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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龙与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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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买来金杯和玉盏,又买翠环与翠瓶~”蒋惜春穿着定制唐装,哼着曲,在后院侍弄他的那些名贵花草。
清晨阳光照在刚洒过水的花瓣叶片上,显得娇嫩欲滴,令蒋大佬心情愉悦。
“大佬!”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传来,蒋惜春吓得手一抖,给幽灵兰多浇了几滴水。
“大佬啊!”一头黄发的青年冲进来,做出一副哀求的表情,“求你别赶我走行不行?”
蒋惜春一看见这个毛头小子就烦,操起边上的木棍,边揍边骂,“扑街,你阿爸让老子带你两天,真以为自己是□□了?冇大冇小!叫蒋叔!”
阿伟被打得避无可避,只得双手护住头哀嚎,“蒋叔!蒋叔!别打了!”
蒋惜春把棍子往边上一扔,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爹地教你教的好啊!凌晨带人飙车!把人撞死了!你知道死的是谁吗扑街仔!”
“是谁啊?”阿伟茫然地问。
蒋惜春给他头上来了一个暴栗,“是边个啊?是他妈的赤枭帮马仔!我都不知道你有能耐闯这么大祸!我不赶你走,留着白善收你尸啊?!”
阿伟捂住头还想说什么,门外又响起了“大佬!”的呼唤声。
在没当大佬之前,他从未讨厌过被人叫大佬。
“又干乜*啊!”(干乜*:干什么)
手下对于他的迁怒吓了一跳,“白,白善来找您。”
蒋惜春顿时沉下脸来,对阿伟叮嘱道,“你呆在这哪都别去。”
他整了整唐装,用手捋了两把大背头,跨步走了出去。
九龙堂门外。
白善靠在宾利后座,透过车窗看向远处造型威武气派的九龙堂正门,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镶金大字:九龙堂。
其上是青铜浇筑的龙头,外圈的鳞片上镶嵌着十七颗人齿——那是199*年清理门户时,从叛徒嘴里拔下来的臼齿。
定制宾利碾过门前槐树根时,司机突然出声,“白先生,龙头要闭眼了。”后视镜里 ,龙睛镶嵌的缅甸鸽血石正在褪色,这是九龙堂的警戒信号。
全九龙堂都知道,他白善来了。
白善慢条斯理地解开袖口,踏上青石台阶的刹那,门廊高挂的108串五帝钱齐声嗡鸣。
穿唐装的马仔九十度鞠躬,露出耳后一节黑线。
白善淡淡看了那个马仔一眼,“同蒋生讲,放狗迎客,不需要带耳朵。”
白玉屏风内,蒋惜春撵着翡翠扳指迎上前,“白生,好久不见!你的到来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二人互相客套几句入座,女助理跪坐分茶,十八道潮州手拉壶技法行云流水。
白玉瓷盖碗在她白皙的手中熟练地翻飞,温热的茶香溢出。
台湾盛产乌龙茶,蒋惜春的茶是白毫乌龙,也称“东方美人”,汤色橙红透亮,滋味甜纯,回味无穷。
白善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好茶。”
蒋惜春笑道,“白生远道而来,可不是为了品我的茶吧?”
茶针叩击茶宠的脆响截断了他们的虚词,蒋惜春在袅袅茶烟里眯起眼——和二把手谈判,不需要前戏。
“蒋生看了今早的新闻吗?”白善交叠起修长的双腿。
“我这老花眼,只看得清茶叶咯。”蒋惜春装作一副探寻的样子看向他,“什么新闻能惊动你?”
白善用杯盖拨开茶沫,凝视着浮叶的倒影:“昨晚青峰山起了场大雾,我帮里的姑娘‘迷路’了。”他指尖轻点茶案上蜿蜒的水渍,“听说您管辖的那截盘山道重养护,蒋生可否借几盏探照灯,招清路面碎石?”
说是请求自己帮助,实则两手空空。蒋惜春心里冷笑,白善分明是到他这兴师问罪来的。
他将茶具搭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当”声,“你放心,白生,既然在我地盘发生的,我一定追查到底。三日内,亲自押着嫌犯来给你处置!”
主动包揽责任,既可以掩护黄毛崽,又能让对方欠人情,不管怎样,蒋惜春都是既得利益者。
“是,我相信蒋生的实力。”白善微微翘起嘴角道,这个礼貌的笑却让蒋惜春直泛鸡皮疙瘩。“死的姑娘叫Susan,她是秦秋的女友。”
蒋惜春脸色微变。
临江的老江湖都知道,惹了白善,最多让你死。惹了赤枭帮大当家秦秋,他会让你生不如死。
保阿伟还是保九龙堂,怎么才能两全其美,他早有后手。
蒋惜春把女助理叫过来,吩咐了几句话,待女助理走后,他转头对白善严肃道,“不管怎样,这都是出人命的大事,我蒋惜春对事不对人,这就把我的手下叫过来好好盘问。”
很快,一群穿中山装的高大男人踏着整齐的步点鱼贯而入,他们的衣服背面都盘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
面对无声的施压,白善一只手搭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向后靠去,目光扫过一排排九龙堂众。
蒋惜春站起来,背着手在他们面前踱步。两只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地注视了一圈,沉声问,“昨晚谁在青峰山?”
