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剐鳞书》春大西

4、溯世烬?烬情

　　溯世书

　　我抱着逐渐冰冷的银甲，血雨浸透三重喜服。怀中的往生灯突然爆出狐火，焰心裹着片残缺的龙鳞——百年前，萧执跪求我时，被我亲手剜下的护心鳞。

　　“师父…”

　　这称谓脱口而出的瞬间，九天惊雷劈开记忆封印。往生灯的火舌舔舐指尖，血雨中映出千年前的画面：

　　那时我还是司命殿的小狐仙，他是执掌天罚的玄冥神君。姻缘树下他教我卜卦，朱笔却总在命簿上乱画：“阿沅的劫，本君来扛。”

　　直到我算出三界大劫需剜心镇守，他连夜闯进冥府篡改生死簿。画面忽转至诛仙台，八十一根透骨钉将他钉在孽镜前，天兵用雷戟挑出他情根，血珠凝成句谶语：“宁负苍生不负卿”。

　　“想起来了吗？”怀中人突然攥住我手腕，堕仙印红得刺目，“你为苍生剜心那日，本君抽了你的情魄…”他剧烈咳嗽，金血染透我袖中的半截骨簪，“封进新任天妃的元神…这样情劫就伤不到你…”

　　血腥气中突然混进梨花香。我望着踏云而来的天妃，她眉心狐火印记与我如出一辙——那是我的情魄！

　　“师兄何必执迷不悟？”天妃指尖凝出冰刃，“当年你盗取移星换斗术，不就是为了让她恨你？”她忽然将冰刃刺入自己心口，“可惜这情魄尝够甜头，该物归原主了。”

　　剧痛炸裂神魂，我终于看清真相：千年前玄冥为保我魂魄，将情魄封入师妹体内。我轮回百世受尽情苦，皆因他每世都扮作我最恨之人——唯有恨意，可避天道窥伺。

　　“不要…融合…”玄冥突然暴起推开天妃，龙鳞剐得我满手是血，“她会记起…”话未说完，天妃已将情魄拍入我天灵盖。

　　第一世：他是灭我全族的将军，凯旋夜吞金自尽，棺中铺满我爱的梨花。

　　第十世：他扮作毒杀我的暴君，咽气前将解药缝在宠妃人皮中。

　　第九十九世：他成为药王谷主，每月取我心头血炼丹。当我趁夜盗取解药时，发现丹炉里炼着的竟是他被天罚灼烂的脏腑——他以身为鼎，把我的毒渡到自己体内。。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颤抖着捧起玄冥的脸。他眼角蜿蜒的血痕，正是每世为我挡劫的印记。

　　“师父当年教我卜卦…”我哽咽着扯开他残破的衣襟，露出心口密密麻麻的命符，那些符文，每一个都像一把小刀子，扎得我心疼，“可曾算出自己的死局？”

　　他忽然笑了，像千年前揉着我脑袋说“笨狐狸”时的模样。染血的手指点在我眉心，将最后的神力灌入：“本君算到…你会哭得很丑…”

　　九天惊雷轰然劈下，却在触及我发梢的瞬间化作点点星尘消散。我怔怔地看着玄冥，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那些雷痕竟是我百世轮回的命线——他竟用自己的神魂，生生世世替我承下所有劫难！

　　“不要！”我尖叫着，不顾一切地撕扯那些命线，指尖却被灼得焦黑，钻心的疼。

　　天妃冷笑着，一脚踩在玄冥心口：“师兄可知，这情魄早已与我的元神融合？你越是爱她，这孩子就越痛……”她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笑得残忍。

　　我死死盯着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可她腹中的孩子……

　　濒死的玄冥突然暴起，龙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天妃丹田。婴儿的啼哭声凄厉地响起，他却看也不看，反手捏碎了自己的神格：“阿沅，看好了……”

　　鲜血喷涌而出，在空中绘成一个巨大的阵法，笼罩了整个三界，“这……才是真正的移星换斗术。”

　　我的九条狐尾突然暴涨，将哭嚎的婴孩紧紧卷入怀中保护起来。玄冥用尽最后的气力，在我额间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声音消散在风里：“逆天改命……的代价，本君来付……”

　　血雨停歇，九天之上垂下一道霞光。我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呆呆地坐在青丘废墟上，看着光秃秃的姻缘树枯枝上绽出几点新芽。

　　我颤抖着摸索到树根处，那里埋着玄冥的战盔，我轻轻拂去尘土，内侧刻着未写完的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头盔上，这算什么？临终关怀吗？

　　突然，我的尾指被什么东西轻轻勾住，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少年嗓音：“笨狐狸，聘礼是想要龙鳞还是凤羽？”

　　我猛地回头，只见梨花漫天飞舞，玄冥的残魂正站在那里，手里捏着一片狐尾金铃，笑得一脸欠揍。他手腕上的雷痕依旧触目惊心，眼底却盛满了温柔的星河。

　　“这次，本君不当师父了……”他走过来，温热的唇轻轻覆上我颤抖的眼睫，声音低沉而温柔，“当个骗婚的堕神……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