就一定要闹到夫人这里,如果刘氏不给她做主,她就打定主意要闹到老太太那去。她知道,虽然上官曜不是正出,老太太也是疼的。而景霜不争气,只生了个女儿还早殇了,自然在老太太那里没落下什么好来。

      如英在一旁道:“四奶奶说的无错。曜儿是个多好的孩子,怎可无端受这种苦?”如英是上官谒秋娶的第一房小妾,还为其生下了女儿上官荞,只比上官玟小两岁,几年前嫁给了泷城的地方官董宁。

      刘氏抬了抬眸,道:“莲儿,把曜儿叫来给我瞧瞧。”

      程莲一顿,哭的更伤心了,“曜儿被三奶奶打病了。正在床上歇着呢。这会子怕是走不过来。”

      这时正巧宥氏端了参茶来孝敬婆婆。一看到院子里乱成一团的景象,淡笑道:“原来母亲和姨娘们都在。媳妇马上让下人们多端些茶来。”

      程莲却忽然眼睛一亮,拉着宥氏说:“你倒是来评评理,我家曜儿被打的冤是不冤?”

      宥氏正在暗自揣度这中间缘由的时候,刘氏却拉下了脸,“姨娘们的事,却让小辈来评理,这作何道理?倒是让外面那些支鼻子看眼的下人们笑话着了。”

      程莲委屈地吸着鼻子,用帕子捂着脸越哭越大声,“我的夫人啊,小辈又怎么不能来评理?依我看,芜姑娘也可以来评理。您是不知芜姑娘病时说的话,那是字字如针、字字在理。如今我倒是想问问,芜姑娘觉得我家曜儿冤不冤?”语毕,她还偷瞧了上官芜一眼。

      见母亲也在看自己,上官芜连忙离开了弹琴专用的小凳,垂手立在母亲身边,细声道:“女儿当日病里烧糊涂了,不记得说过什么了。母亲,女儿先退下了。”

      刘素兰倒也不追问什么,摆了摆手就让她走。她在子歌、子瑜的陪同下出了小苑,果然见丫鬟下人们围了一圈正在看,就连西边旮旯院儿的下人们都被吸引了过来。子歌、子瑜连忙遣他们散了。众下人倒不十分乐意,却也不好继续呆下去。等他们散了,上官芜却不走了。她发现下人们选的地方极适合窥看,又不会被院子里的人看到,这倒是个不错的所在。

      “咱们先不回,待我看看。”上官芜说着,就把着墙边小窗看了起来。她是觉得莲姨娘吵,而且每次都吵得没道理一身骚还落不着好,这次多半也不过是自讨没趣而已。但她却想看看宥氏会怎么做。

      只见程莲哭的愈加凶猛,如英也在一边煽风点火:“想来老爷出门去,咱们一家子和和睦睦相处才是。只叹曜儿是四奶奶的命根子,就这么被人伤了,这又怎么睦的起来?三奶奶是读过书的,不该做这越礼的事,却还是做了。早些年,三奶奶也如此过,我们不过看她亡了女儿,神思不清,也不去计较。但曜儿一天天长大,雪儿也早已入土为安。总不能总是因为雪儿迁就她。我看,她是该罚一罚的。”别人都尊称如英一声二奶奶,但她知道自己在上官谒秋的四个老婆里地位最低。先不提正室刘氏,程莲育有一子自然是在她之上的,而景霜这个没后的却也在她前头。近几年来,上官谒秋每晚不是和刘氏同房,就是去找景霜,其他两房已经很久没被他垂幸过了。这怨气也不是一天半天的,而是累了数年。最让她和程莲不能容忍的,就是老爷竟然为死去的上官雪建了楼院,而她的女儿上官荞以及程莲的儿子上官曜却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待遇。攀比之心人皆有之,她自然不奢望跟正室生出的孩子们比,但一个庶出还死去的孩子竟然得到这样的优待,她就真是气不过了。每次走过傲雪阁,她都忍不住啐一口,心里的怨就渐深了。

      刘氏道:“雪儿既已不在,就不要再提。景霜,你倒说说,你真打了曜儿?”

      一直无话的景霜点了点头。

      刘氏没有言语,程莲却来劲儿了,道:“夫人,她已承认,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自然应该罚她!”

      “罚她什么?”刘氏忽然淡淡地反问,冷眼看着夫君的三房妾室。这么多年来,斗也不是没斗过,争也不是没争过。在她看来,这些事情早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了。不过是一个得了宠,一个看不过眼。一个多的了点什么,一个觉得自己少得了点什么。

      宥氏初来不过数月,虽然天性聪敏,却也不甚了解府中情况,再加上她身上有股子极力隐藏的傲气,姨娘们她本就是从心里瞧不上的,她们的事也懒得打听。如今静静地看着这番吵吵闹闹的,心里就在思索要怎么做才能平息事端,一来让婆婆有面子,二来也可以让刘氏对她高看一眼。思来想去,她便开口道:“婆婆,依我看,四弟虽天性纯良,但霜姨娘既然打了他,就必然有她的道理。所以,倒不急于责罚霜姨娘什么。而莲姨娘这边,伤痛难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才是。至于罚不罚的,等婆婆您调查了清楚再定也来得及。”

      “什么叫打了他就必有道理?有什么道理?”程莲倒恼了,“你若是在宅子里呆得久,见识得多也罢了。这话怎可随意说得?我家曜儿到底犯了什么大错要被人打?”

      听到程莲的胡搅蛮缠处,上官芜却禁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她的二嫂显然没怎么认清形势,竟然还妄图跟莲姨娘说理。想来她母亲刘氏在妻妾中树立的威严在那儿,莲姨娘才不敢过多狡驳,而宥氏一个初来乍到的竟然也想把萝卜青菜分一分,当然不会被莲姨娘亲自放过了。

      上官芜正准备听听宥氏会怎么说,却察觉身后有脚步声。她回头,竟看到是刘苌和他的丫鬟雕儿。刘苌一迎上她的目光,就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后退了两步似是想跑。她赶忙追过去,问道:“表哥这会子来这儿作甚?哦,我知道了。你和那些丫鬟婆子们一样,是来看好戏的?”

      一旁的雕儿却掩嘴笑了,道:“姑娘怎么会知道我们少爷的心思呢?每逢姑娘学琴的日子,少爷总要下了学就往这赶的。就是为了听听姑娘的琴声。”

      上官芜一愣。还琴声?她那怎么会叫琴声?不说是魔音就不错了。虽然前世的事情她都记得,她总不能一下子就表现出自己什么都会。故意弹错一些,表现的不超常聪敏又不那么愚笨倒也不难。只是她没想到,就那么几声琴也会把羞涩的表哥给招来。她笑道:“原来每次躲在墙角处的是表哥啊。”大概是刘苌躲藏的很好,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听到过什么声响。她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逗他。

      刘苌的脸果然红到了耳根子,双手交错着,低声说:“我只是……不想扰了妹妹。”见表少爷这个样子,一边的子歌和子瑜都忍不住掩面笑了。上官芜却起了点小坏心,表哥越是不禁逗,她就越想逗他。也不管小苑里姨娘们的争斗了,她干脆又和表哥一处玩去了。她知道,这些事情母亲自然会处理好的。与此同时,她还知道,宥氏在短时间内一定不会随意发表什么看法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那些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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