一个黝黑精瘦的中年男人慌慌张张站了出来。
“我,我在。”
“你在青峰山干什么?”
“我开车送货,撞了人。”男人的喉结在吞咽时发出空响,好像在吞一颗生锈的图钉。
他紧攥的衣服口袋里贴身放着一张褪色的小贺卡,上面用幼稚的笔迹歪歪扭扭写着“爸爸生日快落”——女儿。
“你该死!”蒋惜春二话不说掏出手枪,对着男人惊恐的脸拉下保险栓。
一只手按在蒋惜春的枪管上,把枪口压低。
蒋惜春吃惊地看着白善,白善道,“你们帮里的事情,你们私下解决,我不掺和。蒋生,烦请您找到真正的凶手。”
蒋惜春心里怒骂一句,这后生仔,给他面子还不要,他蒋惜春的面子是谁都能给的吗?
中年男人听闻此话,立刻扑倒在白善脚下,沙哑地哭喊,“我就是凶手,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白善微微皱眉。他看见中年男人的手指粗糙,皲裂,指甲缝里全是干涸的泥土。想都不用想,是蒋惜春在哪个工地找的替罪羊。
是谁值得蒋惜春为此大动干戈,甚至要当面杀人以消减他的怀疑?
黑泱泱的队伍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众人向后看去。
一个比大人们矮小许多的身影一瘸一拐地缓慢走进来。
每走一步,身后就跟着一条血脚印。
阿尘的左腿膝关节以不自然的频率颤抖——每次向前拖动三厘米,都需要用牙死咬舌尖——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当队伍自动分开时,少年本能地缩了缩肩胛骨,这个动作让锁骨处的伤口重新崩裂。
阿尘朝白善伸出手,那块他无比熟悉的牌子躺在手心。
白善从他冰凉的手里取走牌子,听见男孩用微弱沙哑的声音说,“凌晨1点30,黄金宴门口,黄头发。”
“蒋生。”当所有人震惊的时候,白善看向蒋惜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蒋惜春张了张嘴,只得结结巴巴说一句,“这,这细路仔*发癫......”(*:小男孩)
“你有通话记录。”阿尘强忍着随时要晕过去的疼痛,许多人的身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你和凶手通过话。”
阿尘心中明白,万一蒋大佬扯出什么别的借口搪塞过去,自己毫无办法。
他只有三成把握,但他乐于去赌,赌蒋大佬不清楚自己到底知道多少。
所以他只用几个关键词语,足以勾起对方的注意。
“蒋生。”白善摩挲着那块牌子上面血迹未干的“Susan”,琥珀色的瞳孔里映上一丝艳红。“你知道赤枭帮为什么要戴牌子吗?”
“每个身份牌里面都藏有微型追踪器,方便收尸的时候找到。”
蒋惜春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瞬间毛骨悚然!
只要探查到这个追踪器的去向曲线,调出当时监控,绝对能找出凶手行踪,等秦秋开始调查,那就让他等着给阿伟和包庇他的整个九龙堂收尸!
但刹那间,蒋惜春又有了新想法。
只要把赤枭帮和九龙堂的矛盾,转移到阿伟和他远在国外的爹不就好了吗?
供出阿伟,既能卖赤枭帮一个人情,又能缩减赤枭帮对九龙堂的敌意,一举两得。
但这毕竟是他侄子,若是他大义灭亲,他的整个家族都会排挤他,甚至撤回他在临江的帮会。
正当蒋惜春进退两难的时候,“碰”地一声,门被狠狠推开,一头黄发的年轻人冲进大堂。
“你当这是过家家!”蒋惜春暴怒,“给我滚回去!”
阿伟充耳不闻,走到白善面前,声音颤抖,“阿爸教我,做错事就是错了!不能一错再错!是我飙车撞了那个姑娘,我对不起她在天之灵。你要杀就杀吧!”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阿伟脸上,蒋惜春气得浑身颤抖,“你爸有教你一命换一命,换的回死人起死回生?”
阿伟低下头,白善拍了拍蒋惜春的肩膀,若有所思道“你说得对。一命换一命。”
他将自己腰间的手枪抽出,打开保险栓,递到黄毛面前。
“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阿伟的耳钉在剧烈喘息中晃成虚影,他盯着白善皮鞋尖的反光,看见自己扭曲变形的脸。
掌心冷汗在枪柄上打滑,他开始后悔为自己的大放厥词承担后果了。
蒋惜春右手一直握着手枪,做好了阿伟一死就杀了白善的准备,大不了之后两帮争个你死我活!
"食指要扣到底部凹槽。"白善突然出声,吓得阿伟手肘撞到茶几。
白玉茶杯翻倒的声音炸在耳膜边,他闻到自己□□传来的尿骚味——原来真有人会吓到失禁。
扳机簧片刮过指腹的瞬间,黄毛后槽牙咬破的舌尖血涌进喉管,咸腥味激得胃袋抽搐。
"我...我..."喉结上下滚动第十一次时,膝盖终于砸向地面,他全身瘫软地跪在地上。
□□跌落,他恍惚看见火光中,那个女孩含泪看向他的脸。
白善弯腰捡起手枪,对着阿伟的脑袋抬了抬枪口。
“站起来。”
阿伟哆哆嗦嗦站起来,看着白善,咽了一口唾沫。
“砰”!